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大体听说过美国这几个大财阀,忙说:“幸会幸会,贵方有这样的胸襟,实在令人敬佩!”
谢煜希浅笑一下,礼貌地回道:“也是完成爷爷的心愿。”
李谕说:“另外,通过梁诚大使的努力,美方基本同意我们再次派遣留学生赴美。”
“又是一件大好事!双喜临门!”唐绍仪激动得雪茄都不想抽了,“你们真是办了不得了的事!”
李谕笑道:“大老远的,总不能白跑一趟。”
唐绍仪又看了看李谕的脑袋,说:“你胆子也不小。”
李谕摸了摸头,开玩笑道:“挺好看吧?”
唐绍仪说:“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怕……”
李谕摊摊手:“也是为了方便,不然有碍观瞻。”
唐绍仪叹了口气:“我们北洋军中许多新兵也剪去了头发,此事确是大势所趋,不过你还是有些操之过急。过些日子,等更多人,尤其是大人物们剪了发,你再剪也不迟。”
李谕知道唐绍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说:“唐道台放心,不会有事。”
唐绍仪把雪茄重新放到嘴边,猛吸了一口说:“就算是有事,我也会帮你想办法,而且我想袁大帅也不会坐视不管。”
李谕再次拱手:“谢唐道台。”
唐绍仪是个比较果断的人,反正事已至此,也就不再纠结,转而去想下一步,“你是我们北洋的恩人,如果不惹点事,我们北洋都不知道怎么答谢你。”
李谕哈哈笑道:“这么着急还人情债?”
唐绍仪也豁达一笑:“如此小事,可不够还。先不提这些,我在酒楼略备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为了赶火车,李谕吃过饭就继续来到车站,前往京城。
好在唐绍仪早就买好车票,省了不少麻烦。
李谕回国以及他带回的消息也很快被报纸报道了出去。
现在就缺少一个有闪光点的人提振民族自信,李谕浑身叠满buff,最适合上头版头条。
谢煜希到京城后,需要先给她安排个旅馆住下。
谢煜希要求离着文化中心近一点,那么只有北京饭店最合适。
这间饭店很不得了,就在东长安街和王府井大街的交汇口,位置极好,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天安门,阅兵时也经常可以看到它。
如果论常人能够进去的饭店,哪怕在一百年后,北京饭店也可以算得上全北京最有排面的,甭提那些外资高端酒店,不管洲际、万豪还是丽思卡尔顿,在北京饭店面前都是弟弟,人家北京饭店在楼顶都能俯瞰紫禁城。
有钱的在北京找个五星饭店开个会很容易,但要是说在北京饭店开个会,那真可以吹一辈子了。
1900年这间饭店就已落成,不过最初是在东交民巷,今年刚刚搬到了王府井的新地址。
酒店是法国人修建,目前还属于普通的豪华酒店,但豪华程度也已位列京城前列。
后世买张票就能进入故宫,不过目前想进紫禁城还没这么方便。
如此倒是方便了谢煜希,毕竟任何一个外国人来中国,最先想看的就是紫禁城。
站在楼顶眺望过去,七十多万平方米的紫禁城异常辉煌,谢煜希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不禁感慨道:“这就是神秘东方国度的心脏!好雄伟!”
安顿好她后,李谕便返回自己的住处。
刚进东厂胡同,李谕就看到他家旁边荣禄的府上挂着白布。
进了家门后,王伯和赵谦等人立刻惊呼:“先生!您可算回来了!”
李谕看到他们也很亲切,笑道:“我不是早就发了电报。”
凤铃端着手里的报文,“他们啊,根本不懂这东西,我都说了好几次,就是不相信。还以为我是千里眼、顺风耳。”
李谕说:“你们也该多学学。”
有了李谕这句话,凤铃立刻开始数落他们两个:“你们听听,老爷也亲口说了,你们要是再这么没文化,说出去都丢了老爷帝师的颜面!”
第二百零一章 假模假样
王伯突然意识了李谕的头发,震惊道:“先生!您这头……”
赵谦也反应过来,顾不得叫“先生”了,破口而出:“老爷,要掉脑袋的!”
凤铃立刻喝止他们:“听你们这臭嘴,说什么哪!老爷既然敢做,就有他的道理。”
不过凤铃也很关切,教训完他们就转而问道:“先生,真没问题吗?”
李谕走进屋,往北房正厅一坐,然后好整以暇地说:“就像你说的,我既然敢做,就有足够的理由。再说了,也该换换风气。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学术界的人,稍稍引领一下潮流有何不可,况且如今西式学堂剪辫子早就不是稀奇事。”
如今清廷的确已经管不了这些小事,江山还能不能坐稳都难说。
虽然清廷皇族发现了卖国这样一个能够稳住自己统治地位的事情,不过他们能卖到什么时候?
