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也不敢问,也不敢说什么。
顾青又将那一幅自己仿作的《水远山长》放在外面房间的墙壁上挂着,是正品原来的位置。而且这幅画顾青找到后,做了一点细节上的处理,看起来有一点年份。这种事对他来说很简单,片刻功夫就能做好。但如果拿在手上细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破绽。不过顾青亦没有打算给任何人近距离观摩的机会,只是想让人把真品还在的消息放出去。
随后顾青将药汤喝了几口,放在一边。
过一会,他让独七去请徐青藤进来。
很快徐青藤到了院子里,顾青领着他进去,让独七在外面守着。徐青藤一进门,先看见挂在墙壁的《水远山长》。
他看了一眼,说道:“真是好画,我从没见过如此精妙的笔法。”
顾青微笑道:“这就是贼子没能偷走的真品,不过我们现在挂出来,就是打算让大家都知道,贼子没本事,更没眼光,认不出真假来。就是不知道贼子听说消息后,还敢不敢来。”
徐青藤笑了笑,道:“你们这么大阵仗,估计那贼子知道了,怕是再不敢靠近清秋馆一步。”
顾青道:“说不定那贼子自恃艺高,不把独七兄他们放在眼里。而且何兄认为是内贼,或者是他认识的人,所以熟悉清秋馆地形。因此说不准那人还会再找机会混进清秋馆。”
徐青藤道:“这些事我不太懂,还是先去看何管家吧,不然我怕我继续看这画,就迈不动脚步了。”
顾青于是带着徐青藤进去。
何清的床已经挂上纱帐。
顾青走到床边,将何清扶起来。
“徐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其实得了病,不好出去见人。你可别给我传出去。”
只见何清手臂从纱帐伸出来,上面有猩红恶心的斑点。
徐青藤惊讶道:“何兄这是得了什么病。”
何清叹息道:“都怪我平时太风流,不小心着了道。顾兄医术高明,正在帮我纸。只是丢的东西很重要,我暂时不能出面,而且昏昏沉沉的,便只能拜托独总镖头。”
徐青藤道:“难怪,这件事我回去告诉父亲,不会给你传出去的,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病。”
何清道:“那两个害我染病的贱人被我处理了,这件事也请徐公子让新典狱不要追究,毕竟我跟他不怎么熟,而且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
他说完后,剧烈咳嗽起来。
顾青忙给何清拍身体。
何清忍住咳嗽道:“徐公子快出去,我这病可能会传染给别人,现在只敢让顾兄照看我。要不是实在不得已,我是万分不情愿让你进来的。”
顾青让何清躺下,向徐青藤道:“徐公子,咱们还是快出去。”
他说话时,还向徐青藤撒了一点药粉。
徐青藤一惊,忙往后退出门,道:“顾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顾青道:“药粉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免得你出了问题,徐知州那里我们担待不起。”
他又去床边拿药碗。
何清道:“我刚服了药,现在又头昏得厉害。我先睡下了,顾兄替我送一下徐公子。”
顾青点点头,徐青藤已经到了外屋。
他端着药碗,请徐青藤一起出门。
徐青藤边走边叹息道:“何兄就是太过风流了,希望这次病好,能吸取教训。至于他说的事,我一定转达给典狱大人。那我先回去禀报父亲。顾兄还是先去照顾何管家吧。”
顾青将药汤洒在院子里,点头道:“七兄,你去送徐公子。”
独七于是将徐青藤送走,很快又回来,进屋子对顾青惊喜道:“何兄弟没出事啊?”
顾青淡淡道:“七兄,我刚才是糊弄徐青藤的。现在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十分重要。”
独七顿时猜到一点刚才的情况,他走南闯北,遇见过几个会口技的人,模仿人说话惟妙惟肖,而且一个人能装成有一屋子人在说话。据其中一个老人说,最厉害的都不用张嘴。
他猜想顾青肯定是用了类似的手段。
他道:“顾兄弟请说。”
“我想独兄帮我买团头鲂,只要市面上能买到的,你都帮我买来。”他拿出一沓金票,当然不是自己的钱,都是何清房间里找出来的。
独七拿着这一大笔金票,道:“顾兄弟要团头鲂做什么?”
“吃,七兄信我,就不要问太多,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独七见顾青越来越神秘,心下又惊又喜,上次顾青治好他的伤,他就猜到顾青不是普通人。
“莫非顾兄是某个门派下山历练的核心弟子?”
