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在长安开了回收商贾票据的先河之后,就在朱雀大街边上一家巨大的酒楼,招待来自邯郸路的那群商贾。
为了彰显自己对这些愿意跟他同甘共苦的商贾们的敬意,云初一口气招来了平康坊几乎所有的第一部。
这些各个身负绝技的美人儿,平日里根本就不是这些商贾们有机会亲近的,就算他们中的一些人见过一些第一部,也不过是被贵人唤去结酒钱的时候偷偷瞄过一眼。
当楼上的歌姬轻歌曼舞的时候,楼下原本兑付票据的人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而云初不停劝饮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的时候,众人松一口气,瞅着灯火璀璨的二楼,有些人竟然跟着楼上的歌姬轻轻的哼起了歌谣。
一个又一个的歌姬,舞姬们或者抱着琵琶,或者捧着古琴,亦或是抬着古筝上楼,每一个歌姬,或者舞姬上楼的时候,都有楼下兑付票据的人高声拜托她们,今夜,一定要把县尊伺候好。
等到公孙带着一群提着宝剑的舞姬上得楼来,云初慵懒的卧在一张榻上朝公孙招招手道:“你非要来破坏我的兴致吗?”
身披纯白色狐裘的公孙捧起一爵酒,用她的大长腿迈着轻盈的舞步,猫一样滑步的来到云初的锦塌下卧在地上,高举着酒爵舒展一下自己长久锻炼后依旧曼妙的身姿道:“听泰山归来的人说,君侯惯爱老妇,妾身这个老妇如何?”
云初接过酒爵喝一口道:“就是老裴这个醋坛子恐怕不好打发。”
公孙见云初提到了裴行检,不好接着调笑,而是招招手,接住了同伴丢过来的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剑藏肘后盈盈一拜道:“且为君侯舞。”
公孙卸掉裘衣,披上彩练的时候,原本正在给云初等人表演《绿腰》的歌姬就迅速离开,身为平康坊第一大家,公孙有随时打断别人的舞蹈,自己表演的权力。
眼见戎装锦衣、戴五彩帽子,鲛俏飘带,破风而起,体态大有中原武人气势,宛如女侠临世,云初首先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等到公孙长剑刺出的那一刻,云初竟然听到了长剑破风的声音,等到公孙转动长剑,嗤嗤声竟然不绝于耳。
开始还以为这个鬼女人真的练出来剑气一类的神奇的东西,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人家的剑尖部分,开了一个孔,只要舞动长剑,气流穿过那个孔洞,发出嗤嗤的类似长剑破空的声响。
最奇妙的是这一声声的剑气破空的声音,竟然跟身旁乐师们正在演奏的胡乐极为契合,两者一激昂,一尖锐,混合之后竟然丝毫不乱,反而多了一丝大漠风情。
曲子是龟兹浑脱曲,公孙的舞蹈也是浑脱舞演变而来,她一个唐人,竟然生生地通过千折百转的舞蹈,硬是将西域女子的多情给演绎的活灵活现,一颦一笑都让人催生出想把她拉到草垛后面去的冲动。
如果非要说这样的女子也是老妇的话,云初吧嗒一下嘴巴,觉得自己还是能接受的……
只可惜剑啸再起,生生地斩断了云初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情丝。
乐声变得激昂起来,公孙臀儿划出一个半圆,却又给人划出一个满圆的效果,只可惜情欲才起,剑光就笼罩全身,就像给一个裸体美人套上了一副半透明铠甲,可惜了了。
就在云初想入非非之时,公孙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杀气四溢不说,她手中长剑陡然脱手,直奔云初咽喉而去。
满屋子的商贾齐齐的大吃一惊,刘夫子,陈丹生甚至齐齐伸手,要去抓这柄刺向云初咽喉的宝剑。
那里料想,就在长剑将要穿喉而过的时候,长剑陡然一滞,剑尖左右摆动一下,云初稍微一低头,长剑凌空斩击一次,又被剑柄上拴着的彩练收回去,彩练逐渐消失在公孙的袖子里,最后,剑柄落在掌中,身体慢慢的拜服在地上,收摄着剧烈的喘息声,对云初道:“妾身谢过君侯。”
面带笑容的云初道:“谢我作甚?”
