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闲淡呗!要不打扑克?”张毅咧开嘴。“剧组就这么点人,现在还全是男人了,能怎么玩?玩不出什么鸟来,说起来,玩鸟……”
“——张毅老师!”
场务喊他。
张毅颇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方沂,愿意听他吹牛的,实在是只有这位了。
一会儿,他挂了个听诊器,换上道具服,到镜头前,趁着还没开拍,对方沂做出洗牌的手势。张毅本人长得瘦弱,又贼眉鼠眼的,做些动作来,相当滑稽。
整个剧组都被逗笑了。
方沂找了个经典钓鱼椅,坐下了,研究康红蕾导戏。
其实,导演这事儿,没有想的艰难,真是很艰难导出来的戏,也未必好。
柳蜜和宋佚都演的《新红楼》,前后拍了近五年,算上选角,得往八年去了。要知道,老《红楼》才三年多啊。
实际怎么样,搞不好还没雷神版本的红楼好评率高。
奥秘在于,这些道具的,服装的,摄影的,灯光的……上上下下,如臂指使,得听话。
最极端情况,有个稳得住的摄像,能自我发挥的演员,导演那坐了个猪上去,只要知道喊“咔”,也能拍得像模像样。
“方老师,您就这么晒太阳?”
有人给他放了一顶伞,正好遮住脸蛋。
方沂看到,如张毅,段亿宏的,都没这玩意儿,便道:“我这是搞特殊化吗?”
那人却说,“康导给的,就是他自己用的;说,让您不要晒黑了,小白脸到底。要是黑了,反而麻烦了。”
仔细看,有皮炎的康红蕾,确实顶着毒辣太阳,时不时手往头皮探。
中午散场,全剧组吃盒饭,包括康红蕾也不例外。
张毅又摸过来,他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方沂,过几天晚上,下了戏,咱去买副扑克牌吧。郭岩,就是那烟火组的组长,他要开车出去采购,咱也搭一个。”
“就扑克牌?”
张毅刨了口饭,“当然得买其他的啊,你都出了城,你不买点东西带过来,像样?”
饭粒粘在张毅的脸上,他毫不在意的,用发黑的手抠下来,舔进去了。
仿佛慢镜头。
恰好,方沂打的盒饭,浇头里边儿有豆豉。
国军精英方沂,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使出了生平的全部演技,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
隔了会儿,张毅终于发现他已经不动筷了,“方沂,你这是吃不动了?”
“胃口不好。喜欢吃软饭。”
“那你给我?”
方沂递过去,张毅三两下解决他剩下的,丢盒筷的时候,碰见了段亿宏,俩在那说了一阵话,张毅回来。
“方沂,段亿宏也去。”
“买扑克?怎么,国共第一次合作,为的是斗地主?”
“不是,他说要买个吊坠,保命的,你知道,他这人信佛……说实话,你们央戏出来的,说起来也是知识分子,信这信那的,真不是少数啊……”
张毅抿了抿嘴,把唾沫沾干裂的嘴唇上了,“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胡说,吕丽平,孙海应,那不是一家信基督吗,之前去你们央戏演讲,不是还给新生发《圣经》?学校不是吓尿了吗?”
方沂扶住椅子颤抖着站起来,“你说真的?”
张毅得意的笑,“我张毅的料,没有假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就是康导的片子,他说过,这夫妻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是每天要做礼拜的,拉着人,要传教的。”
又作叹气状,“其实啊,我们做演员的,迷信的太多,信点正常的,不要去信什么大师,和尚的,也好,总有个心理寄托。”
他问方沂,“你也是央戏的,可能继承了你们央戏的优良传统,你信什么?”
“信我自己。”
“当真?”
“当真!”
张毅哑然失笑,“牛逼。”
——康红蕾给方沂讲戏。
“张立宪这角色,确实在整部剧中,戏份不重;原先是让华夏影视的一个演员来的演的,我对他没意见,但他确实是长得不行……现在你来演,分量不多,但只要你好看,未必不出彩,你知道吗。”
方沂表示明白。
康红蕾扬下巴,让人来打伞。
但那人,下意识的给最高领导康红蕾遮住,而方沂露出了小半脖子,白的发光,康不耐烦了,一把扯过来伞,帮方沂打。
全剧组在办的事儿,似乎停了一秒。
方沂说了句,“导演,我自己来吧。”
康红蕾拍剧本,“你好生看这个,不要分心。”
又问,“你来说说,你怎么理解张立宪这角色。”
方沂:“典型的欲扬先抑,两条线,明的,是张立宪对炮灰团满不在意,到最后认同他们,亲自上南天门;暗的,是他对国军的信仰坍塌了,他知道,这些东西原来行不通。”
康红蕾很满意,“你算看明白了这剧本,兰小龙写这本子,就不是来夸国党的,我告诉你,我还要拍他们遇见纪律严明,但当时更杂牌的部队。”
“红军?”
