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面突作战中,朱权显得很谨慎,哪怕己方占据肉搏优势,也不肯让大军结阵突入兀良哈阵中,而是选择用骑射面突的方式,一点点消磨哈剌兀麾下骑兵的性命。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很不错,因为此刻的哈剌兀并不在军中,而是率领三千扎甲骑兵在彻彻儿山的一处山坳里等待突阵。
“可惜我甲骑被朱棣那个疯子冲垮了,不然哪里轮得到朱权这个小娃娃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听着前线不断传回的消息,坐在马札上的哈剌兀十分生气。
以往朱权根本不敢孤军深入,如今他得了明廷配给的军马,倒是敢跑来他的地界耀武扬威了。
换做往日,哈剌兀完全可以举全部力量,率三万身着扎甲的精锐与朱权交手。
可自从去年吉林惨败过后,部落之中的甲兵便只剩下了不到两万四,并且还四散在诸部台吉手中。
得知朱权寻衅的他,只能在仓促间通知各部北上,自己则是带着本部三千甲兵南下。
他本意是利用前面的上万轻骑来吸引朱权北上,然后自己出彻彻儿山,从后方截断朱权的补给。
只是朱权这厮跟着朱棣那个家伙学聪明了,不管怎么打,哪怕打出再大的战果,他们也绝不轻易抛下民夫追击,这让哈剌兀有力气没地使。
“这么磨蹭下去,他那三千甲兵没死多少,我们这边反倒要死不少男丁。”
当熟悉的声音响起,脱鲁忽察儿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哈剌兀的身边。
眼下他依旧坐在哈剌兀身旁,并且可以开口提意见,可见他在吉林之战中的伤亡并不大,反倒是海撒男答奚和阿札施里一言不发,地位下降了许多,显然受创不少。
不止是他们俩,许多小部落的台吉也都老实了许多,而他们老实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承担了吉林惨败的大部分伤亡。
哈剌兀虽然也损失了甲骑与不少甲兵,可他早年有北元支撑,家底子比起众人厚实太多,完全可以经得住他再来几次吉林惨败。
不过他能承受是一回事,他是否承受是另一回事。
朱权这些日子在南边劫掠屠戮了不少小部落和放牧的兀良哈人,诸部损失都不小。
如今他打到了彻彻儿山南边,再往北三百里就是兀良哈秃城了。
兀良哈秃城那边的田地还没收割粮食,若是朱权跑到那里,那今年诸部也就别想好好过冬了。
正因如此,哈剌兀在脱鲁忽察儿的提醒下开始坐不住了。
“传我令出兵,把这群南兵驱赶回南边!”
哈剌兀一声令下,隐藏在山坳之中的三千甲兵开始翻身上马,有条不紊的走出山坳,向着东南奔驰而去。
只是两刻钟的时间,哈剌兀就带着三千甲兵抵达战场,并第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许多蒙古人尸体。
愤怒没有冲昏哈剌兀的头脑,他指挥阿札施里和脱鲁忽察儿各带一千骑兵,一前一后去包夹朱权本部,自己则是带兵去切断朱权与民夫们的联系。
“哔哔!!”
“殿下,西北方向来了胡兵,看模样都是甲兵,我们该撤了!”
乱军之中,一直观察四周的刘真拉住了正欲折返面突的主权,示意他往西北看去。
朱权跟在朱棣身边多次北巡,自然不是什么莽夫。
瞧见兀良哈来了甲兵,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令:“撤!”
“铛铛铛!!”
鸣金作响,在十余名中军塘骑的传递下,撤退的消息开始在明军之中传开。
他们跟随朱权的王纛开始向南撤退,而哈剌兀也勒住缰绳,抬手制止了身后兵卒的前进。
“将军,我们不追吗?”
一名千户不懂就问,哈剌兀却冷静道:“这朱权这次敢这么深入,肯定是有帮手来帮忙。”
“虽说朱棣去了开平卫,但大宁的兵马也不能轻视。”
“不用追击他们,先护送牧群北上,若是朱权还敢追击,我们再回兵击退他。”
哈剌兀毕竟是被去年的吉林惨败给打出了阴影,现在的他不敢再像进攻鸡西堡一样全力出手,而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心里的潜意识告诉他,朱权敢深入肯定有诈,不然他不可能带着三千骑兵就来寻衅自己。
哈剌兀调转马头,并不贪图击垮朱权。
至于损失的牛羊,他也无力讨回了……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朱权也带兵往南边撤退了十余里,直到再也看不到哈剌兀等骑兵后,他才抬手勒令三军停下。
调转马头,他隔着老远观摩身后的丘陵草地,一旁的刘真也调转马头来到他身边:
“这群胡兵,若是放在燕王率三都司骑兵北巡的时候,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如今瞧见我们只有三千人,倒是敢与我们追逐了。”
朱权颔首,同时拿出渤海军的行军阵图看了看:“算算时间,高煦应该快抵达兀良哈山南边了。”
“这哈剌兀率甲兵三千在此,我们怕是很难扩大战果了。”
“这次北上,我们寻来了多少牛羊马群?”
他询问刘真,刘真也不假思索回答道:“马匹约千匹,牛不下五百,羊群最多,足有五千来只。”
“也不算少了”朱权点头,但还是遗憾道:“只是比起原先预计的,要少了太多太多。”
“没办法。”刘真也叹气道:“谁也不会知道那哈剌兀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凑足三千甲兵南下,我们这次缴获是不大,不过渤海王殿下那边,恐怕要满载而归了。”
朱权和刘真都很清楚,兀良哈诸部的甲兵,起码有三分之一都在这里,剩余的三分之二,还分布在广袤的草原上。
现在作为兀良哈主心骨的哈剌兀在南边,北边没有什么大的头人和台吉,一旦朱高煦自北向南横扫,那等哈剌兀反应回来,说不定朱高煦人都跑没了。
想到这里,朱权不由笑了出来,惹得旁边的刘真疑惑:“殿下您笑什么?”
