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似知晓朝廷会调查,连夜就逃跑了。”
“而臣无能,并未追上。”
“请殿下治罪。”
扶苏眉头一皱,看向魏胜的眼神,陡然多出一抹冷色。
他就这般冷冷盯着魏胜。
半晌。
他才收回目光。
将已擦拭不干净的竹简扔至一旁。
“我知道了。”扶苏淡漠道:“现在此人应该还没逃多远,你立即传我命令,附近郡县沿路搜寻,定要将此人抓回。”
“诺。”魏胜连忙道。
扶苏目光深邃道:“嵇先生这一两年,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这次能让嵇先生主动开口,支走四周侍从,恐此人身份不一般,而且极有可能是六国余孽,即便不是,也定是反秦之人。”
“这人能让嵇先生都这么重视恐非同小可。”
“臣有罪。”魏胜直接认罪。
扶苏摇摇头。
他冷笑一声,漠然道:“你有什么罪?你又未曾守在四周,只是从这事看来,过去朝廷对嵇先生有些太放松了,以至四周的侍从都放松懈怠了。”
“你等会再走一趟。”
“去通知一下宗正,将这些侍从全部换掉。”
“臣领命。”魏胜心神一凛。
随即。
魏胜目光流转,试探道:“殿下,这嵇先生如此胆大妄为,恐多半是仗着殿下信任,要不要臣去提醒一下?让嵇先生知晓自己的处境?以便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
扶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用。”
“嵇先生于国有大功。”
“若非身份缘故,加之不愿出仕,不然早晋升朝堂了,又岂会一直困居在数丈之地?而且嵇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要为秦效力,嵇先生一直以来的主张都是用自己博学的知识,为自己生活的改善赚取一些微薄酒钱。”
“他从未限制过来人身份。”
“因而这次的事,嵇先生又错在何处?”
“无错。”
“而且嵇先生有自身原则,我等又何必贸然去打破。”
“这岂不是要惹得嵇先生不满?”
“就这样吧。”
“这次的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魏胜连忙道:“回殿下,除了知情的几人,外界并不知晓,臣打探此人消息时,也从未暴露过此人跟嵇先生有过接触,因而断不可能为外界知晓。”
闻言。
扶苏点点头。
“如此便好。”
“将那几名侍从尽快换掉吧。”
魏胜自是听得出扶苏语气中的不满跟恼怒,自是不敢多说一句。
只是回了一句殿下英明。
扶苏挥了挥袖,让魏胜立即去传令。
魏胜见状,也连忙告退。
目送着魏胜狼狈的身影离开,扶苏目光陡然阴沉下来,他看着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竹简,迟疑再三,最终还是继续捡了过来。
他轻声道:“嵇先生,你这何必呢?”
“我大秦对你如此坦诚,你为何要让我难做呢?”
“而且你已‘死去’多年,就算真有人与你有旧,恐也早就认为你死了,何况跟你相识的人,在早前就死的死,逃的逃,罚的罚,基本无人在咸阳了,你又未曾在外抛头露面,他们又岂能知晓你现在的情况?”
“若非是旧人,又会是谁呢?”
“唉。”
扶苏幽幽叹息一声。
他虽然很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这人多半是六国余孽。
嵇恒为大秦已算是尽心尽力,但为何会跟六国余孽勾连在一起?而且过去嵇恒从未跟外界有太多接触,又是何时跟此人联系上的?若是偶然相遇,那便只证明嵇恒贼心不死。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扶苏想见到的。
扶苏坐在席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在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将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不相信嵇恒真会做对秦不利的事,若是嵇恒真有反秦之心,根本就不用为秦做这么多,只需在那里坐看云卷云舒就行,何以这么费心费力的为大秦出谋划策?
这根本不合道理。
也没必要。
只可能是嵇恒另有打算。
然无论嵇恒有何打算,此人他都要追一追。
一念至此。
扶苏心神平静不少。
他从漆案上取出一份文书,上面是各地统计上来的‘士人’名册。
当看到沛县一列时,他不由皱了皱眉。
“樊哙……”
“此人只是一介屠夫,未曾习文,大字不识,更无军功在身,这刘季竟还推荐上来,真当我大秦的官吏是谁都能胜任的?若是让此人为吏,这传出去,岂不让人嗤笑?更是败坏我大秦官吏任选标准,若是上行下效,日后地方官吏岂不都是这种任人唯亲?”
“真是荒唐!”
扶苏也是有些恼了。
他之前事务府的官吏中本就没有刘季。
只是这刘季胆大妄为,自己跟着去了,最终为萧何求情,这才让其勉强入内,结果这刘季似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连不识文的人也弄进来,这要是等刘季官职再高一点,是不是还要把自己乡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安排进来?
扶苏直接一笔划掉了樊哙。
随后。
扶苏看了起来。
只是当看到萧何提供的名册时,扶苏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因为萧何的名单中,第一个就是樊哙。
对于萧何,扶苏还是很看重的,在零陵相处的那段时间,他便看出了,此人是有大才的,原版对于这樊哙,他是很抵触的,甚至是有些厌恶,只是见到萧何也举荐此人,却不由生出了一抹迟疑。
这樊哙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何以能入萧何之眼?
只是一个屠夫真有这么大本领?
扶苏有些不自信。
他提笔,在樊哙两字旁边,不断的画圈,在心中斟酌着。
良久。
他还是画了一个勾。
他想起了嵇恒之前刻意提醒的。
物以类聚。
能入萧何之眼的,定不会那么简单,而且他之所以用樊哙,非是因樊哙有过人之能,而是为了拉拢萧何,让萧何能尽心尽力的为秦廷效力。
只是樊哙这信息太低微了。
根本拿不出手。
若是为外界知晓,还不知会如何传。
“等这几人到咸阳,当派人去考校一番,看看这樊哙究竟有何本领,竟能让萧何跟刘季两人举荐,按理一个屠夫不当有如此人脉,也不太可能有太多钱财贿赂。”
“奇哉怪哉!”
扶苏摇摇头,反正没想通。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的举荐,基本都中规中矩,再也没有类似的事发生,这让扶苏暗松口气,若是其他人也这样举荐,扶苏当真要怀疑,这些人的目的了。
……
另一边。
始皇行营已去到江东海滨,从大江口入海北上琅琊。
此事始皇的驯狩行营已分作了两支人马进发,一部分由杨端和率领,除护送行营部分辎重跟工匠外,继续沿海陆路一路查勘逃匿贵族去向,而另外一部分,则由陶舍率领,全部乘船北上。
这支船队浩浩荡荡,足有两百余艘。
大型楼船十余艘,各式战船百余艘,还有大型商律货船近百艘。
其时的大型楼船,除水手之外,已可乘坐近百人,还可搭载三个月口粮器物,端的是庞然大物,而战船也有了艨艟、大翼、小翼、桥船等各式名目。
经过大争之世的洗礼,天下造船术已有长足长进。
技术已臻成熟。
远的不说,近的便有灵渠组织了一次运送五十万石粮秣的大型船队,再近一点,便是原本徐福谋划的出海大船,这更是可装载上百人,不过而今都成为巡行船队中的一支。
大海之上。
两百余艘大小船只,以水战行船之法编队排开,樯桅林立,白矾如云,旌旗号角遥相呼应,实在是当世一大壮丽景象,宏伟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