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下青登莱三府后,又调渤海一千四百余名吏目加入其中,因此当地官吏数目为二千八百人,百姓则是在迁移之下波动较大,但也保持在一百八十万左右。
算上税务司的三千官员中的一千五百人,今年的三府赋税收取中动用了整整四千三百官吏。
在这样的局面下,三府两千余万亩的耕地缴纳了二百八十万石,接近改制前山东全省的税粮缴纳情况,而掌握另外大半田亩的济南三府却只缴纳了一百七十二万石。
“得更换地方胥吏成自己人才行。”
大致算了一下用人成本和税粮收取情况后,朱高煦便决定了要调渤海毕业的学子南下山东。
今年渤海会在腊月毕业两万学子,而这也是渤海学子毕业浪潮的巅峰。
当这批洪武三十年就学的学子们毕业后,渤海平均每年的毕业数量会下降到一万人,而辽东的学子还没完成五年学业。
不过只要撑到永乐三年结束,等洪武三十二年入学的十余万辽东学子毕业,那自己手上的人就足够了。
届时不管是对山东大兴教育,还是把山东基层胥吏全部换血都足够。
至于今年毕业的这两万人,朱高煦也不准备全部投入南下为官的队伍中。
他想要从中选出一些优质的人才,专门投入到数理化的研究中,毕竟科学才是生产力。
为此,他早早就让亦失哈将他自己所出的数理化考卷印刷,提前两个月运往了渤海。
等到年末毕业考的时候,只要有人能脱颖而出,那他们就会被朱高煦投入课题研究中,根据朱高煦提供的思路,向着各个方向去研究,去完善基础数学、物理和化学,同时发明改进一些现有和没有的科学产物。
朱高煦不是全知全能,他只能给出他知道的方向让人去研究,具体能否成功他也不知道。
他真正的战场还是得解决大明的弊病,例如毕业的这两万学子。
“眼下辽东有五千官员维持局面,但明显不够用,先留一万在当地吧……”
朱高煦呢喃着,同时将这件事情记录在文册上。
过后,他又稍微计算了一下,如果加上在山东的渤海胥吏和税务司官员,再加上可支配的这一万学子,那就是一万四千四百人。
如今整个山东人口是五百万左右,因此将这批人完全作用到基层的话,那基本能实现对山东从下而上的掌控,山东也能作为新政策的试点运行,并在成功后推广。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了手中的文册,推开了马车的车门。
“殿下……”
两名百户官围了上来,朱高煦却摆手:“随我去田间走走,称呼我为主薄便可。”
“是!”二人作揖回礼,而后跟着朱高煦顺着小道走入田间,只是他们刚刚到来便遭到了驱赶。
“那边的那三个,没长眼啊,来我田里踩什么?!”
远处,一个老农朝着朱高煦他们吆喝着,同时还举了举手中那老旧的铁锄。
“老丈莫要生气,我是江宁县的主薄,特来询问你们的难处。”
带着二十几个骑马的男丁,朱高煦只能为自己扯上官身。
尽管只是江宁县的主薄官身,却还是那让原本吆喝的老农连忙丢下农具,跪在田间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草民不知道主薄来了,居然还敢向主薄吆喝,请主薄恕罪!”
老农用力磕头,满身泥土的同时,也让四周的农民知道了江宁县主薄的到来,纷纷放下了手中农具,如待宰的羔羊般纷纷下跪,茫然无措。
“都起来,我也是农民的孩子。”
朱高煦上前扶起那老农,并向四周人吆喝,这才将他们叫起。
不过即便站了起来,他们却也还是唯唯诺诺,坐立不安。
也就是此时,那老农才看出朱高煦的高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换做旁人被他如此叫嚷,可不管这里是不是他的田,先打一顿再说。
“老丈,我来城外,就是想问问你们,今年没了蠲免,衙门派出的胥吏和粮长与你们收粮时,可曾为难你们?”
朱高煦扶着那老丈坐在一旁的田埂上,百户官见状也连忙将带来的马札放在田里,朱高煦也坐在了马札上。
只是片刻,他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因为他生得高大,坐在马札上比起坐在田埂上的老农高大太多,因此不免有一种官员审犯人的感觉。
他将马札放倒,坐在放倒的马札上,虽然坐着舒服,但这感觉反倒对了。
“没有为难,没有为难……”
老农重复着这句话,但他的言行举止却出卖了他,显然有人交代过他们这么说。
“老丈放心,我这次出来没人知道,只要你们不说便没人能为难你们。”
朱高煦安抚着老农,可老农却直接跪下来:“主薄大人,您就别问草民了,到时消息走了,您倒是可以回到县里,可草民还要讨生活。”
老农的话让朱高煦语塞,不由想到了前世许多电视中主角为百姓或配角做主,张口就是能保护他们的话。
可现实与电视不同,没有哪个主角能一直坐镇当地,为当地的百姓做主。
他们做完了一件事便走了,似乎一件事便能解决所有事情。
自己的询问也是如此,如果他没有办法保护这群村民,那询问他们便是害了他们。
“这样吧老丈,你把事情原本告诉我,若是那里长与粮长都有猫腻,我便派人把他们拿了,从我贴身人中选人当里长与粮长,但凡遇到事情都有他们庇护你们。”
朱高煦做出承诺,那老农与四周农民闻言面面相觑,似乎很想说出心中想法。
“我绝不是来套话的人,也不是骗子,不信您往那边看。”
朱高煦示意他们看向官道上的马车和兵丁,果然他们见到后也大胆起来,人群之中纷纷叫嚷。
“赵南和李勇那两个狗东西拿的不是官斗来收粮,还说我们的粮食不好!”
