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朱高煦返回偏殿,六部尚书纷纷离去,而其中杨士奇给了杨荣与杨溥眼神,二人颔首表示清楚。
六军都督府倒是不关心政务上的事情,唯有陈昶搅入了殿阁的争端中,但经过海外设府县的决策,他便也干脆放宽心态了。
正如当年王义与他说的一样,勋臣入阁只是为了日后勋臣入阁的路更好走罢了,实际上他们并不用做太多事情。
很快,武英殿内又再度变得空荡荡,除了七名阁臣与他们身后站着的几名官吏,整个武英殿内便只剩下了翻阅奏疏的声音。
偏殿内,亦失哈躬身道:“陛下,要不要安排下面的人复起那人?”
亦失哈一开口,朱高煦的笔锋便停顿了片刻。
他自然知道亦失哈口中的那谁是谁,不过现在还不到复起他的时候。
他一旦复起,那杨士奇这群老狐狸不可能猜不出自己的心思。
“暂时缓一缓……”
朱高煦继续处理奏疏,亦失哈也颔首应下,同时继续道:“郑王府和越王府已经竣工了。”
“既然竣工,那就安排他们元宵过后就藩吧。”
“另外老五、老六和老七也从吏快一年了,一年结束就让他们回家。”
“老八、老九两个人参军过后不用回京,直接调派地方担任吏员。”
朱高煦毫无感情的在安排自己儿子的未来,亦失哈见状则是开口道:
“五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才能算不上出彩,将他们就藩西南,是否有些不太安全?”
“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点你不用担心。”朱高煦呼出一口浊气,随后继续道:
“老五他们几个确实才能不算出彩,但也算不上平庸,故此我准备将他们封往北洲。”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他们入阁协理一下政务,让老大带带他们。”
“另外北洲和东洲那边,你派人亲自走一趟,看看老二的王府筹建如何,再看看北洲宣慰司对北洲东海岸的经营如何了。”
话音落下,朱高煦看向亦失哈道:“有合适的人选吗?”
“奴婢手下有两个干儿子,还算不错,可以派遣走一趟。”
亦失哈毕恭毕敬回复着,朱高煦则是看了看亦失哈。
再过两年亦失哈就六十岁了,而朱高煦也已经五十岁。
尽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算健壮,外貌也不算苍老,可他也知道,人衰老起来也就几个月罢了。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兴许就是老头子如今依然活得不错,老大也比历史多活了几年,而老三虽然不知道情况,但从锦衣卫的汇报来看,应该也是不错的。
他们都活得比历史长了很多,自己的身体也还算健壮,留给他的时间应该还有很长一段。
“希望有足够多的时间吧……”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朱高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历史留给自己的时间太短了……
“摆驾!”
“陛下千秋万岁……”
两个时辰一眨眼时间便过去,黄昏到来后,朱高煦便摆驾返回了乾清宫。
杨荣、杨溥在他离开后,行事匆匆的离开了武英殿。
薛瑄、陈昶一如既往的散班回家。
如往常一样,朱瞻壑特意留下与王骥三人议事。
他坐在了主位,看着殿外的黄昏开口道:“下面的人拔擢与安排如何?”
他这边一开口,陆愈便率先说道:“南洋那边今年科举中了五人,五人都已经被臣所拉拢,如今还未授予官职。”
“此外西南尚有大小三十余名官员可以拔擢,一旦工部的文册出来,后续可以再行安排。”
陆愈之所以敢直接光明正大的说后续安排的话,原因就在于朱瞻壑也是半个裁判。
只要皇帝不明确态度制止,朱瞻壑完全可以把自己人安排到累功最快的地方任职,这就是太子所带来的权力。
“交趾、山西都有不少人,细细数来,为官者便有六十余人,皆依附殿下而行事。”
王骥毕竟是三人中资历最老,并且担任过布政使一职的人,根本不用亲自去挑选中举进士,只需要交给下面人拉拢就行。
见王骥给出如此助力,朱瞻壑将目光投向了江淮。
他很清楚江淮在陇川和云南的人脉,但江淮却让他失望了。
“云南有廉政者十二名,可选材备用……”江淮只给朱瞻壑推荐了十二人,这对于需要快速扩大势力的朱瞻壑来说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嗯,知道了……”
他回应的很平淡,可江淮却作揖道:
“未来之局面,并非官员越多越好,殿下所缺少的是廉政之人,以此才能让殿下的目光看得更远。”
他的回答让朱瞻壑略皱眉头,他只知道他现在需要最快积攒实力,所谓未来之局面,谁又能预料到呢?
