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因着魂魄受损而灵智不全的土拨鼠化为原型,在天庭外可怜巴巴地蹲着,舔舐伤口。
谢知周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太惨了,要惨还是土拨鼠惨。
然而下一刻,他擦桌子的手忽然顿住了。
“你是?”
清冷舒朗的声音如同山间明月,带着几分宝相庄严在耳畔响起,仿佛还有悠长的回声。
偶然出门闲庭信步的天神捡到了心智受损的土拨鼠,把它带回了天庭。
谢知周却僵在了原地,他急切地洗了手,怔怔地坐在桌前听后续的剧情,眉头愈发紧蹙,脸上却带着不易察觉地紧张与兴奋,甚至还有几分恼怒,直到连续听那位天神说了好几句话后,他终于确认他没有听错。
——那就是季泽恩的声音。
让他一听钟情的那个声音。
剧里的天神帮土拨鼠恢复了失掉的一魄,却在土拨鼠向他表达爱意时,残忍地拒绝了他。
“神爱众人,不可擅专,否则天地不稳,大厦将倾。”
清冷华丽的声音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知周忍不住哂笑一声,怎么听个广播剧,还能听到季泽恩拒绝人。他摘下耳机,心神却已飘到九霄云外。“直男?”他轻笑一声,刚刚的复杂的情绪飞快散去,他忽然觉着整颗心都轻了起来。
就在他飘飘然之际,突然一声玻璃的碎响划破了咖啡馆的静谧。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带着一群气势汹汹地壮汉涌进咖啡馆,为首的那位抡着一根粗长的铁棍,重重地砸在地砖上。
他的手背上老长一道刀疤,嘴里喷着浓重的酒味,叫嚣着开口:“方婷呢?叫方婷给我滚出来。”
谢知周拧着眉,按着手指往前迎上去:“想闹事?”他从小被谢荣逼着学了一堆格斗类的课程,打架从来不怵。
那刀疤男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小破孩子别挡道,我找你们老板!”
“谁是小破孩子?”谢知周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地看着他,顺手从一旁抄起一把拖把擎在手里,直直地对上一众大汉。
方婷姐忽然小跑着出来,拉住了谢知周,“爸!”
第37章 和好
“钱呢?”那男人见方婷出来, 邪性地笑了笑, 又往后探了探视线:“那丫头不在?”
“没有钱。”方婷说:“咖啡馆生意不好, 没有做护士赚得多。”
那刀疤男往前走了一步,抡起铁棍往手边的桌上一砸:“你可以啊?一声不吭从医院辞职, 跑到这里开了家咖啡馆。你知道你老子花了多久才找到这里吗?”
方婷嘴唇微微发抖,脸色煞白。
“报警了吗?”谢知周小声问方婷, 后者抿着唇摇摇头,紧紧拽住他的外套下摆:“不要报警。”
咖啡馆里还剩三三两两的客人, 皆是瑟瑟发抖地看着门口,试图悄悄溜走。
“都别动!”那刀疤男吼道。一时间如同时空静止,客人们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方婷姐忙赔笑:“真是对不起,为了补偿大家, 今天的消费全免费,劳累大家在这儿坐一会儿, 我一会儿给大家加送优惠券。”
“呦呦呦, ”那男人笑了:“这不是阔绰的很吗?”
“方婷。”他拿鼻孔对着方婷, 粗粗地出气:“你以为你辞职了我就奈何不了你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方婷,转而对周围的客人说:“大家听好了, 这老板是个同性恋,和别人家的姑娘不清不楚, 保不齐就有什么艾滋病,你们在这儿吃饭,胆子可真大。”
话音刚落, 谢知周便抡起拖把,杵在了那刀疤男的腹部,一个疾步上前拧住他的脖颈,拳头重重地砸在他脸上:“闭嘴!”他喊道。
“知周,松手!”方婷已然泪流满面,她冲上前拉开谢知周,周围的客人皆是面面相觑,小声窃窃私语着。
谢知周犹豫着松开手,立在方婷和刀疤男之间,谨慎地盯着后者。
“爸,我真的没钱。”方婷姐哭喊道。
“那个叫陆青的丫头呢?”那刀疤男从地上爬起来,舔了舔破皮的嘴唇,恶狠狠地瞪了谢知周一眼,转而仍是对方婷道:“我听说她现在在什么ICU当护士,应该能赚不少吧。”他抚了抚手上的铁棍:“你说,要是我把你们的关系告诉她的病人,她这个护士还做的下去吗?”
