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放榜了!放榜了!”
“前面的快看,有没有我家少爷!”
“别挤啊!我看完就出去!”
“我家少爷中了!我家少爷中了!”
“落榜了,怎么可能……”
二月二十八日,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会试终于发榜。
这一日,中榜之人激动万分,抛洒散钱,而未中之人只是叹气,整个人瘫软在地,又或者站着啜泣。
只是此刻,没有人会关注落榜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中榜之人身上。
在一片喝彩声中,被取录之人得到了通知,中榜者五十一人,都将在三月初一卯时上朝参加殿试。
这次的科举给人时间过得很快的感觉,那是因为如今的大明朝实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
山东、山西、河南、北平等地在调粮,西南的云贵桂三省再度爆发土司叛乱,汉中高福兴带着叛军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来回伏击明军,被耿炳文与郭英率军围追堵截。
水西土司叛杀普安卫千户张骇、贵州卫百户魏安、汪俊及军士数十人,举兵万余叛乱。
右军都督佥事顾成被委任征南将军,率兵五千与左军都督佥事何福征讨。
直隶十八府富户率先被迁徙至南京城,他们变卖了家乡的千亩良田与数处房产,却只能在南京周边买到二三百亩地。
尽管从价值来说,他们的资产并未缩水,因为南京城的田地更贵。
但是从产出和消费来说,来到南京城后的安家,几乎掏空了他们的家产,他们之中大部分人,被迫在高物价的南京城中过起了相较以前节衣缩食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落差,也让他们心中对朱元璋的怨气变得越来越重。
面对这复杂局势,加上身体抱恙,朱元璋不得不将目光放到了更为重要的备边平叛、迁徙富户之事上,故而忽略了会试。
直到三月初一,他才腾出了时间来,拖着抱恙的身体参与了这一日的殿试。
“贺!”
“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武三十年三月初一,伴随着鸿胪寺卿唱礼,群臣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行五拜三叩礼。
顶着那张依旧蜡黄的脸,朱元璋走进了奉天殿内,坐到了那许久都没有坐回来的龙椅上。
由于今日早朝要进行殿试,因此奉天殿难得大开门户,正五品以上百官纷纷入殿。
在奉天殿广场上,五十一名贡士等待皇帝的召唤。
“平身……”
朱元璋的声音较之上个月好了许多,但他的身体也比上个月消瘦许多。
瞧着他的模样,许多大臣眼神闪烁,也有部分大臣面露担忧。
诸如郁新、李景隆等人更是十分担心他的身体。
站在朱元璋跟前,朱允炆可以在金台上看到所有大臣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开考”的声音,他才开口道:“开考!”
伴随着朱允炆开口,殿内正五品以上大臣纷纷退到奉天殿两侧,班值的金吾卫则是搬来矮桌与矮几。
五十一位贡士得到传唤,踏上汉白玉台阶,走上奉天殿。
“陛下圣躬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入殿后,他们在刘三吾和白信蹈的带领下,高声唱礼。
尽管不如群臣整齐,但朱元璋也没有在意,只是颔首示意朱允炆。
朱允炆见状点头,回头后唱声:“入坐!”
五十一名贡生低着头入座,虽然那矮几坐着难受,但总比站着殿试要好。
待他们坐下,在群臣的注视下,刘三吾与白信蹈开始发卷。
考生们洗笔研墨,等待着金台之上的那位出题。
瞧着他们准备,朱元璋这才缓缓开口道:“朕闻古之造理之士,务欲助君,志在行道。受君之赐,而民供之。所以操此心,固……”
朱元璋的制策题,相较于历史上发生了变化。
兴许是朱高煦的出现,为朱元璋解决了钱荒和宝钞的问题,因此他对治内的民生还是十分满意的。
也因此,他将这次的制策题目做了小小的修改,不似历史上的单一,主要在询问贡士们大明的君臣关系,以及如何促进君臣关系,同时如何推动时政,不致使君臣关系失衡而导致官员不敢做事。对此,贡士们在听后,也对其作出回答。
由于是殿试,卷面是很重要的加分项,因此所有人都得控制好笔墨,以免污浊了卷面。
一些官员距离数步看向桌案,尽管看不清内容,却能将试卷字迹看个模糊。
那试卷上的字写得错落有致,温润而雅,可谓赏心悦目,许多大臣都感到十分舒服,低声夸赞。
在金台之上,朱允炆也提起了兴趣,走下金台,在贡士桌案间穿梭,满意的看着那一张张宛若书贴的卷子。
从辰时到未时,三个多时辰后,五十一名贡士开始陆续交卷,并在刘三吾的指引下,暂时离开考场。
待所有人结束考试离场,朱元璋也让群臣们阅览考卷,直至黄昏才带着考卷回到了自己的乾清宫。
“爷爷,您不用亲自批阅,交给孙儿就行了……”
乾清宫内,朱允炆看着身体抱恙却依旧批阅殿试考卷的朱元璋,心有不忍。
只是面对他的话,朱元璋一心扑在考卷上,一边批阅一边说道:“为自己家选材还要偷懒,那还能指望谁呢?”
