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肥九把车帘子彻底地掀上去,两人就并排躺在车厢上,就像两头等待被扒皮的死猪。
朱雀街上人来人往,云初跟狄仁杰的死猪样子很多人都看到了,也非常地理解,又是两个没有考好的倒霉士子,这样的人,在长安,他们见多了。
虞修容,娜哈,崔氏站在晋昌坊门口,不断地朝外边看,每过来一辆马车,她们就紧张一阵子,看到不是,又非常地丧气。
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的云初跟狄仁杰,两个笔直地坐在马车上,每个人都露出合乎所有人期望的笑脸,八颗牙暴露在外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中了?”因为身份低,可以满街乱跑的崔氏首先冲出来抓着车辕急促地问道。
云初脸上的笑容不变,稳稳地回答道:“桂树新发三十枝,有一支是我。”
崔氏又看着狄仁杰道:“狄公子想必也是心想事成?”
狄仁杰用同样的笑容回答崔氏:“桂树新发三十枝,有一支是我。”
崔氏欢喜地高高跳起,肥硕的身体落地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她就冲着坊市里面大喊:“中了。”
不等众人欢呼,云初就压压手道:“不着急,不着急,等榜单下来了,我们再欢庆不迟。”
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那么大的信心,云初跟狄仁杰两人说考中了,那些人不管云初怎么说,就高呼起来,导致那些原本在坊门外排队的客人们,纷纷伸长脖子看,不知道晋昌坊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就是不知道,主人家会不会趁着有喜事,让大食堂今日打七折。
最终,云初还是在客人们的欢呼下,答应今日晋昌坊所有食物,所有货物统统打七折,而商家这三成的损失全部由云公子跟狄公子买单。
夏日酷热,回到家想跟虞修容亲热一下,消解一下前些天被李慎的侍女勾起来的欲火,谁知道,再一次被虞修容给推开了,只肯让他把玩一会葱白一样的手指。
回到家里,裴行俭公孙也在,不过,两人早成怨偶,即便是坐在客厅里,也没有话说,一个不理睬一个。
云初,狄仁杰换好衣衫进来的时候,裴行俭与公孙分别祝贺了他们两人。
云初仔细看了看公孙的脸,又抓起她的手腕摸了一阵子脉搏道:“已经无碍了,就是骨头错位之处,还需要多多注意,不可剧烈活动,更不可舞剑,如果你以后还想依靠剑舞讨生活的话,还需要休养一个月以上。”
摸脉搏这种事是云初跟着孙思邈学的,高手,就是高手,虽然只是偶尔指点一下云初,两年多的时间下来,云初已经能摸出喜脉来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公孙来云家,就是来看病的,云初本来不想给她看,架不住公孙百般哀求。
自从她被裴行俭的老婆陆氏,带着几十个彪悍的女人,砸了她的剑庐,抓花了她的脸,还把她打得骨头开裂两处,错位三处之后,公孙就果断地拒绝了裴行俭的任何邀约。
如果那一天不是娜哈在场,极力地保护公孙,陆氏又知晓娜哈是佛女这个事情,公孙会被陆氏带人活活打死。
没错,就是活活打死,然后,陆氏只会被判罚铜五十斤,甚至连公堂都不用上。
陆氏与公孙两人身份差距太大了,一个是堂堂的男爵夫人,一个是名歌姬,身份上的差距,让公孙在先天上就毫无还手之力。
云初却知道,真正让公孙对裴行俭感到失望的是,事后,裴行俭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向陆氏说。
第二十二章 吐谷浑雇佣军?
公孙很有钱,尤其是在跟崔氏合作做了棉被跟羽绒服生意之后,她拥有的钱,已经超乎了一个歌舞伎所能拥有的钱财的上限。
她在平康坊受到众多歌舞伎们的敬爱,冠以公孙大娘的称谓,可谓为平康坊第一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精通武技并且身手不俗的美艳女子,却在以裴行俭老婆陆氏率领的一众仆妇的进攻下,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不是说陆氏以及她率领的仆妇们的武技有多高,纯粹是因为人家是长安县五品知县的正室夫人,同时,还是兵部侍郎的女儿。
公孙昔日引以为傲的资本,在这一刻还比不上娜哈这个拿着棒子乱抡的女童,比不上猞猁大肥龇牙咧嘴胡抓乱咬,更比不上丫鬟大肥在后面跳着脚地为娜哈跟猞猁加油鼓劲。
云初见过,裴行俭草书,公孙剑舞,相得益彰的好场面,看过两人刀剑相舞,最后相拥入怀的香艳场面,在那一刻,就连觊觎公孙多年的狄仁杰都不得不承认,人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瞅着一瘸一拐的公孙跟着娜哈去了后宅,裴行俭长叹一声,喝一口茶水对云初道:“你什么时候上任万年县尉?”
