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声音出来的时候,吴昇立马就心里一紧,他明白但凡是个明白人都不会再这个时候下令放箭。
“城中有渤海庶人的人!”
吴昇急忙看向刘嵩,刘嵩也立马大声呵斥:“不能放箭!”
二人虽然做出了紧急应对,可现在马道上已经吵成了一锅粥,他们的声音过小,根本无法令所有人听到。
二人带亲卫去试图阻止乱象,可不等他们安抚几支人马,便有人急匆匆来报。
“都督!城门被人打开了!”
“嗡隆隆……”
当传报的兵卒上了马道并找到刘嵩告知城门情况的时候,城外也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不像是践踏在土地上,更像践踏在刘嵩的心头。
“把城门关上!”
刘嵩与吴昇各自得了消息,当即便从乱兵之中带出了千余人下了马道,可城门口的兵马更多。
数千大宁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城头,刘嵩见状怒骂:“谁让你们把刀对准自己弟兄的!”
人群之中,一个熟悉的将领出现,面对刘嵩的怒骂他反骂道:“刘嵩,你他娘的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刚才你们还想要放箭射我们弟兄的爹娘亲戚,现在还有脸来这。”
“那不是我下的军令!”刘嵩有心解释,可那将领却根本不予理会,只是带人在城门口结阵。
站在此处,刘嵩可以亲眼看到渤海骑兵朝他们冲来,距离越来越近。
“黄衢,你现在立马关上城门,刚才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刘嵩急迫开口,吴昇也暗中指挥手下兵马结阵向黄衢那数千人步步紧逼。
“我们敢开城门,就没想过还要跟你们走!”
站出来说话的指挥使黄衢对这刘嵩叫嚣,而此时渤海骑兵也距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他们的数量之多,根本不是刘嵩这手中千人能抵挡的。
“撤吧,后边还有两千匹挽马,我们能撤走!”
吴昇眼看四周乱糟糟的局面,心知无法重整大军,只能劝刘嵩撤退。
面对他的劝阻,渤海军的即将入城,还有黄衢的阻挠,刘嵩只能大骂黄衢,无奈带着千余兵卒撤去。
不过两分钟,渤海军骑兵成功进入城中,黄衢让兵卒撤开,放下了手中兵器。
不止是他们,许多大宁、辽西的兵卒也是如此。
这么些天的交手中,他们未曾从渤海军手中讨到便宜,本就士气低落,如今城池陷落,对于许多兵卒来说,他们早就不想打下去了,趁着这个机会投降也不错。
“刘嵩与吴昇呢?”
当渤海军彻底接管了广宁中屯卫城后,朱高煦也带着百余名骑兵入城,见到了数名投降的指挥使,以及数十名千户。
“回殿下,他们带着些残兵往南边撤去了。”
带头开城门的黄衢开口,同时也询问起了诸将担心的事情:“敢问殿下,我等亲人……”
“您等亲人皆无碍,稍许便可家人团聚。”朱高煦不等他说完便回答,同时对与自己一同入城的陈懋说道:“你带两千轻骑去追刘嵩他们,追上了算你一功!”
“末将领命!”陈懋这个刚加入渤海的人很需要一份功劳证明自己的存在,听到朱高煦这么说,他立马点起了两千骑兵往南边追去。
在他向南追击同时,朱高煦开始让孟章、徐晟清点广宁中屯卫府库与降兵数额。
两个时辰不到,二人便带着府库的各类文册与军籍册来到了指挥使衙门。
朱高煦翻看了各类文册,总的来说广宁中屯卫作为屯卫,其麾下屯田数额还是不少的,足有二十八万亩,城中军户算上降兵合计是五万九千七百余人,存粮二万四千余石,耕牛七百五十七头,骡子三百二十七头。
至于城中战马挽马,都被刘嵩与吴昇二人撤退时带上了。
“小旗以上武官及其家人迁往长春,基层兵卒及其家人,四成迁移至辽南,三成留在本地,两成迁往三万卫、一成迁往铁岭。”
朱高煦这一句话,基本就将两万余军户及其七八万亲属的去向定下。孟章作揖,朱高煦也对二人交代:“让亦失哈带王妃她们南下,顺带带足足够的吏目,若是吏目不足,暂时从卫学之中抽调就学三年,且年纪在十五岁以上学子便可。”
朱高煦手下缺人,尤其缺读书人。
眼下即便只就学三年的渤海学子,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笔不可或缺的财富。
三年时间,这些学子基本已经学会了九九乘法表与简单的加减乘除,用来丈量耕地,均分田亩完全没有问题。
朱高煦脑中记得每年卫学的入学人数,渤海四城四万多卫学子弟,十五岁以上者便有七千余人,不过其中像黑水城、安东城这些地方的卫学开办时间短,只有吉林卫学能拉出三千多十五岁以上,且就学三年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这数量却也足够如今朱高煦使用了。
辽东与大宁田亩比名册上记载的要多一到两成,朱高煦估计下来,应该比朱元璋规定的二百三十余万亩额田要高出一些,但不会高出太多。
毕竟永乐年间花费二十多年的大力屯垦,辽东屯民田亩数额也不过四百余万亩,现在不可能超过这个数字。
但即便如此,对于朱高煦来说,只要能超过二百五十万亩,这也算是极大的惊喜了。
算上渤海今年那百万余亩耕地,这三百余万亩今年兴许可以产出二百万石粮食,让渤海缺口下降到四百余万石的程度。
等到了明年,这个数额还会增加,不过前提是朱高煦得把辽东和大宁的水利搞好,而这也是他为什么让亦失哈南下的原因。
渤海四城的水利工程不用多说,在水泥的加持下,大量基础的水利工程都已经修建好,足够让渤海百姓安心开垦三四年。
现在的问题是辽东,辽东没有水泥,所谓水渠都不过只是土壑,并且没有合理的设计。
如今把亦失哈调来辽东,在辽东建设水泥、钢铁等工场,进而修建水利设施,提升辽东与大宁粮食亩产,推广育苗田来耕种水稻才是重中之重。
从现在到入冬,朱高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绝对不能浪费。
“殿下!”
