看到是祝则然,困得要命的梁苡恩又倒下了,跟着喃喃念了一句“大祝”,就抱着仓鼠继续睡觉了。
祝则然风尘仆仆、大步进来,掀了被子从头到脚确认了一遍,没缺胳膊没少腿,才松了口气,重新把被子给他盖上,被子角也掖好。吊着整个人的弦绷断了,他也坐到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差点给我吓长寿了……”
祝知希一下子笑了出来,看了一眼傅让夷。
没想到他们之间最遵守规则的,居然是祝则然。
他实在太了解祝则然的脾气,这人缓过来之后必定要发难,必须得先掐断他的情绪。
“哥,你太厉害了!”祝知希狗腿地哄他,“我就知道你这个定位软件关键时候能救我小命,没你我可怎么办啊。”
被顺毛捋了一遭,祝则然也舒服了:“你知道就好,我们几个为了你都急坏了,说了多少次了……”
祝知希立刻接过来:“要警惕陌生人,要随时报备,不能玩失踪……我都记得呢,但是绑架纯属意外情况嘛。谁也想不到啊。”
原以为祝则然会再唠叨几句,骂他几句,可意外地,他什么都没说了,沉默地有些古怪,也垂下了眼。
最后连头都垂下来,额头抵上被子。
“你怎么了?”祝知希戳戳他的脑袋。
祝则然恶狠狠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操他大爷的,我就应该直接找私人侦探把这狗玩意儿揪出来,给他先绑了,之后也不会出这堆烂事了。”
祝知希愣了愣。原来他是在愧疚。
“这是违法的。”傅让夷提醒,又问,“他现在……”
没等他问完,祝则然就抬起头:“死了。就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找到他的尸体了,死得透透的,埋在水泥碎块里,腰被钢筋穿透了。”说着,他冷笑一声,“还是死得太痛快了。”
祝知希什么都没说,也不想说。肖响到最后也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信誓旦旦给他布下的死局,最后却成为了他自己的坟墓。
隔着床,傅让夷冲祝则然使了个眼神:“那个视频。”
祝则然想到什么,忽然说:“对,视频。”想起来他还有些咬牙切齿,但忍住了,“我找人通过插件黑了他另一部手机,想看看这家伙之前还做了什么,大部分数据都看不到了,但他相册数据还在。”
他说着,打开来,给两人看。
祝知希看到相册,愣了愣,里面竟然大部分都是他们的视频和照片。肖响一直在跟踪。
“太变态了。”
傅让夷的手指在手机上滑了滑,他想到了梁苡恩说的倒计时突变的时间和地点,于是对应着,找到其中一则视频,点开来。背景是在医院的地下车库。
“怎么了?”祝知希问。
傅让夷觉得古怪:“他这时候就跟着你,为什么没下手?”
“因为人多?”祝则然说,“小梁不是也在?”
这一条视频的内容,是肖响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拍下祝知希的行动路线,没什么特别的。傅让夷关掉,又点了相邻的视频。
在地库拍下的就五个,就这样,他一个个打开,一个个看下去,关掉。
到最后一个时,祝知希忽然开口:“等一下——”
傅让夷点了暂停:“怎么了?”
祝知希伸手,滑动进度条,往前倒退了一些,那依旧是昏暗的地下车库,不远处就是正在找车的他自己。
画面从这里开始晃了一下,好像是肖响没能拿稳手机。镜头忽然下落。
这一帧里,画面的角落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白色的,很小一团。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一早的博物馆——
第74章 心愿清单
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是能看到、能拍到的实体,不是灵魂体。
祝知希将视频音量调到最大,隐约听见了一声呜咽,很小声,被淹没在地库里车胎摩擦地面的声响中。
“真的是雪球。”
尽管拍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雪球很可能已经离开,但得知这一线索,所有人还是一起来到地库寻找小狗的踪迹。
这里面最一头雾水的就是祝则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去找狗,还这么大张旗鼓。对他这个不安生的弟弟,他实在头疼:“不是,你能不能先休息?还有你什么时候养狗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了,哥,你也帮我去找狗,没它我会死的!”
这小子胡说什么呢,祝则然很懵。
电梯坐不下那么多人,两个个头最高的一进去就滴滴滴报警,进一个也不行。于是两人一起出去坐另一趟。
等待时,祝则然越想越好笑,看向傅让夷:“我说弟婿,这你能忍?”
