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情绪复杂的哭声。
夹杂着激动、委屈、仿徨、兴奋等等。
最终这些情绪随着哭声,都化为了释怀的笑容。
在一番情绪宣泄之后,沅也是彻底激动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竹条,将身下的野草拔掉,露出赫裸的大地。
他在上面比划着,激动道:“我刚才算了下,我这十来年,也经过大大小小的打仗,除去之前军队给的钱粮,真算下来,我在官府这该得到的钱赏,至少还有三四百来钱。”
“刚才那传令兵说,长公子带来了上百万金的钱布。”
“我们有三十万大军,一人分摊下来也是三金左右,就四五百钱,当然有的人在军中时间长些,立的功多些,自然该拿得多些,就算这样论下来,我沅至少也能拿到三百来钱。”
“这已够我一家一年小半年口粮了。”
说到这。
沅脸上也是洋溢着兴奋的喜悦。
容不得他不开心。
这可是三百多钱,能买足足六七石小米。
若把这些钱寄到家中,家里的状况将会大为改善,若朝廷最后将他簪袅爵位该分的田宅分下来,他一家的生活更会有大幅改变。
他又岂会不高兴?
他在外拼死拼活,不就为家里能过的好些吗?
去年,家里来信,说都快揭不开锅了,那时距秋收还有一段时日,最终还是去里正家借了半石米,这才勉强撑下去,但欠里正的半石小米现在都没还完,等把这些钱寄回去,不仅能把欠的小米还了,还能改善一下家里情况。
想到这。
沅的眼眶再度红了。
缭可拍了拍沅的肩膀,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知道沅家里的状况,家里眼下有个兄长,但打仗时被伤了手,无法发力,有两个妇人,三个孩提,还有两个老人,但老人这些年身体并不好,看病耗费了不少钱粮,加之朝廷赋税年年加征,家中情况越来越糟。
生活很苦。
他父母更是多次想一死了之。
结果跳河时被人救了起来,还因此患上了肺痨,轻易不能动弹,他作为家中青壮,不能在家中尽孝,一切生计都压在妇人身上。
在四周无人时,没少因此落泪。
沅把头偏向一旁,不想让缭可嘲笑自己。
缭可开口道:“我前面是怎么说的,军队会有变化的,你们之前还不信,现在可以信了吧?以后的情况只会变好,不会变坏了。”
“甚至于……”
缭可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日后在边荒服役,恐是很多人想来都来不了的,我们眼下已比很多人抢先一步了。”
听到缭可的话,原本还有些伤悲的沅陡然看了过去,他同样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让其他几人往里坐了坐,低声道:“伍长,你给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晓长公子会来?也早就清楚戍边这有状况?所以才特意进来的?”
其他几人同样双眼紧紧的盯着缭可。
缭可苦笑着摇头,道:“我哪有那本事,我的爵位是继承父亲的,只是相较你们大多数高一点,是簪袅,这爵位在现在的军中,又算得了什么?”
“一抓一大把。”
“不过我的确有一些外界不知的消息。”
“在咸阳服役时,我曾当了一段时间,一位大人物的侍从,这位大人物很厉害,朝堂的很多决策,其实都有其身影。”
“而且很受长公子尊重。”
“这次我们能分得钱赏,也是这位大人物的出谋划策,而我来军中,同样是听了这位大人物的建议,他告诉我,军队会发生变化,以后会成为我们这些底层人往上爬的机会。”
“不过具体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也没资格知道。”
“现在我们都有爵位在身,也都还在军中,当好好珍惜,我有种预感,我们留在军中的时间并不会太长,长者几年,短者数月,我们中一些人就会离开军队了,而那时离开,恐对我们今后有很大的影响。”
“朝廷开始重视我们。”
“那必定要解决军功爵下的功赏。”
“这或许会是我们今后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
缭可看了看四周,神色凝重道:“北原大军三十万,就算朝廷再大方,给与我们再多机会,但能抓住的注定是少数,若我们能借此抓住,或许能一飞冲天,让家里不用再这般辛苦,甚至能飞黄腾达。”
缭可声音压的很低。
但他的神色却无比坚毅跟笃定。
沅等人蹙眉。
他们倒不是不信缭可,只是听着有些不可思议,戍边是一个很苦的差事,若非被强征,根本无人愿意前来,又岂会变成一个美差?
