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出所有人的心声,朱棣则是抬起头来扫视众人,目光闪烁:“让他来,来的越多越好。”
他没有说的太详细,但诸将已经知道他心里有了计划,于是纷纷作揖表示听令。
“眼下俺大军多在关内,唯一担忧的就是开平五卫的兵卒家眷。”
“那里守军过少,因此容易遭到胡兵的入侵。”
“开拔前,俺已经给坤帖木儿,猛哥帖木儿他们写了信,若是他们敢来,那打完这一仗后,俺便先对他们下手。”
朱棣不仅对关内有着布置,对关外的北元也有着手段。
眼下的北元正在陷入汗位之争,大量鞑靼部的蒙古人遭到排挤。
若是他们因为遭受排挤而南下开平抢夺草场,致使开平将士的家眷受到袭击,必然会导致军心不稳。
因此,朱棣释放了北平之中的一些鞑靼、瓦剌胡兵,让他们带着自己的信去给捕鱼儿海一带的鞑靼、瓦剌等部落,更是给新晋北元大汗坤帖木儿和北元强臣的瓦剌人猛哥帖木儿写去了亲笔信。
不管这两封信能不能让鞑靼胡人意识到自己的威胁而断绝南下的念头,总之起码能安抚住燕军内部的军心。
朱棣如此想着,同时六万马步骑兵也已经越过九宫关口大半。
他与众人收起地图,走下城门后对守在城门口的王牧笑道:“寻你的一个人去涿州,告诉那李景隆九宫关口失陷,俺已经强攻蔚州而去了。”
“啊?”王牧没想到朱棣居然还要暴露自己的意图,但片刻的晃神过后他便作揖应下。
不多时,几个塘骑被派出前往涿州传信,朱棣也率领六万大军花费一个时辰经过九宫关口,来到了西面的冀西北山间盆地。
不过五十里的距离,很快被燕军马步骑兵越过,当他们出现在蔚州城下的时候,蔚州守将王忠、李远等人也早早从外围的塘骑消息传报中得知了燕军骑兵的出现。
李景隆的治军严格有了效果,若是平常的蔚州,定然会被朱棣打个措手不及,可眼下他们还能凭借三千屯兵来据守城墙。
六万大军齐聚城墙下,朱棣只是简单率领骑兵环绕蔚州城一圈,便明了了该如何攻克它。
“朱能,看见那些旧筑台没有?”
蔚州城外有前元时期留下的许多旧筑台,这些旧筑台没有被推倒重建,原本是为了方便日后蔚州扩建,可眼下却被朱棣利用起来。
“让你的人搭建云梯上旧筑台,然后垒土袋搭桥,不过百来步的距离,一昼夜便能搭起土桥入城。”
“末将领命!”
听到朱棣的安排,朱能立马率领本部两万人开始搭建云梯走上旧筑台,然后开始抛土袋来堆土为山,意图从百步开外的旧筑台,一直堆土抵达蔚州城墙。
“燕逆要干嘛?”
蔚州城内,率领三千屯兵的守将王忠和李远二人面面相觑,同时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守城兵卒。
除了几百名战兵有甲胄外,其余人身上只有简单的鸳鸯战袄,手中兵器也只是简单的长枪和腰刀。
蔚州城内虽有几门碗口铳和洪武铁炮,但不一定能守住六万人的猛攻。
一时间,王忠、李远二人心生怯意,但还是准备观望观望局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正午到黄昏,燕军已经依靠三处旧筑台,垒土带向前三十余步,只是半天时间便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程量。
直至深夜,燕军掘土垒山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眼看着他们垒土进入护城河范围,李远当即准备用火炮招呼,可王忠却抬手拦住他。
“你这是……”
李远疑惑看向王忠,王忠却道:“你看看四周的兄弟,我们如何用三千人守住这蔚州城,而且连甲胄都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李远看了一眼四周,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
“降了吧……”王忠表情复杂,李远听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开城,投降。”
一字时后,蔚州城在王忠、李远军令下打开城门,向朱棣投降。
蔚州投降过后,朱棣亲自接见了王忠、李远等人。
虽然他没和二人有过亲密的交集,但他在洪武二十八年和三十一年的两次备边中认识了不少山西的将领,自然与王忠他们能找到话题。
短暂休息了一夜过后,朱棣开始下令李远护送蔚州老幼北上怀来,走入居庸关安家,王忠则是率领蔚州的数百名战兵跟随自己主力前往大同。
从蔚州进攻大同,行军路程足有近二百五十里,然而朱棣没有像之前一样下令大军突袭,而是徐徐进军,为的就是给李景隆反应的时间。
几乎是在李景隆全军开拔的前后脚,九宫关口的塘骑经过二百余里奔袭,总算将消息带到了涿州。
“燕逆去蔚州了?”涿州前往北平的官道上,诸将诧异的看着眼前传来消息的塘骑,李景隆则是略皱眉头,但没有诸将那么惊讶。
“燕逆去了多少人,你又是如何来的?”