以往有过这样的例子,最后这样的人只要不半路夭折,多是成了修行者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一定是的,顾兄弟能治好我的伤,而且给我包扎的手法精妙绝伦。说不定是哪个修行势力或者世家的独门手段。我看不出顾兄弟身怀绝艺,怕也是他隐藏自身的手段着实厉害。”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独七道:“我这就去办。”
同时他牢牢记下团头鲂,心想如果顾青以后没解释团头鲂的用途,他也没事买来吃一吃。
独七去后。
顾青瞧向天空,云很淡,今夜大概有月,亦有月下雪景可赏。
而距离下一次月圆,还有五日。
第七十章 水官
顾青无法百分百确定徐青藤是否为凶手,但他身上疑点实在太多。
此前顾青手掌那片雪花是他以冰玄劲故意为之,内气从出现到消失,仅是一瞬,而且极其轻微。
独七他们是很难感应到的,但徐青藤近在咫尺,若是身怀绝艺,定能有所感触。
不过徐青藤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常,都是正常反应。
但顾青注意到了徐青藤的左肩,有刹那间的绷紧,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没法控制。
这件事说明徐青藤遭遇袭击时,第一反应是用左手。
他如果左手天生无力,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真正让顾青判断徐青藤很可能是修行者的原因在于顾青的第二次试探,徐青藤在跟他走近院门时,雪地里留下了很轻的脚印。
徐青藤看起来瘦弱,脚印很轻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是根据顾青的目测,徐青藤到底是个男子,看着瘦,多少有些骨架在,留下的脚印不应该轻得像是同体型的女子似的。
他从前有这样的经验,而且现在眼力比过去任何一世都厉害,判断绝不会出错。
这只是脚印的第一个疑点,还有一个疑点便是每一个脚印都整齐得如同尺子量过。常人在雪地里走路,步子只能做到大致相近,绝不可能如此精确。
因为这需要极为惊人的身体控制力。
如果不是修行者,亦得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问题是以徐青藤的身份,既然能完成如此惊人的训练,自也可以将其用在修行上,反正都是让自身变得强大。
没有理由不修行。
另外一方面,徐青藤见到《水远山长》时,确实表现出着迷的神情,他亦表明从没见过如此精妙的笔法。
他在撒谎。
顾青从徐青藤的细微表情中,分析出徐青藤没有那种第一次见到《水远山长》的惊艳,反倒是藏着不易觉察的疑惑。
显然他之前见过这幅画。
徐青藤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撒谎,他完全可以说之前何清给他看过。
他是本能想跟这幅画撇清关系。
后面徐青藤进卧室听到何清声音时的表现,亦显得可疑。
可疑不在于徐青藤听到何清得病后面带惊讶的回答,而是整段对话里,一个徐青藤事后回想,才能觉察的破绽。
顾青模拟何清的口气时,提到是两个贱人害他得了病,并被何清处理掉。毕竟是两条人命,所以何清请徐青藤让典狱通融,没有任何不对。
关键在于,徐青藤从始至终都没问过两个贱人是谁。
他竟一点都不好奇。
他的回答中,透出自己的潜意识,那就是他知道死的两个贱人是谁。从徐青藤前面的掩饰水平来看,他绝不该犯下如此大的失误。
一个本不该失误的人,突然失误,只能说明一点,徐青藤心乱了。
当然,这也是顾青表演得太好的缘故。
他的模仿中,连何清的呼吸、心跳都尽力表现出来。
不过如果徐青藤比较厉害,当时细细观察,亦可能寻出破绽,只能说明何清的声音实实在在地搅乱了徐青藤的内心。
因此顾青趁机撒了药粉。
那个药粉叫做附骨香,能和人的体味产生奇妙的反应,绝非沐浴更衣能够消除,只会随着时间过去,变得越来越淡。
而且这种附骨香,可以调制成独特的气味,那就是自己闻得到,别人却闻不到。
这种原理正如有的男子闻到某个少女身上有清香,可别的人却什么都闻不到,因为人的嗅觉本就有如此奇妙的特性。
如果徐青藤是凶手,他绝对会想办法弄清楚《水远山长》的事。毕竟那才是他杀人的缘由。
他即使不潜入清秋馆,亦很可能再次于附近出现窥视一二。
如果他偷偷出现在附近,顾青几乎可以断定徐青藤是凶手之一,只是唯一一点无法解释的事是徐青藤的右手拇指少了一截。
如果他是凶手,如何掩盖这一点的?
造一截假拇指不难,问题在于如何瞒过何清。要知道芸娘的回忆里,冬梅是给何清按头了的。
顾青基本断定,另一个凶手是盲琴师,扮作春香。
徐青藤如果是凶手,自然是扮成冬梅。
按头是她的右手拇指肯定要使用,如果是假的,何清不可能不会感觉异常,毕竟以修行者的敏感,即使再浑然忘我,都该能觉察到这份不对劲才是。
顾青不信何清真的会察觉不出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徐青藤是凶手的同伙,但不是两名凶手之一。
他只是知情者。
如此一来,徐青藤亦可能让别人来窥视清秋馆。
这个人也不可能是盲琴师,因为盲琴师毕竟是瞎子。总会有相比正常人的不便和局限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