再则。
军功爵制的功赏不就是田宅吗?
这怎么让他们一飞冲天?
只是他们跟缭可也接触了一段时间,知道缭可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基本不太会说大话,而且扶苏的到来,也侧面验证了缭可所说。
或许军中日后真会发生他们无法预知的事。
足以影响很多人的未来。
几人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坚定。
只是他们还是有些好奇,在军中还能怎么提升?
总不能他们几个人去犁庭扫穴吧?
有这心,也没这胆。
有人突然开口道:“我那九九诀跟天干地支还没背熟,这段时间休息,就在军营将这些东西背熟,有时间也在地上多练练字,这东西掌握了,总归比没掌握要好,还有算术。”
“伍长都这么说了,哥几个一定要抓住机会。”
“不管怎样,只要比其他人要强点,到时再怎样都会好些。”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
他们已在心中思考起来,怎样能让自己出彩,除了学习文字跟算术,还有便是在不久后的春射,思来想去,他们认为最容易做的,还是杀匈奴。
几人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了笑,对此都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
有传令兵来传令。
让他们去骑士大营接受钱赏。
几人起身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笑呵呵的去到了大营,不消一刻钟,五人回来了,手中都多了一大袋秦半两。
叮叮当当的响了一路。
他们这次得到的钱赏近乎是足额的。
缭可领的钱很少,只有过去参与灭齐的钱赏,至于其他的,他都没有参与,一行五人,他得到的钱赏是最少的。
但缭可已很满意了。
若是没在军中,只怕这点还领不到。
这一夜军中其乐融融,所有人怀里都揣着钱赏,叮叮铃铃声响遍整个大营,一些拿到大额钱赏的老卒,更是一脸得意的炫耀起过去的辉煌跟荣耀。
军心大定!!!
第197章 赵佗的不悦!
胡亥的行程是颠沛的。
车马昼夜兼程,一日一夜便赶到了郢寿,而后换乘大船进入云梦泽,直下湘水,再换成小舟,从灵渠进入到了岭南,刚踏入南海地面,胡亥便听从任敖的建议,落脚到了番禺,只是却被人告知,赵佗等将领前几日已赶赴象地。
胡亥若想见,只能前往象郡。
旬日的颠簸,在一个清晨的上午,胡亥达到了象郡的治所,临尘。
这是一座跟中原风貌迥异的边远小城。
低矮的砖石房屋歪歪扭扭的排列着,两条狭窄的小街,也弯弯曲曲的,不时有水流从街道旁流过,灼热的阳光下,街道上行走的市人很少,然无一不是草鞋短衣赤膊黝黑,只是相较其他地方,多了一顶硕大的竹编。
这种竹编被当地称为斗笠!
胡亥的数百人马队,就这么在街上穿梭着。
小街两侧,有几家横开至多两三间的小店面,堆着种种奇形怪状的竹器,还有各种红黄色弯曲物色,一间间破旧的门板与幌棋上,都画着各种蛇鱼龟象等色彩绚烂而略显神秘的图像。
但更多的根本无法辨其形状。
胡亥坐在马车上,望着街道两侧的迥异见闻,脸色却很不好看。
他堂堂大秦公子,原本定下在番禺。
结果赵佗等人说象郡这边有状况,需要驻守,根本不跟他商量,就直接告知去临尘,这一路颠簸下来,胡亥早就没有了游玩的兴致,整个人更是不满到极点。
砰!
胡亥将窗帘放下,冷声道:“赵佗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仅没有提前安排,还让我来这种破地方,若非是我接下的令,不然我当时就直接翻脸走人了。”
“真是气死我了。”
胡亥在马车内骂骂咧咧。
赵高目光微动,笑着道:“公子切莫动怒,南海毕竟平息没多久,环境恶劣,百越人对朝廷又多有不服,不时带人越境挑衅,赵佗将军不顾辛劳,坐镇边疆,实是在为帝国着想,公子此行为的是犒赏大军,岂能因小失大?”
“公子姑且容他一次。”
胡亥冷冷的看了赵国几眼,最终也没有开口再说。
只是脸上的不满肉眼可见。
很快。
胡亥就到了大军的营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