李景隆询问那塘骑,而他也喘着粗气道:
“回大将军,燕逆去了五六万人,人皆有马……”
“标下是燕逆特意放出来给大将军传信的,那燕逆往蔚州攻去了。”
“知道了,你退下去涿州等候吧。”李景隆颔首并示意他退下。
在他离去后,俞通渊与平安等人策马上前。
老将虽老,但眼光依旧毒辣:“大将军,这燕逆分明是效仿前番攻长兴侯之举,试图围魏救赵。”
“是围魏救赵,但如果不派兵去,就容易丢失大同。”李景隆判断正确。
“蔚州城大而守军寡,城外还有旧筑台,面对燕逆数万之众,定然是守城不下。”
“眼下,蔚州城恐怕早已经投降,燕逆正在前往大同路上。”
“若是我们不去,围魏救赵便成了大同失陷,仅凭届时我军便会丢失对燕逆西部的压制。”
“传令,十万马步官军更变路线,从紫荆关入大同,军中骑兵尽数归越巂侯节制,配合徐凯部强攻北平城。”
“末将领命!”俞通渊作揖,诸将也纷纷前往各军,调整行军路线。
这种贸然更改行军路线的事情,一旦操作不好就容易发生骚乱,然而这种骚乱却没有在李景隆军中出现。
十万马步官军井然有序的将后军改为前军,将前军改为后军,调转挽马车向南边的紫荆关赶去。
指挥十万人对于李景隆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他每次大练兵少则五六万,多则二十余万。
哪怕就算是朱棣,当下唯一一次率领超过二十万大军出塞,也不过是洪武三十一年的备边罢了。
十万大军在李景隆手中如驯化的猎犬,以每日行军七十里的速度南下紫荆关,奔赴大同战场。
他们开始南下,俞通渊则是与平安等人率领两万骑兵北上。
不出意外,他们会在明日正午越过芦沟桥,眺望北平城。
与此同时,徐凯所率的兵团也会徐徐前进,在十八日左右抵达北平城外,开始强攻北平城。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留守北平的张玉将北平以南的所有城镇百姓纷纷迁移进入北平城中。
原本只有十四五万人口的北平城,一下子聚集了三十几万军民。
张玉自持城中粮食充沛,根本不担心北上的明军,而是在加固城防。
尽管不知兵,但朱高炽也以世子身份在城墙马道走动,激励着守城兵卒。
只是在遇到一些兵卒时,朱高炽只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张将军,那些兵卒怎么看我怪怪的?”
马道上,朱高炽离开了那一段充满凝视的马道后,便拉着张玉上箭楼询问。
张玉闻言也看向了朱高炽所说的马道,脸上表情凝滞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道:“那边,是大宁的人……”
“……”听到回答,朱高炽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了。
这也就是大宁的兵还能这么安静看着他,若是换做渤海的兵,恐怕已经私下把他骂了不知多少遍了。
前番说过,渤海军识字率很高,但识字率高也就代表他们更清楚世子位意味什么。
渤海在北打生打死,如今又被调来北平抵御南军,可不是为了燕王朱棣,更不是为了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世子朱高炽,而是单纯听从自家殿下军令罢了。
朱高炽也不傻,他听了张玉的解释后,心里便叫苦了起来。
“这脑袋挂裤腰带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苦着脸,可有人却在欢声笑语中。
“呜呜呜——”
上千里外,当号角声在登州湾络绎不绝的响起,盘踞在此的百余艘木质硬帆战船缓缓驶离港口。
硬帆鼓起,轻轻摇晃着,足有数千面,显得十分壮观。
甲板上,所有的船员们穿着明甲或纸甲,手持长枪,神情肃穆,仿佛随时准备迎战敌舰。
火炮已经就位,架在船首和两舷炮口。
只是百五十余战船,却足有两千余门火炮。
放眼同时期的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拉出这样的雄壮舰队。
大明平倭水师的旌旗在二月依旧凌冽的寒风中鼓动,猎猎作响,显示着大明对海洋的统治与强大的压迫感。
由于黄河改道,因此渤海湾的海水虽不蔚蓝,但也足够清澈。
清澈的海浪汹涌的拍打着船身,冬季与春季的北方偏北季风,渤海和北黄海的风向也以多西北风为主,因此让向偏西北进军的平倭水师行船略有困难,不得不采用摇橹划桨和侧硬帆的方式行船。
当硬帆经过调整,原本的西北风从阻力变成了助力,港口的人们纷纷围观,欣赏着这壮观的场景,祈祷这支舰队能够旗开得胜,带来胜利。
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百五十余艘战船开始向北方的皇城诸岛进军,并缓缓消失在了海平线上。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平倭水师在行驶数十里后开始向辽东半岛的西侧海域进发。
站在甲板上,穿戴甲胄的杨俅看着自己麾下的水师,感慨万千。
他已经收到了杨展的来信,也知道杨展身后的那位渤海郡王想让自己怎么做。
他没有多想,毕竟杨展是他唯一的儿子,只要杨展能过好,他也就没有什么可怨言的了。
放平心态,他将注意力调整到了水文上。
伸出手感受那西北风向,杨俅也摇了摇头。
“就连风向也在帮忙吗……”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载兵一万,战船、马船一百五十余艘的平倭水师渐渐驶离皇城主岛的范围。
在他们北上的同时,留守登州城的陈瑄也率领自己麾下的长江水师前往了城隍南北岛。
城隍北岛距离旅顺仅有七十里海路,如果舟船顺利,只需要三个时辰就能抵达北城隍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