傅让夷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狗他会死,这意思不是狗比你重要?”祝则然大咧咧说。
傅让夷深吸一口气:“……目前来说是的。”
祝则然傻眼了,电梯门开了都差点儿忘了进去。
不过为了弟弟的小命,大半夜的,他又叫了一堆人来帮忙,对医院的地库进行地毯式搜索。
祝知希将那视频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结合早上梁苡恩停车的具体位置,终于找到了肖响大致偷拍的地点。和他想象中一样,小狗已经不在这里。
但他们在地上发现了它的脚印,小小一串,很像小朵小朵的梅花。祝知希蹲下来,猫着腰看了看附近的车底,没发现雪球的踪迹,一扭头,却愣住。立柱的位置有一点残留的血迹。
他心头一颤。
沿着脚印的方向,所有人继续寻找,原以为希望渺茫,可四十分钟后,祝则然的电话响起。
“找到了。”祝则然手拿着手机,看向祝知希。
雪球躲在了负一层最西侧的垃圾桶背后,蜷缩着身体,毛发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蓝色项圈也弄脏了。
看到它时,祝知希心跳几乎都暂停了一秒。手心倒计时发出的光芒闪了闪,但没有因此而停止。
找到它的人把它抱了起来,转过脸看向祝知希时,脸色却忽然变得很差。
“这只小狗好像没有呼吸了。”
“什么?”祝知希立刻从他手里接过雪球,检查它的呼吸和心跳。
真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怎么办……
他抬眼看向傅让夷。他很无措,而傅让夷的眼神则出现了一种罕见的迷惘。
梁苡恩忽然靠近,在祝知希开口前,挨到他耳边轻声说:“别怕,小羽说,雪球现在只是灵魂和身体分离了。只要灵魂回归,就有希望。”
他口袋里的小仓鼠冒了半个头,望着他,似乎在说“没错”。
“至少找回雪球的身体了。”梁苡恩说,“它的灵魂不可以脱离身体太久,迟早要回来的。”
这算好消息吗?
祝知希低下头,有些难过,但并非是因为倒计时。
他轻轻揉捏着雪球的小爪子。是错觉么?他怎么比第一次遇见时瘦了这么多,好小,好轻,像一团脏脏的棉花。它看上去吃了好多好多苦,爪子磨破了,嘴边还有血,肚皮微微发紫,是不是为了保护他,扑到肖响身上,结果被他狠狠踹开了?
灵魂和肉.体因此直接分离了吗?
所以倒计时才会突然飞快流逝……
肖响那时候没有直接下手,是和上次刺破车胎时发生了一样的事吗?
被迫剥离的小狗灵魂,还在努力地扯咬他的裤子,阻止肖响伤害他。
为什么这么傻?
小狗找到了,其他人也离开。
祝知希劝梁苡恩回去休息:“你这两天为了我累坏了,病房里也睡不好,快回家休息吧。”
梁苡恩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在沙发上就能睡。”
“放心,我会陪着他的。”傅让夷说,“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走之前,梁苡恩想到什么,又折返:“对了,婆婆她愿意做手术了,我去和傅老师汇合前,看着她签了字。手术时间是明天下午。”
祝知希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愿意了?”
“傅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婆婆就在旁边,不小心被她听到了。她担心你,我说你很希望她能健康长寿,她好好的,你也能平安。后来她想开了,说自己现在这条命也是你救的,为了你也要试一试。”
祝知希听完,心里有些忐忑:“希望手术顺利。”他说着,晃了晃怀里的小狗,“雪球,你要保佑婆婆,好吗?”
祝则然看着弟弟,一反常态地不吭声。他以为小狗死了,弟弟伤心得都恍惚了。
“走了。明天下午接你回家。”他捏了一下祝知希的肩膀,“好好睡觉,别多想,爸明天也回来了。”
“知道了。”祝知希点头,送走他们之后,带着雪球回到病房里,独自去洗手间洗漱。
出来时,他看见傅让夷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右手吊在胸前,左手轻轻抚摸着雪球,从它的耳朵、到额头、眼窝、鼻子……雪球安静地蜷在一个小小的窝里。祝知希仔细看了花纹才发现,那是傅让夷的衬衫堆的。
“你也很想他吧?”祝知希轻声开口。
听见他的声音,傅让夷的手顿住,抬头看向祝知希,静了一会儿才说:“它和小时候,好不一样。”
这句话无端地令他眼眶发酸。
倒计时一秒一秒走着。他意识到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实。无论最终是何结果,是他离开,又或是雪球消失,傅让夷都是最难过的那个人。他始终在失去,总归要失去。
他甚至连难过都是静默的,所以总被忽略。
祝知希走了过去,站在沙发边,抱住了他。傅让夷一开始有些困惑,后来也将脸埋在他身上,鼻梁蹭了蹭,用仅剩的手环住祝知希的腰身,一开始是松松的,后来手臂收紧,很紧。
病号服被浸湿了,很小一块。祝知希察觉到,但没有揭穿。
“还有多久时间?”傅让夷的声音很沉闷,带了些许鼻音。
祝知希很诚实地说:“4天零13小时。”
傅让夷听完,喃喃重复了一遍,牵起了祝知希的手。新的婚戒磕碰出细碎的声音,他们十指交扣。
“够的,它会回来的。”他的语气好像在哄他自己。
气氛太过伤感,祝知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足够轻快。他说:“我也觉得。说不定雪球有个自己的遗愿清单,它做完所有想做的事,一个一个打勾,清空,然后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