公孙道:“这是妾身第一次可以将完整的《西河剑舞》呈现人前。”
云初笑道:“老裴应该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公孙大笑道:“他用手捉住了妾身的宝剑,还说只要是男子都会如此,今日看来,此言谬矣。
君侯果然爱老妇吗?”
就在云初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光头,然后小光头很是诚恳的对公孙道:“我阿娘说了,阿耶带回家的女子不得超过十五岁,敢有什么老妇的话,立刻打杀。”
公孙咯咯笑着捏捏云瑾的小脸道:“越大越无趣了。”
云瑾呲牙挤出来一个笑脸道:“阿娘说了,人不能跟我阿耶一样的文采风流还有趣,男子还是无趣一些比较好。”
公孙碰了一鼻子的灰,没好气的道:“今天就是来请你阿耶鉴赏《西河舞》的。
云瑾也不回话,就后退几步坐在云初锦塌下的锦墩上,取过一个歌姬手里的银壶给云初的酒爵倒满酒道:“孩儿给您斟酒。”
孩子气的模样看的满屋子的歌姬,舞姬们一起掩着嘴吧偷笑,而刘夫子等人跟云初混的熟悉了,更是哄堂大笑。
云初摸着自己的光头儿子显摆道:“你们家中可有如此麒麟儿?好了,莫要辜负此良宵,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着云初端起酒爵邀饮,众人很给颜面的一饮而尽,随即,就有婢女从酒缸里打出米酒,散入各色酒壶。
长箫声起的时候,秋日的肃杀之气就已经降临,只是一柄长箫,却带给人无边的秋色,云初再次举杯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诸君,饮甚!”
酒杯才空,又满,赵掌柜匆匆走进来,在云初面前低声道:“第一个一百万贯出去了。”
云初笑道:“还早,继续!”
说罢又叫来一个酒爵,装满酒之后递给赵掌柜道:“大户们还没动是吗?”
赵掌柜一饮而尽,放下酒爵道:“小户太多了,多的出乎属下预料,很多小户属下在交易大厅内从未见过。”
云初笑道:“化整为零?”
赵掌柜道:“属下这就对帐,会让他们无所遁形。”
刘夫子担忧的瞅着离去的赵掌柜道:“区区四个时辰,便是一百万啊。”
云初笑道:“区区钱财而已,夫子何必看重若此,看某家顷刻间散尽百万钱财的豪气如何?”
乐曲再起,云初大呼畅快。
长安城内许久未曾有云初这样的豪客出现了,但凡是长安城有的,各色瓜果,无数的新点心,流水一般的上到了桌面上。
陈丹生瞅着云瑾收起来的满满一篮子声称要带给弟妹们吃的点心,同样忧虑的道:“君侯可以继续降低收购价,这样就有人不再出售了。”
云初摇摇头道:“他们的目的在于毁掉长安流水牌子的,这个时候,他们宁愿赔钱,也要弄死流水牌子,谁退谁就死。”
陈丹生回头看看窗外凄惨的下弦月,再转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掌柜正向云初比划出一个二的手势。
陈丹生看一眼沙漏,距离上一个一百万出去,时间才过去了半个时辰,这该是大户们密集出手了。
“给阿耶拿一只手鼓来。”
云初对坐在他脚下不肯离开的云瑾道。
云瑾笑道:“阿耶,这是要作曲子吗?”
