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彬他默默听,没有反驳一句话。他做演员是教授级别,但做导演是中学生级别。
郭凡是导演界的中坚力量,在他这种人心中,方师弟原来牛逼到这种地步啊。
正巧,郭凡还瞧见了上面某块玻璃仍亮着,说:“那个是方导的房间……看看,他这会儿还在埋头苦干呢!又是天才,做人又勤奋,两者一结合,这就太难得了!”
是吗?
陈建彬仰着头看了会儿,灯始终没有歇,不得不承认:“方导确实是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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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亮着的玻璃里边儿,方沂正在和刘天仙煲电话粥。
维护感情这事儿,两人确实很勤奋。这个圈子有其特殊性,聚少离多,所以两人总是尽可能的抽出时间共度。
现在异地了,只能来素的。聊天。
刘天仙表示:“我还没来探过班,趁着还没有特别冷,最近我会去你那看看。你千万别被逮到做坏事。”
“欢迎啊,什么时候来?”
“不告诉你!我要打突然袭击,告诉你了,你就有准备了……谁知道你干什么呢,说不定就被我逮到,哼哼。”
方沂有点困,坐起来摁了摁眉心:“这话说的,好像我已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来就是了,我只有喜没有惊。不过你要注意安全。”
“男人!就是会哄人。”她说,“我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翻山越岭,特地来见方导演呢。只有月亮知道,我对这份情谊有多忠诚。”
方沂道:“你的坐下宝马是波音七三七,对应了关二爷的赤兔马。但你要护送的是谁呢?这典故用在这不恰当啊。”
“我护送我自己,不行吗?”
方沂忍俊不禁:“挺行的。
“记住了,方沂。什么时候我都可能来的,见到我别太惊讶。””
挂了电话,方沂心情好了不少。他推开窗,也见到月亮,不禁回味起了两人的对话。
这份惊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
第526章 我们什么时候胜利】
两星期后。
天气阴暗昏沉,但没有飘雪。在这片天空下是“朝鲜铁原涟铁公路”的一侧,《我来自未来》近期正拍摄一段关键文戏:
伍千里所在部队得到上级命令,要求对美军进行阻击。
经过入朝作战,尤其是汉城战役之后,该军已经伤亡较重,原计划撤下来休整,现情况紧急,不得不立刻重新进入战斗状态。
一般来说,军一级的电报由兵团抄送,而从总司令部直接发至集团军的电报则表明的当前事态的紧急性:“敌人追击性进攻很快,你们在文岩里、朔宁、铁原地区,应取坚守积极防御阵地,无志司兵团命令不得放弃!”
从军一层级到师一层级,命令更为简扼:“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阵地,无上级命令不得撤退。”
师长蔡长远读懂了“不惜一切代价”六个字,随后化整为零,要求建立两百多个阵地,死死的扼守敌人的必经之路。
命令下达到伍千里所在七连时,有判断力的老兵都知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这是事实,但没有人讲出来,大伙儿反而洋溢着乐观情绪,并努力营造这种气氛,像见最后一面那样的和每一个人打招呼,深深记住各自的模样。
连长谈子为话只说一半:
“同志们,我们七连是比较幸运的一个连,走到现在基本没有减员……”
剩下的不必再多说,大伙儿已经比别人多活了很久。
蔡长远师长的命令依据是:美军进攻中有一个特点,每到达一片区域,必会将附近的敌人清除干净才会继续推进,决不会将侧后翼暴露给敌人。
化整为零,就是针对美军的进攻习惯,也是无奈之举。显然是用时间换空间,或者更直白一点,用残军的人命换大部队的撤退空间。
七连是美军必经之路上的钉子,在他们拼命拖垮美军的进攻节奏同时,也会被反复拉网搜查,直到每一个人都埋骨于此为止。而且他们要尽可能的分得更开,以占据更广阔的面积,拖延更久的时间。
因此在他们可见的范围内,很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考虑到正是要掩护大部队撤退,如果今后战友们不能再反攻回来的话,自己甚至亡魂都不能回国,彻底留在这。
唯一的念想,是等南朝鲜、美国人打扫战场,有一点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把大伙儿埋一块儿了,也算是尸骨归队。
七连要执行的,就是这样的任务。
没有冠什么敢死队,尖刀部队的名号,他们只是普通的七连。
连长谈子为在做战前动员,他知道,这极可能是最后的谈话。谈子为和每一个人敬礼,终于轮到了伍千里。
“你有一次说你是未来的?后来说是炮弹震昏了你的脑子,说了胡话。”
他不等伍千里做辩解,沉声道:“我不信怪力乱神,但是到这个时候了,我情愿信你一次,就当离别前的话——伍千里,我们肯定是要死了,但如果你真是未来的人,你肯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胜利吧?”
“不要紧张,”谈子为拍伍千里的肩膀,“你知道是哪一天吗?”
“1953年7月27日。”
“要打那么久啊?还有两年呢。”
“但我们最终胜利了。”
谈子为深深看了伍千里一眼:“胜利了就好。”
——“cut!”