“确实”
朱瞻壑还未开口,王骥与陆愈便率先点头,先后给出评价。
“今日陛下突然发行国债,恐怕并非想要简单修建地方道路那么简单。”
“以陛下之言,应该想要分配好这笔国债,将这笔国债以以工代赈的方式将财富发到百姓手上。”
王骥说罢,陆愈接上话茬:“自癸卯案后,各地工程检查虽然严格,但并非没有漏网之鱼。”
“五千万贯国债为其十年的投入看似很多,但朝廷眼下每年投入地方铁路、水利维护及修建就高达千万贯,十年便是上亿贯。”
“算下来,也就是未来十年时间,朝廷最少要对地方投入一亿五千万贯。”
“须知当年癸卯案先后投入也不过八千余万贯,而后便引发了癸卯案,查抄钱粮不可计数。”
“眼下这一亿五千万贯,又会滋生出多少贪官污吏呢?”
“这样的局面下,殿下确实需要些廉洁之人来监督手下人。”
“虽说陛下不一定会对东宫下面的人动手,但一旦事发,对殿下失望却是必不可免的。”
陆愈做好分析,其中最后一句话让朱瞻壑警惕了起来。
他很清楚他能坐上太子位并非自己能力出众,而是自己是嫡长,且能够承袭自家父亲的思路进行治国。
倘若自己出现了问题,让自家父亲开始怀疑自己不合格,那自己这个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就老二的表现来看,他如果得到父亲的帮助,用不了几年就能与自己分庭抗礼。
“下面的事情,三位看着处理,若是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朱瞻壑给出承诺,三人见状也朝他作揖行礼来回应。
今日的事情,四人能看清楚,别的人也自然能看清楚。
东长安街的一处院落中,换上常服的三杨坐在杨士奇家中正厅,讨论着今日国债的议题。
如江淮、陆愈等人一样,他们都看出了皇帝这是在钓鱼,而国债就是鱼饵,贪官污吏就是湖中大鱼。
三人讨论之后,杨荣便也开口道:“下面的人繁杂,真要管是管不住的,先保住最重要的几人为重。”
“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那三板斧罢了。”杨溥评价道。
对此,杨荣与杨士奇二人也颔首表示同意。
就王回对各地官吏不论官职大小都查三服的手段来说,大明朝官场京察的下限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先盯好王回那边,另外让下面人变卖耕田宅院,好好收拾好自己的尾巴,接下来几年老实些。”
“若是露出尾巴遭了打,莫要怪我们未曾提醒他们。”
杨士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态度对于下面人确实不太在乎。
杨荣和杨溥脸色难看,但也没有办法。
面对朱高煦这种强权皇帝,别说他们,就是霍光、伊尹来了也得敬小慎微的做事。
在他们交谈过后,五千万贯国债的消息便如雨后春笋一般,从北京不断向外蔓延而去。
在一阵“噼里啪啦”声中,洪熙十二年转瞬而逝,迎面走来的已经是洪熙十三年。
正旦新春这一天,洪熙十三年第一季的《大明报》也随之刊发,国债的热度越炒越高。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并不知道过去朝廷用国债收割高官富户的手段,只知道身边但凡买了国债的人都赚了不少钱。
国债对于大明朝的百姓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词,所以在得知朝廷准备发行国债后,许多家庭都翘首以盼,只为那十年国债,总额30%利息而等待着。
相较于他们,朱高煦则是匆匆忙举办了洪熙十三年的正旦大朝会。
事实证明,大明的发展已经来到了高速阶段,其中人口经济也带动了大明的总体经济。
洪熙十二年,大明人口达到一亿一千八百六十余万,净增长四百八十万,死亡人口八十余万。
与之相比,耕地面积达到七亿余九百余万亩,财政收入达到六千二百万贯,支出则是达到了六千四百八十万贯,国库积存四千六百余万贯。
同年犯罪的三万八千余名囚犯被朱高煦发配东洲靖海府,加紧营造宋王府和靖海城池、港口。
相比较欧洲发现美洲开始算起,他们足足花费一百年时间才让美洲白人达到几十万的数量,而大明仅用了十余年,便已经在美洲两块大陆上拥有了三十余万汉口。
以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迁徙数百万人前往美洲也不过就是一百多年的事情罢了。
当然,这得要有官方层面出船出钱的支持,一旦断绝,让百姓自发迁徙,那效率就会慢下来了。
“呜呜——”
汽笛声作响,随着大朝会结束,朱高煦第一次下旨委任朱瞻壑为监国在北京理政,而他自己则是乘上了前往南京的火车。
与他一同南下的,还有身为太上皇的朱棣,以及被朱棣当成宝贝,片刻不离身的好太孙朱祁钺。
“过了年关,你小子也就十一岁了,是时候该长大些了。”
坐在宽大的车厢内,朱高煦看着眼前五尺身长,脸上依旧稚气的朱祁钺,笑呵呵的作出评价。
在朱祁钺身旁,七十一岁的朱棣习惯性的捋了捋自己的花白的大胡子。
“南下祭祖你还教训人。”朱棣不满开口。
“就是就是!”朱祁钺也跟着帮腔。
“嗯?”瞧着俩人一唱一和,朱高煦也是无奈,同时看向朱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