云初道:“我方士气低落,该是鼓舞人心的时候了。”
云瑾道:“那该用战鼓,以力士击打之,再请关西铁汉以铁板铜琶相合。”
云初笑吟吟地道:“那般场景,且等你阿耶纵横战场的时候再用,此时,一枚手鼓即可破敌。”
第七十六章 将进酒
大唐的文学高手,音乐家,舞蹈家,文学鉴赏家,传播渠道基本上都在各处的青楼里。
但是呢,真正能让你通过一首诗,一首曲,一支舞蹈,一篇文章从喽啰级别瞬间变成山大王级别的只有大唐的平康坊!
平康坊里的人,但凡是卖身的,价钱越便宜。
越是捂着领口啥都不让你看的,口口声声说卖艺不卖身的价钱就越贵。
至于像公孙这种舞台上让你血脉贲张,舞台下让你寒冰刺骨的女人,根本就是无价之宝,人人以观看公孙剑舞为荣。
身份不足,地位不够,才情庸碌之辈,就算是捧着金子给人家送过去,人家说不定会把金子丢出来不说,还会啐你一口,说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类的怪话。
大唐人的顶级幻想就是花魁看中卖油郎,最后委身下嫁,从此花魁为卖油郎独享!
这不是胡说八道,铜板家的印书作坊出品的书本中,就数这种书本最好卖,如果里面能插上几帧阎立本门下弟子的画作版画插图,铜板这个家伙就敢把这本书弄成羊皮封皮版本的,上面还用金线修出书本的名字,卖的老贵了。
当然,云初身为大唐顶级的诗人,文人,他是平康坊里的花魁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这就是虞修容听闻丈夫回来了,为何赶紧把小光头派来的原因,就是害怕丈夫胡乱喝酒之下,回来了,身上被人塞满了香囊,手帕,甚至是绣鞋一类的东西。
所以,当云初的手在手鼓上拍出几个鼓点之后,嘈杂的琵琶声停了,清远的笛子声消失了,古筝声更是渺不可闻。
只有古琴偶尔“仙嗡,仙嗡”的响几下,补足鼓点中间的间隙……
喝酒的止杯,谈笑的噤声,就连舞者也跪坐在原地,所有人都满怀希冀的看着一身青色僧衣,怀抱一只手鼓的云初。
此时的云初虽然光头,僧衣,布袜的,仅仅是脸上洋溢出来的笑意,就足矣让在座的伎子们迷醉。
君侯两年不在长安,以致长安再无新曲。
云初从儿子手里接过一樽酒,手指轻蘸,而后弹指将酒滴送上天空,高声道:“敬先贤,开文字之先河。”
说罢,又蘸一下酒水,弹于地上曰:“与后辈,继文字之华年。”
最后,举起酒樽中的残酒高声道:“敬吾辈,掀文字之狂澜!诸君,饮甚!”
“饮甚——”众人轰然应诺。
云初丢开酒樽,双手在手鼓上敲出一段急促的音符,不等鼓声落定,他就一手按住手鼓,让颤音断绝,随即,云初高亢的声音似乎要穿透楼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还。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哈哈哈,饮甚!”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刘夫子,陈丹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呵——,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与尔同销万古——愁……”
云初的歌声还在大厅中袅袅环绕,云瑾已然激动难耐,已经抱起阿耶的狐裘,就大呼小叫的让肥九把枣红马牵过来,就要去典卖,换钱回来给阿耶买酒。
云初再次举杯邀饮道:“来啊,我们唱曲,我们舞蹈,今夜不醉不归!”
公孙带着一众伎子下拜道:“我等可否传唱,为云公助威?”
云初豪迈的挥挥手道:“这是自然,唱吧,唱吧,唱出我大唐的繁盛,唱出我长安的风韵!”
云初话音刚落,就有一高鬓歌姬一手擎酒樽,一手挥广袖,摒弃了平日里袅娜的舞步,待得光袖彩练落地,高亢入云的嗓音遍笼罩四野。
李绩也在喝酒,又从盘子里抓了一枚油炸黄豆放嘴里一边嚼一边对苏定方道:“云初在干什么?”
苏定方蹙眉道:“还在喝酒。”
程咬金道:“英公,我等是否应该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