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与这位王上君臣多年，十分清楚当今这位秦王敏感多疑，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不对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当然他对公子们的确了解不多，尤其是这些公子没有正经的官职也不可能到前朝来，反而是各家的小郎君跟他们更熟悉一些。
李斯说着说着发现，他唯一能够多说两句的就是扶苏和还灵了。
大公子不必说，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与他们接触的也多一点，五公子虽然一直跟朝中联系不多，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足以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不管是把一个即将撤销的下等县硬生生地搞成了中等县还是他搞出来的那些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他每一次出征都能将国君抓回来。
这次楚国国君负刍被秘密抓到咸阳，朝中上下也是知晓的。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还灵不是公子，或者再大上几岁，这秦国太子之位都有悬念。
不对，其实现在也有悬念的。
李斯恍然，嬴政可能已经将太子人选定在了这两位之间了，毕竟其他公子目前为止没有特别出彩的，唯有这两个儿子。
李斯虽然明白过来，但也没有偏向任何一个。
他跟扶苏更熟悉，他的儿子反而跟还灵来往更多一些，这两位无论哪一位上位他们家都不会有问题。
更甚至哪怕他跟哪位公子关系都不密切，他也有自信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当然李斯足够聪明，在明白嬴政的意思之后，就从个人看法转变到了朝中对两位公子的看法。
简单来说，还灵公子的风评更好一些。
毕竟这位公子从来不插手朝中政务，哪怕现在入了中枢也没有干涉内史府门下官员的工作。
扶苏公子……毕竟参与朝政，无论怎么做都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的利益，反而有人说好有人说坏。
嬴政听后却没打算放过李斯，只是问道：“你看呢？”
李斯看了王上一眼，小心翼翼说道：“扶苏公子乃是王上一手培养，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储君人选，还灵公子虽然也很出彩，但他毕竟与众不同。”
他说得隐晦，嬴政却直白问道：“你是担心他半妖的身份？”
李斯斟酌说道：“臣只是担心万一将来还灵公子要去寻仙，怕是要辜负王上期望。”
嬴政垂眸说道：“此事你不必担心。”
比起李斯，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还灵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寻仙成仙的心思，而且一旦将家国重任放在他身上，哪怕再难他也会尽全力而为。
凭着这一点，他就能将还灵留在身边。
他本来也不愿将自由自在的小狐狸束缚起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发现扶苏身上有着不足，还灵当然也有，不过以父亲的视角来看的话，并没有完全让他满意的儿子，至少这两个儿子已经超越大多数了。
李斯听了嬴政的话心中就有了计较。
王上在大公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他是知道的，一般情况下不是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地步，不可能轻易更换储君人选。
沉没成本会让王上不自觉的偏心大公子，但是如果在这种偏心的加持下都让王上犹豫的话，只能说五公子的竞争力更强一些。
不过李斯心中有数也没有着急表态，只是劝慰说道：“王上何必如此忧心？如今王上春秋正盛，不如再多看两年，也多看看五公子。”
嬴政嗤笑一声：“他们看什么？看哪一位更能给他们谋利吗？”
李斯闭嘴不言，作为臣子，肯定希望上位的是跟他们关系更好，或者说是他们投资的公子，这样能保住家族富贵不说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他也不例外，只是不管是他还是随便什么人不敢表露太过明显。
王上肯询问他是对他的信任，三公和他都无法左右储君人选。
嬴政挥挥手让李斯退下，等李斯离开之后，他忽然问黑米：“你说灵儿何时能够得到消息？”
黑米小心说道：“李家大郎君跟五公子是好友，应当很快。”
嬴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实际上还灵知道消息的时间并不早，因为他现在太忙了，带着嬴将闾开始设定各个地方的利率多少。
毕竟是贷款购买种子，利率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要不然黔首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到最后剩不下多少，还不如换回原来的种子。
这样一来利率就要根据不同的地方来定制，所以他们还要先了解下等县都有什么地方，最贫苦的是哪些。
一下子工作量更多了起来。
嬴将闾也算是见识到了他五哥有多厉害，一天到晚连轴转，看上去居然不知道疲惫一样，他有时候都已经累得不行了，结果还灵还精神奕奕然后赶他睡觉，等他第二天早上起来，工作进度已经推进了一大截。
在见识了几次之后，嬴将闾肃然起敬，忍不住感慨说道：“尚书这精力是真的跟父王很像。”
他们的父王也是精力超群的人，他们这些儿子没有一个及得上的。
原本以为大家都一样，结果没想到这里出了个卷王。
还灵心说我开挂了能一样吗？
可惜不能让嬴将闾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容易出事。
还灵这边的工作刚告一阶段，李由就找了个借口把他喊出来吃饭。
虽然是个工作狂，但还灵一般不会拒绝朋友的邀请。
他的朋友不多，但是身份都不低，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工作，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李信如今在前线，李由身为主婿，跟后世那些没有实职的驸马不一样，他是受到重用的甚至还能带兵。