“不要去找陆青!”方婷姐重重一声跪下来:“我给你,给你。”她抖着手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我真的就这么多了。”
那刀疤男接过卡,冷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刚刚还说没有,这不就有了吗?”他转头对身后的一种大汉哂笑着开口:“把这儿给我砸了,钱还会更多,回去我给兄弟们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男子皆是狞笑着转着手里的武器,开始到处砸。谢知周双拳难敌众人,方婷又不让他碰那刀疤男,他只好一边护着方婷,一边在穿行在发了疯的壮汉们之间,尽量抑制他们的破坏。
忽然砰得一声,那刀疤男重重栽倒在地上,耳后淌着细细的血。深绿色的啤酒瓶碎片散落在他周围,他的脑袋上豁出一个血口,季泽恩纵身跃出,压在刀疤男身上。他的手里拿着半截儿啤酒瓶,锋利地那端死死地对着刀疤男,他周身空气凝滞,压着声音开口:“谁再动,我就杀了他。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松手!”方婷用力地喊道,季泽恩却并没有理会。
几个正在动手的停下来,还有不少打红了眼的置若罔闻。
方婷楞在原地,谢知周却是抓住了这个空档,飞快地撂倒了几个还在打砸抢的壮汉,这会儿刀疤男被伤了,他索性没了顾忌,不一会儿就把人都摔在了地上。
季泽恩神色极冷,手里死死地攥着啤酒瓶,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极具压迫力:“给我滚。”
那人眼见大势已去,忙连连求饶,和带来的一群人屁滚尿流地离开了。整个咖啡馆瞬间清净下来,只剩下一片废墟。
“泽恩,你不能这样。”方婷姐眼角挂着泪:“他会去找陆青的。”
“不会。找了陆青姐,他就没有威胁你的筹码了。”季泽恩冷着脸开口,他的脸上溅着几滴血:“我有分寸,只是皮外伤。”
谢知周忽然抬眼看向他,他没有想到,时隔半个月再见,竟然是这么一副光景,甚至凑在一起打了一场群架,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先前满胳膊的伤痕。
伤他的应该是个女人,而看当初伤痕的模样,那时的他显然没有反抗。打起架来毫不手软的人,明明能控制住分寸,知道怎样在不伤害对方的同时震慑住对方的人,却选择了只承受,不反抗。
就像一直不让他对方父动手的方婷姐一样。
那个人,也是他的亲人吗?谢知周忍不住去想。
“收拾东西吧。”方婷擦擦脸上的眼泪,又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客人。可不少客人见她来了都往后一退,一副唯恐避之不及地模样。方婷无法,只好让季泽恩帮忙去给他们分送优惠券。
然而好些人都不肯要,只摆摆手,拿怪异带着鄙夷地神情打量着收拾东西的方婷,迈着小步离开了咖啡厅,生怕这里有什么妖怪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谢知周问方婷,他的眼里满是迷惑。
“你刚不是听到了吗?”她扶起椅子,指指自己:“同性恋。”
谢知周的手一顿。他平日里交集的场所不是Gay吧就是学校。Gay吧自是不用多说,宿舍里又是一副自由开放的景象。年轻人对新鲜事务的包容性总是更强,他都差点忘了,同性恋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件多么饱受诟病的事。
足以令人避若蛇蝎。
他叹了口气,三人沉默地在咖啡厅里收拾东西。约莫到了天黑,整个咖啡店才勉强恢复了原样。他们仨坐在一块儿吃着简单的晚饭,长久寂静后,方婷忽然喃喃自语:“我爸以前对我很好,后来他中年失业,我妈跟他离了,他就开始酗酒赌博,后来就成了这样。”
旁听的两个人皆是沉默,不知如何出言安慰。方婷说完,又扒拉了一口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一个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子冲进咖啡馆,打破了咖啡馆里肃杀的沉默:“婷婷,发生什么事了,玻璃门怎么碎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她走进来看着正在吃饭的三人:“抱歉,今天有个病人出了点状况,下班之后我又多呆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陶青。”方婷看见来人,自方父走后面上一直平静无波的女孩忽然话音哽塞,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冲上去把人抱在怀里,失声痛哭。陶青替她顺着气,缓缓地抚着她的背。末了看了他们一眼,季泽恩识趣地拽过谢知周离开了。
