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即便是被太宗皇帝扶持起来的新的勋贵人家也在讲求勤俭持家,那些小门小户人家更是讲求耕读传家,百姓们只求有一碗稠粥喝就心满意足了。
陛下登基之后,勋贵人家们认为天下已经安定了,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发家,结果,这一发家,百姓就遭殃了,以至于威胁到了租庸调。
很多人以为是人口繁衍日众才造成朝廷没有多余的土地支持府兵,其实呢,真正的原因却在于土地兼并,你算过你家有多少土地了没有?”
温柔想了一下道:“一千八百亩,分家的时候我没有多要土地,留一些口粮田也就是了。”
“你没有分家之前呢?”
“不少于八万亩,好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田地。”
云初没有再说让温柔觉得尴尬的话题,继续道:“十年前,被太宗皇帝打压的士族再一次变得强大起来了,这些年下来,陛下最大的对手就是士族。”
温柔道:“他陇西李氏怎么起来的,全天下人都知晓,现在,他们要挖断士族的根,自然处处都遇到阻碍。”
云初笑道:“山东,河北士族手里的铜被我收割了一波,虽说只是两成左右,却让他们不敢再打钱的注意,陛下如今心气高涨,要他低下身子去安抚山东,河北的士族这不可能。”
温柔叹口气道:“所以,皇帝这一次要对世家豪门拥有的土地下手了?”
云初点点头道:“取豪门世家之土,结山东河北百姓之心,这应该就是陛下此次东巡除过封禅泰山,昭告自己文治武功之后,第一件要办的事情。”
温柔道:“十二万兵马护驾似乎少了一些。”
云初笑道:“如果是百万兵马东进,怎么能显现出皇帝的文治武功呢。”
“所以,精锐尽起?”
云初点点头道:“十二万兵马中,骑兵就有六万,陌刀手八千,铁甲步卒四万,一万投弹手,这是一股足矣覆国杀将的力量,河北,山东的豪强应该不是对手。”
温柔沉默片刻道:“皇帝的实力强大,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可以让他感到畏惧的人与事了。”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狄仁杰去而复返,才回来就把一封文书放在两人面前。
温柔打开文书看了一眼道:“李义府要来长安,他不参加封禅泰山大典。”
狄仁杰道:“让他来,他玩不转长安的。”
云初自然不会同意狄仁杰的意见,这个家伙对于李义府这个昔日的老师认知不足。
这个家伙建设没有任何建设的本事,却有着超人一等的破坏本事。
他一旦进入长安,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云初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吏部虽然在上面专门对于暂代长安留守这六个字做了专门的解释,云初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到了满篇的贪婪二字。
“长安是陛下的长安,既然陛下下令了,我们遵从也就是了,没有必要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云初合上文书,对这件事的表现很淡然。
狄仁杰道:“不行,我们在离开长安之前,一定要做好安排,否则会有大麻烦。
我现在就去安排麾下人手,你们两个也必须安排了,李义府此人奸猾如狐,狠辣如狼,不可等闲视之。”
目送狄仁杰离开,温柔一拳砸在桌子上道:“我要李义府未出洛阳,就先死一半。”
云初笑道:“青衣楼能担当这个大任吗?”
温柔道:“一万贯钱取李义府的项上人头,应该对得起这位大唐宰相。”
云初摇摇头道:“李义府会预料到这个情况的,他只需要调集一批他能掌控的府兵,就能让青衣楼那些乌合之众无功而返。”
温柔笑道:“你也太小看一万贯钱的威力了,另外,乌合之众也有乌合之众的用处,你等着看结果吧。”
云初莞尔一笑,对于温柔,他还是非常信任的,只要是他出马办的事情,鲜有不成功的。
如今的长安城里的杀手已经在万年县根长安县的围剿之下,被清除的干干净净。
就算是有心人想要雇佣一个杀手,也难如登天。
长安城的监牢里倒是装满了杀手,刺客一类的家伙,很多人手上有人命,已经上报大理寺,刑部,验明正身之后,就要趁着秋风起来的时候执行秋决。
毕竟,长安是一个法制之地,不允许有这么糟糕的一群人盘踞此地。
至于李义府遇刺这种事,自然跟云初,温柔,狄仁杰无关,也跟长安攀不上关系,如今的大唐到处都有这种杀手,刺客,李义府遇刺,根本就算不得一件大事。
云初回到家里的时候,虞修容已经在安排人进行大规模的采购了。
这一次云氏全族都要跟随皇帝走一趟泰山,直到碣石才会回转。
且不说路途上耗费的时间,仅仅是封禅泰山这件事,就需要在外边停留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按照虞修容从太子李弘那里得来的消息,此次离开长安,至少八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皇帝可能想不到,他图谋人家山东,河北豪强的土地,也有人在谋算他的长安城呢。
第九十二章 我很不安
对于一个成熟的官员来说,杀人是最下等的手段,这种事情干多了,敌人会变少,可是呢,朋友也会变少。
因此上,数之不尽的刺客对上李义府之后,主要杀的是目标就是李义府的从人,破坏他的马车,阻挠他的行程,这也是温柔的目的所在。
一万贯钱可以收买很多很多的刺客,这些刺客的身份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从流浪在大唐的吐蕃娃子一直到家道中落,生活难以为继的士人。
就像充斥在长安,洛阳任何大街小巷里的流莺,从龟兹来的舞女再到昔日的名门仕女都有一样,属于变化迅速的大唐社会的一份子。
这就是盛世中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盛世的高楼越高,阴影就越大。
李治整个人已经变得有些臃肿了,自从风疾发作之后,他的活动时间就大量的减少了,越是缺少活动,缺少好的心情,他就越发的不爱动弹了。
巨熊比他还要肥胖。
李治不爱动弹,巨熊就更加的不爱动弹了。
秋日的清晨是李治最喜爱的光景,沐浴在微凉的阳光下,李治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巨熊嘴里的喂梨子,有时候自己也啃一口。
他的视力已经大不如前,看远处的时候有些模糊,不过,不论是风疾还是肥胖,抑或是视力不好,都不影响他当皇帝。
李义府就跪在毯子外边,将头杵在地上一言不发。
以前的时候啊,宰相见皇帝无需大礼跪拜,拱手一揖就可尽显宰相尊贵。
现在不成了,李治觉得还是让宰相们跪拜一下比较好,免得这些人恃宠生骄。
李治将咬了一口的梨子塞进巨熊的嘴巴,看着巨熊把梨子吞没,就淡然的道:“你说你遇到了刺杀?”
