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国事是从潼关入陕的,这条入陕道路也是大多数朝廷官员会走的路,所以,他完美地避开了高家村的地盘。
一路上还没有接受过高家村的新玩意儿洗礼呢。
“咦?老爷!”家丁突然怪叫起来:“您看,咱们旁边有一条奇怪的路,路上还铺着木头和大铁块。”
这句话惊了练国事一惊,赶紧伸头来看。
果然,在右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奇怪的“铁路”,它的下面铺着木头,上面则是两条铁做的轨道。用手敲了敲,真的是铁的,从东北方向延伸过来,一直延伸向西安城的东城郊。
练国事吓了一大跳:“哎呦,这……这莫非就是上任巡抚王顺行,在奏章里写的大铁轨?”
想到这里,他心里更惊:莫非,王顺行并没有欺瞒圣上?
只见那大铁轨旁边还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鐵路危險,請勿靠近。”
家丁指着那牌子笑道:“老爷您看,这里还立个牌子,说危险呢,这一堆木头几块铁,有什么危险的?就知道吓唬人。”
他一句话刚说完,就感觉到铁轨在震动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这玩意儿过来,把耳朵贴上去,居然能隐约听到一个“狂吃狂吃”的声音。
练国事可不傻,猛地一下反应过来:“大铁车要过来了,所有人离这玩意儿远点。”
他的家丁已经有不少人跑到铁轨上摸来摸去的呢,听到他的命令,家丁们这才赶紧从铁轨上跳下来,跑到一边。
只听到“狂吃狂吃”的声音由远而近,接着,一辆恐怖无比,超级巨大的铁车冲了过来,速度倒是说不上快,比奔马要慢,但是它大啊!
那庞大无匹的身躯,挟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恐怖冲击力,当它从练国事一行人身边驶过去的时候,带起来的那股子劲风和威压感,吓得练国事的家丁们狼狈不堪地疯狂后退,生怕被这大铁车给卷了过去。
练国事一张脸卡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铁车“狂吃狂吃”的冲了过去,他半天都醒不过来。
直到家丁摇了他几下,他才一醒:“哎呦!大铁车好厉害。”
家丁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个可怕的大玩意儿。
练国事的脑子里,却在第一时间想的是“写奏章”,这么厉害的东西,那必须写奏章告诉皇上啊。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来,他的脑海里就闪过了“王顺行胡言乱语,欺瞒圣上,立即革职”这一行字。
自己是怎么当上巡抚的?
因为王顺行写了个奏章,告诉皇上西安有个大铁车,于是他就没了。
练国事想到这里,心里就咯噔一声响:这奏章写不得!
不不不,不行,我必须写,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能欺瞒圣上,我的奏章每一个字,都必须是真实的。
但是,写了真话要被革职怎么破?
练国事“噗通”一声扑倒在地,orz。
“老爷,你怎么了?老爷?”
家丁们赶紧将他扶起。
练国事喘着粗气,内心痛苦挣扎!
他可是开国功臣子弟,大明忠臣,但是……但是……
但是他真的不想被革职啊!
练家八世名臣,要是到了他一代,落个革职拿办的结果,那可就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有何面目去泉下见列祖列宗?
练国事咬了咬牙:“沿着这铁轨向前走走,本官倒要看看,这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一行人甩着火腿,沿着铁轨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西安火车站。
刚刚从他们身边穿过的大铁车,现在正停在火车站里,每一节车厢上都有老百姓正在下车,练国事随眼一扫,就大致看出来了,这一车起码也装了一千人。
王顺行的奏章显然是一个字都不假!
但没用,真相让人难以置信,皇上在京城里足不出宫,是绝不可能相信世间有这种玩意儿的,就连自己亲眼看着都不太敢信啊。
正感叹呢,火车站上钻出来一行人,沿着铁轨,向着练国事的方向走过来,为首一人,穿着一身华贵的袍服,容貌让练国事看了有些眼熟。
长得很像太祖的鞋拔子脸啊!
皇家血脉?
练国事猛地一醒,瞬间明白过来,秦王世子朱存机!肯定是他。
在西安看到一个穿着华贵,护卫大群,又长着鞋拔子脸的人,那除了朱存机还能是谁?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招呼,那鞋拔子脸就先向他打起了招呼:“哟,看你的仪仗,你是新来的巡抚,练国事?”
练国事精神一振:“您是?”
那人嘿嘿笑:“本世子朱存机。”
练国事赶紧一个大礼:“下官参见世子殿下。”
朱存机:“好啦好啦,别假装一幅对我很恭敬的样子,你们这些文官,有几个心里看得起本王的?切!嘴上说下官,心里却感觉比我更高一杆,对吧?”
练国事:“……”
朱存机:“哼哼,本王跟你讲,本王绝不是废物。本王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练国事:“???”