云初吃惊地道:“我上午刚刚才考过试,就算我已经知道我考了第九,现在,你问我何时上任,是不是也太急躁了一点?”
裴行俭站起身,急躁地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子,又喝了一口茶水,整个人身上的烦躁劲,似乎都被他和着一口茶水吞下了肚子。
“我要重整在长安的吐谷浑人,如果可能,我还想把他们编入府兵序列。”
“我觉得你想多了,想要把吐谷浑人编入府兵,就要给人家府兵相应的待遇,如果给他们在外地永业,口分田,人家肯定不干。
在长安附近给土地,兵部不会答应,户部更加不会答应,而且,对于我大唐现有府兵也非常得不公平。
顺便问一句,你长安县还有多余的一寸官田吗?”
裴行俭皱眉道:“很奇怪,我们派往大非川一带协助吐谷浑人作战的将士们,只要抵达大非川,战力就会减弱三成以上,而且,越是勇猛的将士,战力就越是减弱得厉害。
头痛,眩晕,喘不上气,浑身乏力,有时候仅仅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就会要了身体健壮的将士的性命。
为此,朝中议论纷纷,还用当年卫公雪夜千里突袭的艰苦战事当例子,指责将士们大不如前,已经懈怠了,已经打不了稍微艰苦一些的仗了。
孙神仙两年前为此亲自走了一遭大非川,亲自体验之后,孙神仙认为,并非是我方将士懈怠。
乃是遇到了一种名曰气疫的疾病,还说这种疾病只有上到高山上才会有,大非川地势高,与高山无异,只要抵达一定的高度,心肺就会失去将近半数作用。
可奇怪的是,吐蕃人没有这样的症状,生活在大非川一带的人也没有这样的症状。
为此,我就想用训练大唐府兵的方式,训练出一到两个折冲府的吐谷浑府兵,投入在将来的大非川战场。
兹事体大,万万不敢迁延。”
云初闻言又笑了,组建雇佣兵作战这事,小打小闹可以,只要遇上了大战,雇佣兵们比兔子跑得都快,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连累到真正的大唐府兵们。
就算给吐谷浑军队全唐械装备又如何呢?
到时候说不定吐谷浑军队,会成为吐蕃人最爱的运输队大队长。
打完吐谷浑伪军,吐蕃人当场换装备,战力立刻增涨一大截。
这种递进关系云初很熟悉。
野人就该有野人的打法,就像富汗民兵可以打跑钢铁洪流,也能打跑坚船利炮。
大唐肯定是要支援吐谷浑的,就看怎么个支援法了,如果能长期的把吐蕃人拖在吐谷浑进退不得,这对大唐来说应该是最划算的一种局面。
“你没有那么多钱来装备,你所谓的吐谷浑府兵联队,人家也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帮助你,为你死战,能让他们决心跟吐蕃人死战的,只有他们的草场,他们的家,他们的牛羊以及妻儿老小。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身后没有自己需要保护的东西,他们一定会跑路的。”
裴行俭沉吟片刻道:“我准备将长安城里,属于长安县管辖的一些坊市,拿出来重新翻盖一下,就应该有钱了。”
云初笑道:“这个法子不错,不过,前期不要翻盖太多,我担心长安城没有那么多的有钱人,如果你的房子卖不掉,你又还不上工钱跟料钱,你的麻烦就大了。”
“我用工部!”
“想要赚钱啊,就尽量的少跟官府打交道,一旦工部发现了甜头,你信不信,就你小小的长安县白干活不说,屁都捞不到一个。”
“这不可能,这笔钱我有大用场。”
“陛下的九成宫被山洪冲了,需要修建,这是不是大事?