“她就是陶青?”两人在除夕夜的街道上随意走着,周围的店大多都关了门,马路上冷冷清清,毫无人烟。
“嗯。”季泽恩点点头。
“你今天怎么来了?”谢知周忽然问季泽恩,他和季泽恩一人一天来,按理说今天他不应该过来。
“学校食堂关了,”季泽恩话音顿了顿:“我是来蹭饭的。”
明知道他在这儿,却还来蹭饭。
“你没回家?”谢知周状似无意的问,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前些日子的冷战和赌气这会儿像是被遗忘了,却又留着根刺儿,不轻不重地扎在两人心间。
“我不过除夕。”季泽恩淡淡道。
谢知周有些纳闷儿,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中国人不过除夕的,方婷姐的咖啡店就开在学校附近,话正说着,两人便走到了A医大。“想看烟花吗?”谢知周看了看缀着几颗孤星,漫无边际的黑夜,忽然问道。
“禁鞭。”
“你就说想不想看。”谢知周继续追问。
季泽恩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带着几分探寻的神色看了他一眼。
“你先去操场等我。”谢知周忙急急地往寝室跑:“我一会儿就过来!”
季泽恩不明所以地往操场去,他坐在红色的塑料跑道上,偌大的操场上,唯有寂寥的路灯光。
那个光一般的少年忽然抱着什么黑幢幢的东西走过来,手里还在动个不停,他就那么注视着谢知周一步步走到他身边,那个身上总是带着光的男孩在他身侧坐下来,嘴边绽开微笑:“看!”
谢知周把手里抱着的计算机递过去,蜘蛛纸牌胜利的界面上,是绽放的七彩烟花。不怎么走心的动画特效,却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绚烂。
“这可是我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胜利,手速爆表!”男孩一脸等着夸赞的表情。“这烟花特效虽然有点随意,但是绝对不敷衍。”
他凑的太近,季泽恩忽然发现了他的脖颈上似乎挂着吊坠,方才在咖啡馆局势胶着没有留意,此时那挂坠在黑夜里反射着灯光,闪烁在谢知周的胸口间,他避开了目光,似乎在回答先前的问题:“好看。”
“季哥,”谢知周像是发什么什么有趣的事儿:“你笑了。”
第38章 承诺
“嗯?”季泽恩又恢复了神色。
“既然把你哄笑了, ”谢知周眼里流光溢彩:“我有句话, 想和你说很久了。”
季泽恩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眼里光芒太盛,对视半晌, 他率先偏过头去,“谢知周, 我恐同。”
谢知周闻言一副意料之内的神色,他掏出手机, 几下点击后,把耳机塞到了季泽恩耳中,熟悉的声线缓缓流出,庄严尊贵的天神的和眼前的少年融为一体,谢知周看着神色逐渐凝滞的少年似笑非笑:“恐同?”
“缺钱。”
“至少说明你不排斥, 对吗?”
“还有。”他伸出食指压在季泽恩的唇边,止住了他的辩解:“从前我和段邦闲聊讨论过,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他开玩笑说如果男方是gay, 女方les, 那可能性倒是很大。”
“季泽恩。”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跟我解释解释,从来不愿交朋友的你, 为什么只和方婷姐做朋友?”
“不愿伤女孩的心,也不敢爱男孩。”他一点一点剖开季泽恩的心:“这就是你不交朋友的理由, 对不对?”
季泽恩沉沉地看着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反驳。
或许是被拆穿的太彻底, 或许是今夜的气氛太适合谈情说爱,或许根本就是因为,拒绝过一次对方之后,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痛,而他不想再痛第二次了。
有时候打开一个人心扉的钥匙,或许并不一定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只需要所爱之人的一个眼神。
于是季泽恩忽然就不想反驳了。
他看了眼浩瀚无边的黑夜星空,伸手拿下了谢知周落在他唇上的手,末了他似乎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听故事吗?”他忽然问。
谢知周看着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格外人畜无害:“听。”
“好。”季泽恩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