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当然是听不懂在念什么狗屁了,但是,这就是有回应了,而且是念念不忘之下的必有回音。
柳蜜不知道诗施曾经是上了多少香火钱,她把自己今天身上带来的全撒进去了。回去路上很急,碰见了她的一影迷。
喊她名字:
“柳蜜,是柳蜜吗?”
很烦的是,还拿出手机来打算拍她。
柳蜜心中生出一股火,摊起一巴掌将要动手了,心中忽然想到了方沂此前在胡同口,见到她穿汗衫的老爹,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停下来聊了会儿。
好吧,柳蜜于是遮住自己脸,呼吸再呼吸,忍住了。
当然不会给签名或者聊天了,柳蜜选择无视,扬长而去。她经纪人曾佳在车内等她,手里拿着一画板,用马克笔在那圈圈写写,像是在模仿刘真真的标志性动作。
去寺庙前,真姐给曾佳打了电话,也给柳蜜打了电话,告诫不要乱炒作。
但是炒作的好处是很大的,她唯一闺蜜糖糖现在处于事业空歇期,全靠炒作方沂前女友、同校师姐的名头,博得版面。
大众明知不可能,还是会点进去看。
曾佳清早上陈述厉害,让柳蜜自己定夺。柳蜜当下定夺不了,觉得是影响人生的大事,所以跑到寺庙上香,让玄学来决定。
现在听到曾佳说:“蜜蜜,真姐那边给了个更好的主意,会给你介绍一部港地电影资源,我觉得是更合适的。”
“什么资源?”
“好像是方沂马上和大哥成拍的电影吧,说要个身材比较……呃,这个,比较好的女演员。”
柳蜜在今年冷门档期有一部惊悚片,秀了一把身材,票房以其粗制滥造的成本看,算是相当成功的,证明了她有号召力。
“是没戏份的花瓶?”
“花瓶那也得看是摆在哪里的花瓶,你说呢?这是值得的。”
曾佳仰着头叹气,拖长音道:“其实这也算是秀肌肉,叫你不得不选——大陆就不用说了,港地和英皇合作,他意思是,都照顾得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蜜脑子嗡嗡的,没听她最后一句话,只是说:“就算没这些东西,我也不会炒作的……不想被安个前任名头,他万一有天找我就是吃回头草!安了这个名头,那就是像糖糖一样的认命了,说不定做小的也认,我可不愿意。”
曾佳笑道:“想不到这次,竟然是方沂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蜜争辩:“怎么能说是方沂小人了。”
“好吧,好吧……”摆手示意投降,“虽然我们这儿是作罢了,但方沂的麻烦总不会这么简单了结的。”
————
刘天仙要参加太太团的活动。
之前蒋文丽来《重返十七岁》首映礼站过台,所谓投桃报李,蒋老师发话邀请了,刘天仙也得乖乖去。
她大概本身也想散心。
估计是王府井一路shopping,顺便交流些封建残余,埋下眼线。
当年顾长伟被抓包和方沂的同校师姐暗中私通……就是给眼线透露的。随后师姐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演《立春》这片时是主要角色,电影出来时,所有片段被制片人蒋文丽一剪没。
遁去海外……
由于导演非常抢手,在这圈子对资源分配话语权大,太太团们除了给各自老公充当社交场上的调剂,就结果来看,似乎更大的作用是联合抓奸。
《重返十七岁》票房在13号这天破了十亿,按照行程,方沂即将开启一周的亚洲游,之后回国参加金鸡颁奖礼。由于8号那天中影提前开过了香槟,破十亿的这天晚上,方沂主要是参加各种访谈,充当座谈会的吉祥物。
整个访谈期间,他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好在韩三坪巴不得他不要抢风头。
第417章 镀金身】
访谈是央宣部组织下的行业讨论。
众所周知,中影是在央宣部领导下的国有企业,全体干部定期要开会学习精神,“走好第一方阵”。参会的不仅仅有干部,相关的导演、演员、制片人也会凑热闹,会上的发言报告将以摘要的形式在文艺官报上刊录。
如果发言引起了反响,像是《军报》、《日报》之类的其他官媒也会转载、点评。报道最终可能会放在大佬案牍上。
所以韩三坪很重视这种场合,基本每年都要长篇大论。
但这场合虽然热闹,有价值的提议不多,各说各的,发泄情绪。
这和陈恺戈在奥运会开幕式导演的选拔赛上,当场念诗一首的性质差不多——也不能说你那样热情发言不好,关键是咱这会儿要的是干货。