“是的,但不必说,那就刻意了,观众会明白;张立宪没机会,他这一辈子,来不及了。因为他十六岁当初投奔的,是国军。这些事情,站他们那个时代的,不知道怎么选,好像有很多可能,在我们后人看来,原来路是只有一条的。”
方沂感慨,“是啊,他在那吞枪自杀,在堡垒里,脸烧了一半;可是,永远有十六岁的人,有其他的张立宪,也许他们有不一样的人生,不用自我了结,不用信仰坍塌,他们选择死在战场上,或者幸运的,坚持到换了人间,无论怎么样,比这里的张立宪强。”
康红蕾把那伞摇来摇去,“方沂,你说的针不戳。”
接着,康停住手,似乎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方沂,我们模仿《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给张立宪一段想象,假如他十六岁,加入的是另一个力量,他学习理论,他团结邻里,他……怎么样。”
“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人死之前,在眼前放。”
然而,回答是:“不怎么样。”
康红蕾楞了,“怎么说。”
“如果是我,我只让他弥留之际想到,南天门胜了,禅达解放了,是换了人间……你说的那些可能,不用拍出来,观众自己会忍不住想,而且可惜,因为张立宪看不到了;这么拍,是不是留白了效果更好。”
康红蕾张大嘴,想评价什么,但是,他说不出口。
只能继续把住伞,“方沂,你还有什么想法,说来我听。”
第67章 吊坠】
剧组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扯闲淡。
找导演交流剧情,是扯闲淡,下了戏,一伙人借着机会溜达出去,实则买扑克牌,也是为了扯闲淡。
过几天傍晚,方沂,段亿宏,张毅,和郭岩带的烟火组,开车去了腾冲城里面。不仅如此,因为夜路难走,他们就在腾冲找旅店休息。
这可是比草席好太多了。
张毅很兴奋,他一路上不停说话,也许这是他的一种解压方式。
“方沂,你当时考央戏,是那一年的第几名,我看你的样子……”
“第一。”
“是复试吗?前面还有文化课呢。”
“第一。”
“牛啊!可是你天天接戏,我听说央戏管的严格,按规矩来,那这学期成绩?”
“第一。”
张毅的表情,渐渐发黑啊,觉得和方沂是没话聊了,去找段亿宏。
“老段,老段!我看你入了戏啊,状态不错,怎么那天早上,怯了?”
段亿宏破天荒的搭话,“是怯了,我心里不太安逸,空落落的。”
“你怎么不安逸了。”
段亿宏不说话,把自己那吊坠拿出来,线头扯手上。
观世音一圈圈的旋转。
众人没发现什么问题。
段亿宏叹了口气,借着手机的光,照过去,这次看清楚了,那观世音的身子,隐隐裂出一条缝儿。
张毅正要说出来,被段亿宏捂住嘴,“这可不兴说啊!你看,看明白了,就得了,就是不能说!”
段的表情认真,其他人也不好开玩笑了。
隔了会儿,张毅小心道,“老段,原来你真那么信啊。”
段亿宏烦躁得很,“滚一边儿去~乔丹打球,还穿红内裤呢,我带个吊坠,有什么问题。值得你大声嚷嚷?”
“也是,也是。”
张毅不住的附和,此后一直无话。
连日的拍摄,确实让人心神俱疲,腾冲山间的植被,一路来也没什么变化,很快,除了开车的郭岩,大家都闭上眼。
到睁开时,已经到了腾冲城。
兵分几路。
各自找地方溜达。
中国人,对玄学的东西,向来是可信可不信,经过段亿宏一搞,有人打算跟段亿宏一样,求个吊坠。
段亿宏拍胸脯,“我帮你们弄。”
张毅嫌麻烦,“腾冲是旅游城市啊,古玩街什么买不到,还便宜。十块钱一个,买一大把。”
段亿宏摇头,“你不知道门道,就别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