郭凡喊了一声。随后他没有说话,而是等了快半分钟,直到方沂自己缓过来了,主动举手:“我看看刚才的镜头。”
郭凡这时候才开始做评价:“挺好。”
这是很关键的文戏,算是电影比较煽情的段落。必须方沂亲自把关。
戏怎么样先不说,演员拍的比较动情,因此出戏入戏很耗费体力,说实在的,有时候一下分不清楚,得给时间缓一阵。
饰演谈子为的段亿宏外号“戏疯子”,属于体验派。因为时间相对充裕,他对于该角色的揣摩比方沂还要刻苦。
电影拍摄进入状态后,段亿宏整天以“谈子为”自居,故意人戏不分。体验派是表演的一种方式,和表现派、方法派有区别,它不追求用某种技巧诠释角色,而追求“我就是角色”。实际上这个派别现在并不怎么主流,只是由于其具有夸张色彩,在华娱小说里面流行,对该派别的误解也很多。
比如演一个同性恋,现在按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来区分,各自的区别是,第一个会极力放大自己心中对于同性的一点点好感到全部;第二个是将异性的好感情绪带入到同性对象;第三个是在心中构建一个喜欢同性的第三人,而自己正在模仿这个第三人。
当今业界总体还是在往一定质量下的高效率这个方向去的,而体验派格格不入。也许它确实效果好一点,但副作用过于大。
段亿宏早年为出头,挑战过cult片。他在04年出演泰国片《细伟》,饰演一个食人魔,而拍摄期间为了入戏,他隔着玻璃亲眼端详食人魔干尸(原型被制成标本)良久,极力把自己陷入到角色的心境中,沉浸式体验角色,结果脱不了戏,片场失声痛哭,晚上也觉得“细伟”在他床边。
一心娱乐的演技老师张松文原本是体验派,现在发展为方法派,实际上已经抛弃掉体验派那一套做法。
方沂的作品不多,慢工出细活儿,他介于方法派和体验派之间。剧情是他写的,台词是他说的,就是他个人思想的投射,无法做到表现派。
他也受到了剧情感染,整得有点精分。搞不清楚自己是“伍千里”还是“方沂”。
这两人的带领下,使得煽情戏已经不仅仅是“戏”,有点儿来真的。偏偏又是现代人穿越过去的剧情,演员们很有代入感。
方沂说“1953年7月27日”的时候,想到的是培训期间宽甸县博物馆做的爱国教育活动。他情不自禁,以自我的身份说了那个答案。
“什么时候胜利?”
方沂想到了病床上的老谈。
据说这位当年成为少数活下来的幸运儿,回来后直接被扣住了,不许再参战。
不知道老谈当年有没有人告诉他。
如果真有这一回事,作为独苗,活到了7月27日那天的老谈,也许是在收音机里面,也许是在报纸上,也许是过一阵子后听亲友讲到……他会猛然想到了两年前那个问,恐怕会颤抖起来,终身难忘吧。
——不过,这都只是电影而已。
方沂摇了摇头,试图理清思绪。
还是考虑下怎么搞定那个长镜头?
两个星期已经足够搭建好场地,把郭凡的小沙盘变成大规模真家伙,希望一切顺利。
第527章 一切都是老美的错】
十月上旬,国庆小长假刚过。西伯利亚的寒流似乎已经流出了一丝儿,越过蒙古高原,抵达鸭绿江边儿上小小的宽甸片场。
副导演郭凡频繁看手机的天气预报,精确到了十五分钟。上面显示晚上九点到十点钟气温将在零下一度到零下三度之间,这是一个冷天。
但是这会儿片场却不是这样,由于在拍一场涉及到火焰的戏份,现场热得烤人。空气都被火焰拉扯变形,边缘卷起来了。郭凡抹了抹汗水,监视器里面的方沂正在奔跑:
他跌跌撞撞,端着枪,在泥地里面左右张望,显得很警惕。画面里只有方沂一个人,还有被打烂的破败屋子。几台摄像机同时对着他。
方沂一边跑,一边看,摄像机也跟着他同步移动。在他即将走到这条布景的边上时,忽然天空中发来了一颗照明弹,霎时间整个视野全亮了,摄影机也随着方沂的“去向”转动,映入眼帘的是残垣断壁。
原来这儿不是一两间民宅,而是一整个大村庄都被打烂了,所有人都消失了。
方沂被震撼了,站着不动,但是他影子被照明弹拉得很长,畸变了,影子落在村庄里面,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迅速移动,像幽灵一样,一直拉到火焰里面消失不见。
这影子什么意思呢?
就是给观众增加代入感的,好像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从这个尽头一下看到了那个尽头,给观众迅速确认一下,的的确确全没有人,这村庄被老美的飞机大炮毁了。
或者是方沂这个主角心中十分急切,他虽然站着不动,但他目光飞一样的掠遍了整个村庄,什么都不剩。
那村庄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逃难去了。这你自个儿想去吧,反正是老美干的就是了。
画面定格在方沂脸上,火焰在他脸上跳动。他胸中的澎湃思绪都通过这个火光来表现。
——“cut!”
等了一阵子,方沂自个儿举手,“我看看刚才的镜头。”声音有点嘶哑,因为方沂入戏较深。郭凡立刻给他送上盐水,方沂喝了两口,深呼吸几次后才坐在监视器前。
看了一遍刚才的镜头。
不太行。方沂的脸色发苦。
完蛋!准备这么久,居然还不行。
这段有俩难的,一个是那照明弹飞上去了,底下的影子得顺着方向来,就是说整个片场的路线规划和道具摆放得有点几何知识;另一个是跳动在方沂脸上的火光,要非常的亮,最好是把他瞳孔都照得渗出金红色才行。
结果这俩都没做到。
尤其是后者,不够亮。在电影院的巨幕上,这是个大缺陷。
演员张毅从表演上解释过电影和电视剧之间的区别,就是尺度的区别。比如电视剧小银幕里面你得吭哧吭哧一顿哭,肌肉颤抖才能表现你震惊了,那电影院里面的超级大银幕上,你只要眼皮儿一抬,观众就意会到了,你震惊了。
所以方沂在没什么肢体动作和台词的情况下,如果脸上不够亮,这就搞得观众连“抬眼皮儿”也看不到了,可能就不知道他在表演个什么。
“难道要重拍?”
郭凡嘟囔道,他估计了一下成本,龇牙咧嘴:“用其他办法解决吧,现在的情况是,重来也不一定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