方沂前几年也来了,作为青年导演分享了他的看法。《爱有来生》当时他谈到了“扶持小成本类型片”,《情书》那部电影他主要是倡议把“点映常态化标准化”……到了今年的《重返十七岁》,方沂说的是“电影工业化”的问题。
韩三平很满意,让秘书补足了讲稿,方沂起头说几分钟,他接下来补充亿点点细节。
方沂上台后直接手往台面上一撑,扫了底下一圈,就说:
“大陆电影银幕数量从四千多块增长到上万块用了三年,从不如意大利的世界第七大电影市场,到超过日本晋级为世界第二,也只用了几年。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发展……所以,我们可能处在一个腿跑到了前面,脑子还没跟上的情形,到底是不是……”
不需要人回答,方沂说,“我感觉是的。”
韩三坪在底下眼皮儿一跳。
让方沂起个头,结果口气格外严厉呀。
宁昊、卢川这些青年导演在后面好几排,对视一眼,暗道方沂今天一反往常,似乎是带了点火气。
卢川道:“方沂这开头不客气啊,我肯定是不好这么讲。”
宁昊不以为然:“我有他那成绩,还敢更狂一点——只是很少见他说话扎人,不知道这会儿哪个得罪了他。”
卢川感情债缠身,当即了然:“不一定是恩怨,可能是女人。”
“也可能是最近那新闻吧……好像是澄清了?”
“你觉得真的假的?”
“我不知道,被平白造谣到上了新闻,是我得生气,毁名声;我本来瞒住的,被捅出来了,也生气,你说是不是?”
卢川大笑:“你心眼真多。”
且听方沂继续讲下去:
“有几个是我们现在已经在做了的……比如点映、比如对类型片的扶持。制片方和院线不约而同的联合起来,在几个关键本土节假日上新国产片。国庆节必有主旋律片、七夕节必有爱情片……有点像朝战上我军发起的打冷枪运动——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也确实能取得不小的战果。”
“9月份公布了电影发展专项基金的税收明细,这个税从每张电影票中要收取5%,目的是支持农村电影放映、主旋律片拍摄……前面七年征收的20亿花哪了无法追究,现在大众终于可以监管到之后税金用在了哪。这里要感谢冯大炮为首的导演们,长期以来在网络上的呼吁。”
“显然大体是在变好的。但相较于我们硬件铺设的速度,这些进步还远远不够,因为老问题没根本解决,新问题又出来……预售票销售模式,电子计票的实时更新、防伪,线上宣发的失控、泛滥……现在还没有看到有实效的管理制度。我相信发展到一定程度,会反过来拖累市场发展。”
“情况大概是这样,时间有限,现在主要说人才队伍培养的问题。”
“怀柔这边的影视基地亚洲最大,设备最全;现在却有不少空置的设备……有一个五千平方米的巨型室内拍摄基地,从我电影租用之后,我打听到,竟然之后一直没找到下一个剧组。”
“——有人会说啊,方沂,你以偏概全了,那个室内场太大,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存在这个需求,本身就不该建,等用到了的时候再去修,或者用别人的……我觉得,这是造不如买的谬论。听说jet李到好莱坞拍片,发现连载他们的拖车都是专职司机,拖车是特种车辆,而司机是持证上岗的司机,二十年只会干这个,一切为保设备和演员安全,从不出错……”
说到这,方沂顿了下。
他想到几年前拍《我团》时,因为出了重大事故,导致国产特效团队临时换成韩国团队,韩国人防得很,不让人偷师,华艺只能一直用韩国人,连古装片《通天帝国》都用。
本土大片的发展,没有培养到本土人才,而是给别人刷经验值。
这事给他印象深刻,是他买base的原因之一。
他叹道,“我意思是,一个成熟的市场,正是要有预见性,要用百分之一的设备,养活那百分之一的人,不要临时抱佛脚;电影工业化说了很久,影视城影视基地修得到处都是,但人才队伍的培养并没有跟上——我们今天聚集到这里讨论,表达我们对行业的预见性,不是因为这足够简单,而恰恰因为这足够困难……”
念到了稿子上最后一句话,“引入新鲜血液,人才队伍的培养迫在眉睫。”
他点了点头,下台。这期间很安静,韩三坪看这些人不识趣,站起来鼓掌,接着几个年轻导演也哗啦啦拍手,又蹦又跳,带领着全场人形成掌声浪潮。
实际上毛病有一大堆,只是院线分成,交税这些直接关乎钱的,年年都有老家伙去撕逼,轮不到他出头。
韩三坪接他的位置上了场,把这当做自家客厅,又是放vcr,又是插伴奏,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后排的宁昊摸着道爬到方沂旁边,问他:
“方导?”