忽的,指挥使衙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陈懋出现在了衙门内,不过他的表情有些羞愧。
“没能抓到?”
朱高煦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懋躬身作揖:“末将无能,让刘嵩二人率兵逃入了东南的中屯所。”
“知道了,这事情不怪你,不要寻手下人发脾气。”朱高煦敲打着陈懋,陈懋也羞愧站到一旁。
孟章见状也开口道:“那中屯所距离此地不过十余里,只是隔着小凌河,因此略有障碍。”
“那刘嵩与吴昇应该不会在那里固守,应该会寻个机会往南边的广宁卫逃去。”
“殿下,是否要末将率兵,先一步去包围宁远城?”
“你带神机营去,再额外带两千精骑。”朱高煦吩咐。
“末将领命!”见状孟章作揖离开,徐晟也开口道:“殿下,末将愿率两千精骑护送军户们前往各卫屯居。”
“去吧。”朱高煦颔首,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陈懋:“你去帮你父亲节制降兵吧。”
“是……”陈懋红着脸退下,不多时衙门内便只剩下了朱高煦一个人与几名护卫。
只是在他的安排下,孟章率神机营的马步火器兵们渡过小凌河,一路南下,一路将中屯所、宁远中左所、宁远城,以及各类马驿包围。
一时间,吴昇与刘嵩彻底被孤立,城外的两千渤海骑兵让他们无法出城,只能眼睁睁看着孟章率领火枪兵与炮兵南下。
翌日,不见援兵的宁远中左所投降,宁远城被包围的消息也传到了山海关。
驻守此地的吴寿安得知宁远被包围,当即放飞数十只信鸽给南边送去消息。
不止是他,就连广宁中屯所的刘嵩、吴昇也是如此。
只是三日的时间,驻兵仅有一千的宁远城陷落,广宁前屯卫等卫所投降,整个辽西只剩下了兵力合计不足八千人的山海关和广宁中屯所。
接到信鸽消息,山东布政使司当即派快马将消息送往了镇定,抵达时已经是八月初五。
“大宁被渤海庶人攻下,辽西四卫也被拿下三个,只剩下山海关的吴寿安,以及广宁中左所的吴昇。”
真定指挥使衙门内,耿炳文读出了让南军心头一沉的消息。
虽说山海关还没有落入叛军手中,可没了大宁,叛军完全可以自由出入辽东与北平三府,只不过耽搁些时间罢了。
“叛军数量,恐怕不下十七万了。”
耿炳文诉说着这一情况,同时目光在衙门内扫视着,最后放在了身材高大的一个身影上。
“平都督佥事,老夫命你率杨松、潘忠两部九千精骑北上雄县。”
“末将领命!”
当耿炳文的声音传来,被誉为北边第一猛将的平安也站了出来。
他此前被调往了山东,眼下带兵来到真定,算是耿炳文可以信赖的先锋将领。
让他带兵北上雄县,就是为了试探燕军对己方的反应如何。
眼看平安领命,加上大宁、辽东已经基本全线丢失,耿炳文反倒是不着急了。
先前他着急,是因为大宁和辽东有断粮风险,朝廷让他加紧拿下朱棣与朱高煦,这样才能保证大宁和辽东不会投敌。
现在大宁和辽东都没了,他需要请示南边朝廷的意思,暂时驻守在真定、河间二府,扼守山西关隘,防止叛军汇合后大举南下。
“把这消息加急送往京城,请示陛下。”
“末将领命!”
耿炳文将这些军情收起来,转身交给了作为驸马都尉的李坚。
作为朱允炆派来的人之一,李坚与宁忠、吴杰等人不同,他身后是朱允炆,因此由他将信件交给朱允炆才是最稳妥的打算。
李坚走出衙门,不多时便安排了八百里加急,将北平和辽东、大宁的情况送往了南京。
只是三日时间,朱允炆便收到了这一连串的消息。
坐在紫檀嵌玉宝座上,武英殿内的朱允炆沉着脸色,面前站着齐泰、方孝孺等五府六部的群臣。
他没有像众人所想的一样大发雷霆,而是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道:
“传朕旨意,自今日起,禁止百姓私自出家为僧尼,天下的寺院道观,每僧道一人仅能存田五亩,朝廷可免其租税,以供香火,余者田亩尽数入官衙,由官衙均给百姓。”
“陛下圣明……”
听着皇帝的新政,众人都清楚这是对北边渤海庶人均田地给军户的反击,只是这反击的力度并不算大。
天下佛道的田地,早在开国之初便已经收回过一次,眼下虽然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但佛道在洪武年间被限制,能通过香火钱购买的田地十分有限,天下佛道加在一起,顶多也就百万亩之数。
这数额放在辽东自然很多,可放在关内就显得并不多了。
用这点田亩数量收买百姓,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何况这批田地是否能到百姓手上还另说……
想到这里,一些武官隐晦的看了一眼暴昭等文官。
“长兴侯来了奏疏,并以为当下没有了解救大宁、辽东之急迫后,应当屯兵于河北,限制叛军之踪迹,逐步北上,将叛军慢慢击垮。”
“此策,汝等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