李义府连忙道:“一日遇险六次。”
李治莞尔一笑,指着李义府道:“呀呀呀,你该是多招人恨啊,才会有这么多的人想要杀你。”
李义府抬头看着皇帝道:“自从陛下下令,命微臣监管长安之后,微臣就成了人人得尔诛之的人。”
李治瞅着李义府道:“云初已经离开长安了吧?”
李义府道:“长安参与此次盛典之人,已经尽数离开了长安。”
李治又道:“如此,你一日六次遇刺,应当与云初无关。”
李义府愣了一下道:“陛下,微臣之所以会被刺杀,就是在那道接手长安的诏令发布之后,除过云初,微臣想不出还有何人会想着致微臣与死地。”
李治笑着摆摆手道:“云初若是想要你的性命,你早就死了,别忘了,他曾经是一名优秀的统帅,像他这种人,不动则已,一动必定会行雷霆一击,不给你任何活命的机会。
你这些年得罪人不少,有人想要取你性命,朕丝毫不感到奇怪,小心从事吧。”
李治的话让李义府怵然一惊,皇帝说的一点都不差,出身军方的云初,若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绝对不会派遣一些乔装成马夫,路人的刺客来杀他。
云初麾下有的是愿意为他舍命的军中猛士,这些人一旦出手,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事情。
自己直到现在还活着,应该不是出自云初之手。
李治费力地站起身,将手安在李义府的肩头道:“云初比你想的还要强大,他也就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长安城上,没有跟你们争权夺利的想法,这是你们的运气,也是朕的运气。
李敬玄,魏东城回来说,云初初心不改,长安城依旧是大唐的都城,除过百姓,官府变得富裕了,其余的都没有大的改变。
去吧,多找一些护卫早日离开洛阳,替朕去看看长安,看看那里到底富裕到了何等程度。”
李义府抬头看看皇帝,还想说话,却看到皇帝重新坐下来将身体靠在巨熊的身上,神情倦怠的似乎又要入眠,就没有再说心中的疑惑,拱手倒退着离开了紫薇宫。
李治眯缝着眼睛休憩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对站立在不远处的左春道:“李义府为何会被刺杀?”
左春拱手道:“听闻,有人在洛阳行会中发布了一万贯的赏格取李义府的命,老奴追查许久也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发布的暗花。
不过,这道暗花与众不同,就算没有杀掉李义府,仅仅是伤到了,也有钱拿。
老奴想……”
李治点点头道:“知道从哪里领钱,就能继续追查是吧?如果可行,就去做。”
左春闻言心头一凛,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皇帝将然会同意他故意提出来的荒唐想法。
要知道李义府此时已经是大唐的宰相,授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广平县侯。
为了查验一些刺客,也能在如此尊贵的人身上下刀子吗?
李治见左春有些犹豫,就轻声问道:“你在担忧什么?”
左春匍匐在地上道:“老奴在思量如何按照陛下的布置去做事。”
李治淡漠的道:“你以前都不思量的。”
左春长叹一声,匍匐在地上道:“请陛下怜惜。”
李治将双手插在袖子里瞅着远方的邙山轻声道:“你老了,就留在宫中养老,给朕推荐一个人上来代替你。”
左春很想推荐百骑司在长安,洛阳两地的都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站在紫薇殿另一边的宦官瑞春。
李治朝瑞春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等这个中年宦官过来之后,李治就笑道:“你师傅推荐你当百骑司的大都督,你能升任吗?”
瑞春皱眉看看左春跪在地上道:“愿以死以报陛下。”
李治点点头,表示赞赏,而后就再一次回到巨熊睡觉的地方,将头靠在巨熊的脖子上,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瑞春站起身,来到左春身边,缓缓地抽出横刀道:“徒儿送师傅一程。”
左春想要争辩两句,忽然想起被自己监视着自杀的汉王李元景,吴王李恪,巴陵公主,还有被自己亲自监视着烧成灰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以及长孙无忌临死前向皇帝发出的那些诅咒。
最终还是伸长了脖子好方便自己的徒弟下刀。
瑞春的武功很好,一刀下去就斩断了左春的脖子,不等人头落地,就用一只皮口袋兜住了脑袋,至于左春断裂的脖子上,已经被另一个宦官用厚厚的桑皮纸糊住,紫微殿外的金砖上,并没有流淌出多少血。
巨熊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被李治一巴掌抽在鼻子上,巨熊立刻听话的躺好,还把自己柔软的肚皮亮出来,好让李治靠的更加舒服一些。
李治明显已经睡着了,打着酣,虽然总有槐叶落在他的身上,却无人胆敢上前为他盖上一袭毯子。
好在,巨熊的身体很热,肥胖的身体也能很好的为李治挡住秋日里微凉的风。
李弘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才知晓左春死掉的消息,他只是微微楞了片刻,就继续等着太医为裴婉莹诊脉,这几日里裴婉莹的身体燥热,掌心,脚心潮热,入睡极为困难,似乎有了怀孕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