方沂转过头,宁昊咧嘴笑,给他竖了一大拇指。
两人攀谈起来,说的是无人机的事情。
“你那新上市的设备不错啊,aceone是吧,现在都成剧组标配了。稍微有追求点的演员,也会买个来看看效果,找机位……我说最大缺点是不容易买到。”
“抬爱了。”
“不知道我作为深度用户,可不可以提一些要求啊,看看之后有条件实现不,方导……”
宁昊提到的是手持摄像头。
这种东西多用在一些艺术片子,可考据到的是德国20年代最先使用:把摄像机绑人身上,拍摄一个醉酒后的镜头晃动效果。
五六十年代电影界理论大革命,视效得到爆炸性的发展,镜头有规律的晃动意外产生了特殊的美感,于是广泛运用于要产生临场感、冲击力的片段。比如说《集结号》里面,男主谷子地在战场躲避流弹,迈开腿狂奔。这时候提供画面的镜头也跟着晃,再配上谷子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给人感觉就很逼真。
但是,这是硬功夫。那镜头有规律晃动起来了,其实是拿得特稳的一种表现,是稳中带晃,不是瞎几把晃。所以这种镜头能拍的就很少,往往要大价钱请老道的师傅来拍。
现在有些户外真人秀节目很难做起来,也是因为凑不齐有经验的摄影师傅。师傅们往往得是一长跑猛男,扛着大部头,一边跑,一边镜头稳如狗。
以前提到无人机对于影视拍摄的革命——那种俯视视角的长镜头曾经只属于特大投资片,属于一看就是经费在燃烧的视角,而现在任何一个有ACEone的都能拍。
这就是方沂给影坛的一大贡献,他当第七代导演扛把子的底气。要不是他给汪涛支招,汪涛还在琢磨他那农药喷洒无人机。
“方导,你讲话提到了人才队伍的工业化,但是像我说的这种手持拍摄,要的是手上精细功夫,所以就必须传帮带、作坊式培养——有没有可能将来也用你的某种设备取代,今后一个摄像初哥也可以借助器材,拿出不错的手持成片。”
宁昊这话让方沂起了灵感。他问:
“你怎么有这个想法的……我当时是有俯拍的视角,找不到机器拍,我才想起来要造一个方便的。”
宁昊解释:“我和你拍的片子不一样。我是带悬疑色彩的强剧情片,室内景,追逐戏这些……”他开玩笑,“你好像是帧帧美如画啊,中画幅用的多,适合拿来当壁纸。”
散会后,宁昊觉得聊得不够,约方沂继续,但是卢川有事把他俩打断了:“方导,我们之前合作的片子快剪出来了。”
“那个纪录片《我们诞生在中国》?”
卢川点头,“350个小时的素材,雪豹、藏羚羊、大熊猫、金丝猴、丹顶鹤……全拍出来了,虽然拍摄前是有剧本的,但是实地拍摄时,完全靠运气;当时预计最难拍摄的是雪豹,我们跑天山蹲点了几天,因为太寒冷缺少食物,雪豹的活动区域从二十来公里扩大到八十公里,那么远的距离,一看到人就跑,好在是……”
宁昊也听着话,他猜到了:“还好是有那无人机是不是?”
“对,无人机的电池只能用十五分钟,高原上天气冷,电池性能有衰减,实际上才七分多钟,经常刚飞上去很快就掉下来。虽然这么麻烦,也比我们硬生生蹲点,等雪豹经过来得方便。”
《我们诞生在中国》这片子是迪士尼和中影联合出品的,承接的联合国项目。DJ只是借这项目和中影签销售单,发现效果不错后,设备出口到了好莱坞。
所以方沂并不了解拍摄进度。
这个纪录片五大常任理事国轮着拍,上一个是法国人拍的《海洋》,中译版当时找姜纹配音,片方嫌弃姜的声音过于粗犷,换成了方沂。《海洋》纪录片还是当年东影节的开幕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