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就够了!
至于后面天下会不会乱,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大不了换身官服,这有何影响?
良久。
吴广咬牙道:“值得。”
“当了秦吏,那便有了官身,哪怕只是个小吏,也不会再任人欺负。”
“家中的口粮也能余下更多。”
“若是能往上爬一爬,处境可能会更好。”
“我没掌工你考虑的远,也实在想不得那么多,现在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让自己一家老小,能在接下来的日子活下去,活命才是最主要的。”
“其他不重要。”
“能当秦吏,为何不当?!”
袁生沉默。
吴广是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无所顾忌,甚至将成为秦吏,当成了自己人生的一个新起点,但他不一样,他家境足够温饱,甚至能供得起读书,自然追求的更多。
若是能够。
他甚至想恢复祖上荣光。
只是去当个小吏,他其实并不情愿。
但他也清楚。
跟吴广是聊不出什么的。
面对的处境不一样,考虑的东西也不一样。
袁生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但你可知秦廷或许只是外强中干,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乱,你这秦吏又当何去何从?”
闻言。
吴广不禁想笑。
他都快活不下去了,那能想得这么多?
大秦若是亡了,那就亡了呗,跟他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指望他做什么吧?而且灭秦的人再凶残,也不会去盯着一个微末小吏。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甚至到那时,他还能主动去投。
选择可太多了。
袁生轻叹一声,也是点了点头。
他已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也问不出自己想听的。
吴广也识趣的将竹简递了过去,眼中还带着几分不舍,但他早就将竹简的内容,暗暗记下了,这能够改变人生际遇的事,他绝不能错过。
若是错过这一次,恐再也没下次了。
毕竟……
不看出身,不看门第,不看身份,这对于他知晓的世道,实在是太难得了。
袁生将竹简接过。
望着脸上喜色掩不住的吴广,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
他隐隐意识到了。
这求贤令,非是为自己。
而是为吴广这般,身份低微的人。
“为吏,为吏……”
袁生苦笑一声,用竹简敲打着自己脑袋,只觉更加难抉择了。
沉思良久。
袁生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并不一定真要出仕,只是去咸阳走一走。
他其实也明白,这求贤令,的确是面向底层的,但若是他们这般出身不错的人前去,定能得到更好的对待,只是大秦的前景实在晦暗,这也让他始终不敢下定决心。
若是选错。
那便不好再回头了。
想到这。
袁生愣了一下。
他再度扫向手中的竹简,心中已然浮现一个想法。
或者这也是求贤令的一个门槛。
而他们这些有不俗才能的人,若是能在局势不明的时候,坚定的站在秦廷一边,虽然风险极大,但日后得到的回报同样也会更大,而这本质上就是一种隐藏的挑选。
而且条件其实算是很高了。
高风险,高回报。
正如吴广所说,这种机会,今后恐都不会有了,哪怕后面再仕秦,也终究是差了一步,这一步慢,想要追赶上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因为天下不缺人才。
敢把自己未来做赌注的人,也的确值得更好的对待。
哪怕是他,也会对这些人,高看几眼。
一念至此。
袁生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而吴广跟掌工的对话,其他佃农自是听到了。
他们也很惊讶吴广的胆大。
竟真想去试试。
若是不成,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吴广低埋着头,并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暗暗握拳,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要再任人宰割了,他绝不甘心只当一个佃农。
而且他很清楚。
阳夏县那个县官的确被处理了。
但也仅仅是处理了一个县官而已,阳夏县的黑暗并不止一人,若自己没有其他手段跟门路,今后依旧会被逼到死路,到那时,难道还去指望秦廷再次出手?
他对此不敢报太多奢望。
相较于相信秦廷,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自己能掌握的,那才是实打实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若是没被选上,他也不会再甘心继续碌碌无为下去,大不了去落草为寇,这也比日后再被官府欺压到头上要好得多。
他已不甘再维持现状了。
他也受够了!
第326章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
河东郡,阳城。
时值五月,无垠麦田绿黄变幻,随风起伏波浪翻涌。
这些年随着秦政的颁行,河东郡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川防决通,漕渠修整,而今河东郡的农耕相较过往的贫瘠,已是大见起色,今岁麦田长势显然较往年旺实了不少。
麦田刚一见黄,道边田间的农夫们,便开始去到田畴,黄一片收一片。
开始了今岁的算黄算割。
时当正午,艳阳高照。
道边田间的农夫们,正在收割一片已黄透了的麦田,一个裸着黝黑脊梁的中年男子,任凭大汗淋漓,双眼却是始终盯着不远处的一片山林,好似这片山林中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他,让他全然没有割麦的想法。
这时。
旁边田垄正奋力劳作的老农,偶然直起了腰身,看到这后生纹丝不动,压低声音道:“陈胜!掌工家老才刚走哩,你小子便立木,若是为掌工家老发现,又要扣你食粮,你可千万别连累了我们。”
陈胜没有回头。
只是恨声恨地的不满道:“就是给掌工家当佣耕的,用得着这么卖命?又不是自家田畴,劳也白劳。”
老农低声呵斥道:“你小子闭嘴,不要命了!”
说罢。
老农紧张的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见田道无人,方喘着粗气朝四周高声道:“天正热,掌工家老应该回去歇息了,我等也忙了大半天了,就先去树下歇息歇息。”
老农话未落点。
只见无垠麦田中,随着麦浪翻涌,敦实立起一片草笠,以及一片同样黝黑的脊梁。
老农似在这片地方很有影响力,这话刚说完,附近的佣耕就纷纷高声嚷嚷着要渴死了,捞起挂在腰间的白布用力抹着汗水,疲惫的奔向了田间大树下的一口井台。
“而母婢也。”
“多好的田地啊,若这是自家田亩,准能过个好日子。”
“自家田亩?只怕下辈子也是做梦哩。”
“说也白说。”围在井台附近的农夫骂骂咧咧着,等其他人喝完水把水瓢接过来。
老农冷着脸,呵斥道:“后生们,少说两句不成么?怎么什么主意都敢打,能在掌工家当个佣耕已不错了,像是隔壁村的不少人,可是连佣耕都当不上,不少好像都落草去了,那日子才叫过的一个惨。”
听到落草,在田间立木的陈胜目光微动,也是移步走了过来。
老农看了陈胜一眼,摇头道:“陈胜啊,你家里都这样了,何必跟自己怄气呢?若非看你有一膀子好力气,你恐连这佣耕都当不了,是,你这后生的确可怜,父母死了后,这才没几年,耕田被人抢了,庄院也被人夺了,原本说好了昏事也没了,都三十了,连妻都还没娶,但这世道上,比你更惨的我都见过,你这真的不算什么。”
“现在能给地主当个佣耕,挣几个血汗钱过日子,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