聚一次也很不容易，所以还灵也好奇他怎么突然想起聚一聚了。
李由选择的地方依旧是小狐食肆，这里基本上都快成他们的大本营了。
等过去之后，李由见到他便说道：“我已经定了一席，就等你了。”
还灵摇头失笑：“花这个钱做什么？在我这里还能让你花钱？”
李由摇头说道：“那不一样，本来就说的我请你，不花钱算什么请？”
还灵也没再说什么，小狐食肆如今一席难求，价格自然是不低的，但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压力。
他早就猜到李由可能不会让自己出钱，所以特地带了上好的果酒过来。
李由看到还灵身边的梦林和竹精拿出了漂亮的酒壶就拍案说道：“我就知道你有好酒！”
还灵挑眉看他：“原来是馋酒了。”
李由笑了笑：“是也不是。”
还灵疑惑地看了看他，这是话里有话啊，什么情况？
李由也不卖关子，他看了看梦林和竹精说道：“你们暂且退下吧。”
他不仅让梦林和竹精退下，自己身边的侍从也要退下。
梦林和竹精没多说什么就退了出去，反正以他们的耳力，小狐食肆的隔音再好也没用。
李由见他们都退了出去，靠近还灵低声说道：“我听闻王上有意立太子，人选只有两个，公子扶苏和你。”
还灵：啊？
第273章
还灵在听到要立太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他爹应该是吸取了平行世界历史的教训。
但凡能够早些立储， 大秦可能都不会那么快覆灭。
扶苏未必多厉害，但肯定比胡亥强，而且扶苏身为正统， 也不至于在上位之后为了给亲爹修陵寝而让整个天下怨声载道。
胡亥会大力修建他父亲的陵寝很难说有没有为了证明自己孝顺的原因，当然还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统， 在修陵寝的时候还能打着嬴政的旗号。
只是在听到自己也是人选之一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李由见他发呆有些意外：“怎么？你不知道？”
还灵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怎么会让我知道，不过……储君的人选应该没有我， 也就是说大哥是唯一的人选。”
李由却说道：“你别不信， 这消息千真万确。”
还灵脑中灵光一闪看了李由一眼， 这个消息很隐秘，朝中都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要么是李由的公主老婆告诉他的， 要么就是李斯说的。
想一想秦国的公主其实跟这个时代大多数公主一样， 只是一个联姻工具人， 只不过她们运气稍微好一点， 秦国已经强盛到了一定程度，不需要跟其他国家联姻， 所以她们下嫁的都是秦王心腹重臣，加强君臣之间的联系。
这样的身份注定是接触不到核心机密的， 更何况公主都已经嫁出去了， 消息来源断也只有母亲和兄弟， 偏偏这两个身份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知道。
唯有李斯才可能知道，李斯是嬴政心腹， 也是姻亲， 李斯知道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还灵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李斯透出来的消息肯定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坑自己的儿子。
所以……嬴政应该是真的跟李斯谈过？是正经谈还是随口一说？
还灵没有细问， 就算细问李由也未必知道。
他想了想说道：“你不用想太多，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就行了，太子能且只能是扶苏。”
李由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是你？”
还灵笑而不语，还能为什么呢？他是半妖啊，谁听说过妖怪当太子的？嬴政会信任他，那些知道他身份的大臣能信任吗？
更何况他有着超长寿命，以嬴政的政治智慧应该很清楚国君寿命太长不是什么好事。
最主要的是他当了王，到了年老的时候还要想办法维持年老外貌，等到了人类寿命的极限他还要想办法假死脱身。
反正比真正的人类当王要麻烦很多。
刨除这些因素不讲，只看个人素质，扶苏是跟在嬴政旁边处理过很多政务的，已经都能上手了。
他呢？只治理过一个庄古县，剩下最大的本事就是研究种子，研究种地。
王需要会这些吗？他只要懂一点就行了，秦国不需要一个只会研究种子的王，也不需要一个只会赚钱的王。
还灵想到这里更加安心了几分，他看着李由温声说道：“父王一定有他的考量，不过你不需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是不会成为太子的。”
李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坚定，但还是疑惑地点了点头。
还灵干脆说道：“好啦，这些都不重要，太子这个位置说白了归属权在我父王，无论是谁当上了太子都只有使用权而已，我父王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现在下注太早了一些，你当个纯臣就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虽然提前站队赢家能够得到很多，不过仔细看看有的时候那些不偏不倚的反而能得到更多。
王或者皇帝这种生物都这样，在上位之前需要拉拢人支持自己，但是等上位之后反而不喜欢这些会提前投资的人，他们更喜欢那些有能力且心性正直，只忠于国家的人。
李斯笑道：“这是自然的，不过，真的不可能？”
还灵想了想说道：“父王可能是想给大哥一点压力吧，大哥从小到大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可是人哪有一帆风顺的呢？”
等到扶苏登基的时候会面对一个比较混乱的国家，他需要有一定的抗压能力才行。
李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回去之后就找到李斯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有些疑惑说道：“阿灵为何如此笃定他不会当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