“对!!”
“历年都是交十二斤粮食,今年那斗大了,我们足足交了十五斤米!”
“还有……”
有了朱高煦的保证,人群便再也按耐不住,纷纷道出苦楚。
“老丈,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朱高煦低头看向那老农,老农也频频点头:“都是真的,收了田赋还要我们帮他们服徭役。”
“不止是帮他们服徭役,他们还把自己亲戚的徭役免除,让我们去帮他们服,一旦我们不愿意,他们就在每年夏秋收税的时候收拾我们。”
“而且我们每年要交十几种税,一亩地种出三百斤米,起码得交上去两成。”
老农把心里的委屈说了出来,对于喜看戏本的明初百姓来说,他们都把朱高煦当成了戏本里的青天老爷。
“能否把每年具体要交的那些税种举个例子?”
朱高煦并不诧异听到这种事情,毕竟他一直都知道百姓的负担重,他在意的是这群胥吏盘剥百姓的手段除了“淋尖踢斛”外还有什么,这方便他日后收拾其它用这种手段的胥吏。
“夏、秋粮,库子,蒲篓,竹篓,口食……”
老农不假思索就说出了一堆朱高煦没有听过的税种,前面的夏秋田粮他还能理解,后面的他就不理解了。
“口食就是他们来收税这一路上吃食,这些要从我们身上收取,每家每户收一斤米。”
“库子收的是粮食入村里粮库的保管粮,每家收二斤。”
“蒲篓和竹篓收的是收粮过后用来装粮的蒲篓、竹篓钱,每个五斤,还有口袋也是每个口袋收五斤,还有……”
老农的思绪繁杂,但朱高煦大致听了个清楚。
通篇听下来,他只听到了四个字……苛捐杂税
第305章 朱三受难
“一年下来,夏粮得交十几斤粮食,秋粮还得交五六十斤粮食,还得替他们服徭役……”“主薄,您得管管啊!”
田间,听着百姓们的诉苦,朱高煦即便早有准备,心里还是不禁升起一种酸楚。
大明的田赋是定额不假,但字面上的征收数字和实际的征收数字往往是不一样的、
在读书人难以培养的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县名义上的官员只有五人,想要依靠着五人办事收税是不可能的,因此朱元璋才会准许县收胥吏二十到七十人。
胥吏的俸禄不算低,可架不住人心贪婪,朱高煦记得前世看过的《海瑞集》里就写过一些故事。
普通百姓若是希望办些事情,便需要给出一些银两来馈赠胥吏,以此打通关节,避免被刁难。
这种情况在明初就有了苗头,到了明代中后期蔚然成风。
大小衙门,不管是胥吏还是官员都养成了积年皂隶,抑勒贱买为旧规,以百姓办事需要打点为常例。
到了夏秋征税、输送之时,又是污吏们上下其手的好机会。
缴纳赋税的百姓往往要以“火耗”为由额外上交一部分钱财,孝敬主事吏员以保平安。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帮闲跟着压榨百姓,因为明代后期原本规定的胥吏数量已经不够治理庞大的国家,所以帮闲的出现是必然的。
大量没有编制的帮闲开始听命于衙门,而这些人没有工资,因此日常生活就是靠欺压百姓来获得收益,除此之外就是和地方上的豪绅勾结。
豪绅与胥吏还能算是相互勾结的关系,但这些编制的这群帮闲则是豪强富户的狗腿子,这也是晚明始终收不上来税的原因之一。
朱高煦清楚大明大概的税收问题,而来到这个世界跟随朱元璋学习的那两年则是让他明白了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些小问题。
二者结合,朱高煦自然清楚百姓的负担在哪里,只是他没想到大明开国才三十几年,便已经出现了明代中晚期的这种苗头。
瞧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农与百姓们,朱高煦清楚天下还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
他心里酸楚,可是眼下却没有办法将他们一扫而空,因为他手上没有那么多替换的人。
“金夔……”
“标下在!”
朱高煦开口,身旁的一名百户官便作揖应下,所有农民眼巴巴看着他们。
“带几个弟兄去麒麟门调些人,把大伙说的那些人都严查严惩,再从调三个渤海出身的弟兄去担任粮长和里长、江宁县主薄,别让大伙被报复。”
“被调去的弟兄俸禄依旧按照原先的给,过两年再拔擢。”
“是!”金夔作揖应下,而后便一路小跑返回了官道旁,带着几个弟兄乘骑马匹向麒麟门而去。
“老丈稍等,我不会让你们遭到报复的。”
朱高煦笑着与老农们开口说着,此时饶是老农们再迟钝,却也知道面前这位恐怕不是主薄那么简单了,毕竟他刚才开口要更换江宁县主薄,若是他只是主薄,哪有自己更换自己的道理。
面对不知身份的朱高煦,一时间众人都拘谨了许多,朱高煦也借机询问了许多问题。
在交流中,朱高煦更深层次的了解了这个时代关内百姓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