卖着卖着就会把自己也卖出去。
但王伯还是比较传统的,战战兢兢说:“先生,就怕朝廷有人看不过去,会对您不利。”
李谕说:“看不过去的人当然有,不过也不能拿我怎样。我终究手里有了英国皇家学会外籍院士的身份。”
李谕实际上还是太乐观了,但有时候也只能这么硬上,不然窗户纸永远没有捅破的那一天。
王伯着急得额头都渗出汗了,当年“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阴影即便过去两百年还是无法忘怀,“先生,您可千万不要出事……”
李谕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关心自己,于是安慰道:“王伯不要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他转移开这个话题,说:“我刚才进胡同看到旁边荣府挂上了白布,是怎么回事?”
凤铃的嘴最快:“先生还不知道吗?荣禄死了。”
她对荣禄没有什么好感,直呼其名。
李谕讶道:“荣禄,死了?”
赵谦说:“是的,都死了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幸亏您不在,不然天天睡不着觉,不得安宁!旁边荣府从早哭到晚,朝中上上下下的大臣挨个过来吊唁。”
毕竟是首席军机大臣,可以算作宰相,他一死,肯定惊动朝野。
算起来,慈禧作为晚清的后党,身边最倚重的几个权臣,奕讠斤、李鸿章、荣禄,如今一个都死了,只剩下个没有能力唯独爱财的奕劻。
张之洞虽然是慈禧这边的人,不过他显然也是思想上推崇维新的。
至于袁世凯,完全摸不透,可以是后党,也可以是帝党,只有时势才能决定他的走向。
慈禧自然明白情况,她应该知道袁世凯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身边的满清贵族里无人可用,已经没有办法。
而她也了解,自己死后,再没人能够驾驭得了袁世凯。
其实说起来还是慈禧自己埋下的因,整个大清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全在袁世凯手下。此后宣统朝掌权的年轻爱新觉罗皇族们恨不得想了一百个方法要弄死他,结果能拿他怎样。
李谕想了想,好歹也是邻居,怎么也该去荣府看看。花圈肯定不用买,人家早就下葬。
荣府比李谕家气派不少,不过到处挂着白布。
荣禄的儿子巴隆穿着孝服,愁眉苦脸。
荣禄的两个女儿也在,她们早早嫁了出去,其中一个瓜尔佳·幼兰还是嫁给的醇亲王载沣,过几年就会生下大清末帝溥仪。
巴隆没什么本事,全家目前最大的依仗竟然是幼兰,不过幼兰目前只有十九岁。
巴隆痛苦道:“父亲只留给我一个小小的男爵,我一点实权没有,以后可怎么办!”
幼兰拿着手绢抹着泪,反问道:“以前让你好好做事,你却四处玩乐,现在父亲撒手人寰,还能怎么办?”
如今幼兰还没有孩子,当然看不清下一步局势,她又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生下的孩子将来成为了皇帝。
再说即便那时候,宫里真正的太后也是隆裕太后,幼兰根本没多少权力。
在宫里见识过慈禧本事的隆裕,虽然本事不咋地,但已经明白要把权力牢牢握在手里。
——当年两宫太后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旧事重演。
可以说荣禄一死,整个荣家基本完了。
即便荣禄开了天眼,知道这个外孙将来能成为帝王,也没啥用。
巴隆此前搞砸了不少钱,虽然荣禄有不少积蓄,不过按照他的花销,只怕会坐吃山空。
巴隆深深叹了口气:“难以为继,难以为继。”
李谕走到门口,轻轻咳嗽了一下,酝酿了好一会儿感情,死活挤不出眼泪,只能往眼睛里滴了几滴水,趁着没干立马假装哭着走进去。
“哎哟!我的荣中堂!您怎么就这么走了!没了您,大清可怎么办啊!”
巴隆看到李谕,“是你。”
但看李谕哭得如此悲伤,也忘了之前的小摩擦,泪水打转道:“帝师!”
李谕继续用哭腔说:“巴隆公子,你一定要节哀!”
巴隆突然也看到李谕帅气的发型,愕然道:“帝师,你你你?你这是什么说法?”
李谕说:“都是新式学堂要求,我被授予英国皇家学会外籍院士以及美国天文学会会员,经常出席西式庄重场合,就要按照西方的礼仪要求。”
此时都是重礼节的。
巴隆讶道:“英国皇家学会?!那么说,帝师您也是英国国王的帝师那般?”
李谕就坡下驴,糊弄他说:“可以这么理解。”
巴隆连忙说:“真是不得了!失敬失敬,想不到帝师越来越令人难以望即项背。”
李谕说:“好说好说,都是邻居,以后有事可以互相帮助。”
李谕只是说了个客气话,没想到巴隆竟然当真:“将来就要仰仗帝师了!”
李谕只得说:“应该的,应该的。”
“帝师里面坐,”巴隆说,然后吩咐下人,“快给帝师看茶!”
李谕本来露个脸就想走,不过硬被巴隆拉了进来。
荣禄的两个女儿已经结了婚,也不用避嫌,都在厅中。
巴隆给她们介绍了一下李谕。
幼兰说:“我听过帝师,大公主(奕讠斤女儿)告诉我,您是个精通西学的人。”
李谕说:“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