朱存机不再理会练国事,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枕木和铁轨,对身边的部下道:“这个枕木很容易做吧?”
部下点头:“我们的木匠肯定能做。”
朱存机:“这铁轨呢?”
部下:“一锤一锤打的话,能行!但要像李员外的人那样直接用铁水铸造,我们做不到。”
第759章 绕着他走吧
朱存机有点不开心了:“浇铸技术,为何我们就不行?不就是把铁水倒进模具,等冷却了之后拿出来吗?这简单的事,连本王都懂,为何工匠不懂?”
部下苦着脸:“具体的原因……小人也不懂。”
这时候练国事忍不住了,开口道:“世子殿下,用锤子敲打锻造出来的铁器,更加坚固结实。而且铁水浇铸进模具做出来的铁器,易断易折,不顶用。”
他接着道:“下官刚才看到,那大铁车起码重几十万斤,上面又运了一千多人,极为沉重。用浇铸法做出来的轨道,肯定顶不住如此重压,会断的。”
朱存机:“哟?你还懂这个?”
练国事:“下官也只是知道个大略。”
朱存机:“你脚下踩着的铁轨,就是浇铸出来的。”
练国事:“哎?”
朱存机哼哼道:“所以我才想知道,为何别人能浇铸,本世子的工匠却不行?”
练国事很认真地考虑了三秒,抬头:“那就是铁水不一样了,这铁水品质极高,就算用了浇铸法,也能铸造出结实的轨道,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朱存机:“哦哦哦!”
他转过头,对部下道:“优质铁水怎么弄?”
部下:“不知道!此技术只有李员外家的人会,这样的技术定然是传子不传女,咱们没法学到的。”
朱存机:“嗨呀!也就是说,本世子还是只能花钱请他们造啦?没法自己打造便宜的?”
部下点头。
朱存机不开心,嘴巴嘟嘟。
练国事奇了:“世子殿下,您的秦王府富可敌国,想要点什么东西,直接花钱买便是了,何必非要自己铸造,费时又费力。”
朱存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练国事:“新来的巡抚,你看似聪明,实则愚蠢啊。”
练国事:“?”
朱存机指了指自己脚下踩着的一截铁轨:“你知道这么一截,要多少钱吗?”
练国事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截铁轨用多少铁,用这些铁能打多少把刀,再把这价格稍稍一换算,就抹了一把冷汗:“只怕……不低于四两银子。”
朱存机:“那倒没有这么贵,咱们西安府的铁矿产量远高于外地的铁矿,所以铁的价格正在下跌。目前嘛,这样一截铁轨,李员外卖我二两银子。”
练国事:“好便宜!”
朱存机:“便宜是便宜,但你想想,把这东西,从西安府,一直铺设到延安府,需要多少截?”
练国事:“!!!”
这就很尴尬了,西安府到延安府,直线距离足足五百里,若是加点弯弯绕绕,那就更远,这么长的距离,辅上这样的铁轨,那花费,简直……
难怪朱存机想省钱!
可惜,他攻破不了技术难题,就省不了这个钱,只能乖乖掏钱出来向高家村定制铁轨,一文铜钱都省不了。
他只能在挖路、做枕木、修建火车站这些他的工匠能也做到的地方省点钱,尽量雇佣工钱低一点的工匠,甚至雇佣一群只要能吃饱就干活的难民来工作。
就这样拼命的省,朱存机的银子也不够。
还找了封地在附近的一些皇亲国戚一起来出钱,才算是把这个工程给搞起来了。
练国事暗暗心惊:“世子殿下,您投这么多钱,搞这个大铁轨大铁车,究竟要干嘛啊?”
朱存机得意洋洋:“赚钱呗!你也知道这一车能拉一千人,我每一个人收点车票钱,一千人加起来,怎么也能收个两三百两银子。一天跑一个来回,一天就能收回来五百两左右。一个月就能赚一万五千两。”
这数字一算,练国事顿时吓傻:“一个月赚一万五?”
朱存机:“等我把修铁路,买大铁车的钱赚回来之后,就是纯赚。哈哈哈哈,到时候肯定发财,没有一个王府能和本世子比。”
练国事:“您本来就是天下第一藩封,本来就没有一个王府能和您比呀。”
朱存机:“……”
僵硬!
好几秒后,朱存机道:“你这个新来的巡抚好讨厌,本世子不喜欢你,不想和你说话。”
他转身就走。
练国事却主动跟了过来:“世子殿下莫走,下官刚刚上任,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想和世子聊聊。”
朱存机:“莫来挨老子,走开些。”
“世子殿下,刚才您说这大铁车是谁造的来着?李员外吗?那李员外是什么人?”练国事死死缠上:“介绍给下官认识认识,下官也想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