河北灾民需要钱买粮食救济,这是不是大事?
太白山里虎豹成群,又祸害了一个村子,需要组织大量人手进山杀老虎,这是不是大事?
很多官员两年前的俸禄还没有发,导致他们穿着破衣烂衫在户部哭穷,这是不是大事?
我今天上午,参加考试,五道策论,有四道就是讲朝廷岁收不足的问题。
你凭什么觉得你组建两支吐谷浑折冲府联队的事情,就能比以上的这些事情重要?
你还是悄悄地来,快速弄些房子卖掉,快速把你想要组建的军队建设好,再快速地交给英公他们去处置。
慢一点,那些看到钱眼珠子都会变色的人,能给你扣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你信不信?”
“怎么才能快?”
“学我,先收钱,后盖房子……”
裴行俭忧心忡忡地走了,他本来想让云初帮助他修建房子赚钱,弄军队的事情,结果,云初看出来了,给他出了很多的主意,却从头到尾都不主动提,人过来帮他的事情。
这让裴行俭很是懊恼,又有些不服气,觉得云初能干成的事情,他凭什么会干不成?
送走了裴行俭,云初就让崔氏去告知光福坊工地上的工匠们,他们可以立刻开始进行光福坊二期两百户房屋建设了,争取一期工程完工,二期工程至少要建设到一半才成,为此,需要他们多多招募人手,晚上的时间都不许错过。
狄仁杰吃了好多杏子,牙倒了,嘴巴里含着一口温水,慢慢地等着缓解。
吐掉嘴里的温水,擦着手道:“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帮他一把不是不成吧?”
“注定要失败的事情,为什么要帮他呢?他今天来最该问我的事情是孙神仙提起来的气疫,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吐谷浑府兵联队。”
“你知道气疫是啥病吗?”狄仁杰的眼睛又开始亮了,这家伙对于一些偏门学问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
“准确地说,气疫就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生理不适现象。”
“怎么产生的?”
“产生原因只有一个——爬得太高了,只要回到低处,所有不适症状立刻消失。”
“为何吐蕃人跟吐谷浑人不受影响嗯?”
“那是因为他们常年成活在高处,身体早就适应了,大唐府兵很少有机会去那么高的地方,自然就会不适应。上去了就会头痛,胸闷等等毛病全来,这时候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殊不知,这样做只会加重病情。
其实,他们只要不胡乱动弹,不要喝酒,每天不要吃太多,三五天之后,很多症状就会消失,半个月之后再慢慢得进行恢复性训练,一般两个月之后,就大非川那片地方,完全就能适应,也能全面恢复战斗力。”
“既然是这样,为何大唐派遣了那么多的军队,为何还没有适应?”
云初叹一口气道:“刚刚派遣上去的人,会患病,然后是一大群人患病,接下来还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军官害怕,就把人撤下来,再派一些新的军队上去,根本就没有适应的时间,当然每一支都不成,每一支军队都在大非川里待不住。”
云初说完话就狠狠地盯着狄仁杰看,狄仁杰舔一舔拿在手里的杏子道:“你放心,我没有把你弄去大非川当兵的想法。”
“你最好没有这个心思,老子的心思全在长安,没打算再去别的地方胡混。
更不想跟程咬金一样,七十岁的人了,还要骑着马,跑好几万里到处追杀一只叛逆的野人。”
在长安过的生活,云初都不怎么满意,更不要说去大非川了,他以前又不是没去过,不过是去龙羊峡旅游的。
开着车,带着火锅,还有美女音乐陪伴,他在那里总共也不过待了三天,早上羊肉泡馍,中午黄焖羊肉,晚上烧烤羊肉,几天下来吃得他满嘴燎泡,想弄点水库里的鱼吃一吃,又恰好赶上人家投放鱼苗,水库不准出鱼。
现在去大非川?
一个八月就开始下雪的地方,就连牧人都赶着羊群转移牧场了,能吃到啥呢?
难道说,吃那里的特产岩羊?
回想起自己在天山悬崖上跟岩羊抢夺一个落脚点的遭遇,云初就浑身发冷,那种局面,他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第二十三章 看不见的红线
回到后宅,就看到身材高大的公孙,将头放在娜哈单薄的怀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