他这话说出后,朱允炆也不再反驳,只是为他添茶倒水,随后与他一起批阅。
期间,朱元璋与朱允炆说了很多话,教导他如何选材。
“卷面不一定要干净,内容不一定追求辞藻,选材不是选秀,要的是务实,而不是样子。”
“是……”
在朱元璋的教导下,朱允炆从初一至初三都在乾清宫,就连奏疏都是在乾清宫处理的。
三天的时间,朱元璋带着朱允炆将五十一份殿试答卷批阅完毕,并从中选出了陈、尹昌隆、刘谔三人为一甲进士。
裁定过后,他并让朱允炆传达旨意,将他点出的三甲名录交给刘三吾。
刘三吾将名录交给了吏部,而吏部的官员只是简单看了看名录,填上籍贯后便将这份名录交到了吏部尚书杜泽的面前。
望着这份名录,年过六旬吏部尚书杜泽只是一眼便瞧出了猫腻。
他看着手中名录,对着面前的主事询问道:“这名录,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嗯?”见杜泽这么说,这名主事凑上前来阅览,只是这一看,他便表情僵硬了。
只见那名录上的五十一个人名前,居然清一色的都是南方籍贯。
“这这这……”
瞧见这五十一人的籍贯,主事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杜泽也额头冒出冷汗,压低声音询问道:
“陛下批阅时,可知道进士们的籍贯?”
“不曾知道……”主事反应了过来,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你是说……”
“唉!”杜泽没有回应主事的话,而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用桌上的粗布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细细算来,老夫也六十有四,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这…祁山先生,是否要禀告陛下?”听到杜泽居然被这件事逼到告老还乡,主事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
杜泽是六十有七,可他才三十过二,如何能退?
“这事情,我来全权处置,你放下离开吧。”
杜泽承担了一切,摆摆手示意主事离开。
“先生……”
见杜泽如此举动,主事跪在地上,连忙叩首。
杜泽见他叩首,也叹气道:“明日,我便调你去地方上任职,京中的事情自此便与你无关了……”
“这件事太大,便是我也承受不来,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学生怎么会……”主事被杜泽说的鼻头一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杜泽摇头制止。
“出去吧……”杜泽再度开口,而那主事闻言,也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起身后离去。
瞧着他离开,杜泽看了一眼那本名册,不由自嘲:“我这尚书,未免过于短暂了。”
说罢,杜泽提笔写了一份告老还乡的奏疏。
他这份奏疏,不是为了开脱和逃跑,而是为了提醒坐在金台上的那位皇帝。
只可惜,他的这份奏疏被送到乾清宫后,朱元璋却因为连日的操劳而头疼,躺在卧榻上以汤药驱赶头痛。
瞧见这奏疏的他,并未作想其它,只是对朱允炆道:“这杜泽蹉跎半生,却不想只在尚书之职上待了不到二载,着实可惜。”
“要留下他吗?”
拔步床内,喂朱元璋服用汤药的朱允炆也有些惋惜,可朱元璋却摇摇头:“他为人忠直,既然开了口,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成全他吧……”
兴许是感觉到身体带来的无力,朱元璋特别清楚年老之后的那种无力感,因此倒也没多想。
只是正因为他的没多想,那份名录终究以皇榜的方式发了出去。
“铛…铛…铛……”
三月初五,在晨钟作响后,整个南京城的百姓都开始了新的一天。
这其中,来自五湖四海落榜的生员们纷纷朝着长安门赶去,渴望成为第一个见证皇榜之人。
然而当他们抵达长安门时,那份皇榜却还未张贴,所有人都在清晨的寒风中苦苦等候。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的人越来越多,而那张皇榜,也在万众瞩目下登场。
“让让!让让!”
“贴了!你们说这次的前三甲是南人还是北人?”
“肯定是南边的士子,就是不知道是直隶的还是江西、浙江的。”
“那说不定,万一今年是北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