“我啊……”朱权顿了顿,接着笑道:“我在想,高煦那人,是不是知道南边胡兵多,所以故意绕路往北边去的。”
“我们这次,算是把主攻打成副攻了。”
朱权眺望北方,话里有些唏嘘:“不知道高煦这次能缴获多少牛羊……”
第189章 一夜暴富
“咩啊……”
秋黄草原上,一座矮山凸起,成为了这片草原独立于哈剌温山脉的一座小山。
这座高百来丈的小山,便是兀良哈人常年避难的兀良哈山。
山上有小河流下,虽然径流不大,却足够十数万人日常饮水、放牧。
在山下,一座由牧民们砍伐树木修建的木寨门口,一名百户看着已经落山的太阳,又看了看一旁木架上的绳子,转头询问道:
“三天了,乌兰巴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应该是放牧太远了,不用管他们。”坐在木寨门口,一名千户不以为意。
说到底蒙古人是游牧民族,有的时候就近地方没有充足的牧草,自然要往远一些的地方去放牧。
有的人放牧太远,担心回去后第二天还要走那么远,因此就会在原地搭建帐篷,直到把牛羊喂得圆滚滚才会回来。
出去放牧三天没回来算不了什么,算算距离也就顶多放牧几十里罢了。
“听说南边发生了战事,好多人都往北边跑。”
那百户听千户这么说,也坐在了一个马札上,说起了南边的事情:“这么一看,很多人估计养不肥牛羊,得被台吉们惩处了。”
“你管他们干什么,死了大不了往北边去抓!”千户咧嘴笑道:
“只可惜南边的南兵不好对付,不然南人才是最好的奴隶,他们个头高大,有力气,干活是一把好手。”
“我之前见过卫拉特(瓦剌)那边的人,他们说青海的部众经常能从山口去劫掠,劫掠回来的人,不管是蒙古的还是回回、汉人,长得都高大,四肢健壮。”
“用他们种地,比我们的农奴要好……”说着,千户看向了木寨里。
只见木寨之中开辟了数千亩田地,这些田地上都种植着谷物。
在田间,许多刚刚结束一天活计的农奴正拿着石制的农具离开。
他们的身材矮小瘦弱,别说比南边的汉人,就是比东北的女真人都要消瘦。
“不知道今年入冬能不能吃口羊肉……”
望着那群农奴,百户不免有些渴望肉味。
与南边汉人所想的蒙古人天天吃肉有所不同,在草原上,一天能杀一头羊开荤的是台吉的待遇,像普通的牧民,一年到头也就能吃一两只羊,哪怕是百户和千户这样官职的人,也不过每个月能吃一只羊罢了。
平常日子里,他们的主要食物就是各类野菜,菌子,以及狩猎所得的小型猎物,还有从畜牧群里获得的各类奶制品。
至于牛,这不管是在南边还是在草原上,都是珍贵的劳动力,故不会轻易宰杀。
用一个不严谨的比喻,牲畜是本金,提供的奶是利息,很少有败家子吃本金不在乎利息的。
毕竟草原上并非没有农业存在,只是因为气候缘故不能大规模普及罢了。
即便是游牧民,他们依旧要摄入碳水,一旦碳水摄入不足,先不提生育会变得困难,单单所生育婴幼儿的营养不良,就足以让一个部落灭绝。
蒙古人南下灭金灭宋,占据河北及天下的时间也不过一百多年,但就是这一百多年的时间,蒙古人从成吉思汗时期的八十几万人,迅速扩张到四百多万人。
传统农耕区的稳定,是蒙古人能迅速扩张人口的基础。
只可惜,伴随着红巾军起义、朱元璋北伐,蒙古人口开始不断减少。
尤其是元惠帝北逃时,关内大批蒙古人被抛下,最后导致北元治下的蒙古人,还没明朝治下的蒙古人多。
生活在明朝境内的蒙古人,依旧能够正常繁衍生息,但逃回北方的蒙古人,许多人都在明军多次北伐下家族灭亡。
正因如此,尽管是当下汉蒙相互歧视的时期,却依旧有蒙古人南下投奔明朝,因为二者相比较下,明朝的情况显然要比漠北好太多。
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内部腐败,又有大量汉人北逃投靠蒙古人,因为蒙古人压榨的没有那么厉害。
两者关系十分复杂,百姓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家国大义,能过好日子才是他们期望的。
所以在洪武这个时期,北方蒙古人南逃现象很是严重,许多蒙古人都被严加看管,就为了不让他们逃跑成功。
坐在木寨门口,百户似乎都可以闻到木寨内贵族们吃肉的肉香味。
咽了咽口水,他继续与千户坐在寨门门口,而木寨外,是被隔绝起来的普通牧民。
由于还是晚秋,所以许多牧民还在南边游牧,在兀良哈山的蒙古人并不算多,兵卒与牧民相加,也不过七八千人罢了。
他们的警惕性很弱,因为兀良哈山已经许多年没有遭遇战火了。
正因如此,当天色渐渐黑下来,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偷懒的回了帐篷,即便千户也只是安排了一百人巡营,便带着其余兵卒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