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芮玄作为前锋早已带辎重出发,孙权、刘晔率中军出发,的孙礼、胡质携战车缓行殿后。
当得知徐盛率卒渡过潍西,孙礼为了掩护大部队,带人烧毁魏寨,率兵速撤。
徐盛见魏寨被烧毁,猜到魏军已是撤退,除了派游骑紧跟魏军外,便派人向霍峻速报。
天明时分,东面的晨阳将出,一抹亮光照亮潍水河畔。
得闻消息,霍峻领步骑渡过潍水,与徐盛所部会合。
至浮桥半途时,霍峻望着晨阳下波光粼粼的潍水河面,以白毦鞭指河,笑道:“昔韩信借郦食其之命,突袭齐国,于潍水大败龙且,而后助高祖开汉四百年。今孤率兵北伐至潍,望能效韩信下齐地,匡扶汉室,绍兴大汉。”
蒋济策马随行,笑道:“昔韩信破历下以开基,今都督攻诸城以发迹,功足相仿。而韩信袭击已降之人,将军独拔劲敌,如能大破孙权,其功盖韩信矣!”
“哈哈!”
霍峻扬鞭策马而走,笑道:“孙权固守穆陵,孤尚且为之忧虑。然今舍寨而行,此为鱼鳖入网,覆之易尔!”
“驾!”
霍峻策马至潍西,徐盛快马来见,拜道:“都督,孙权早有准备,率兵早已速撤,其以孙礼、胡质二人殿后。今见我军至此,烧毁营寨而走,其部已在二十里外。”
霍峻望着火势稍退的魏寨,问道:“孙礼、胡质二将有多少兵马?精锐如何?”
徐盛拱手说道:“禀都督,据斥候言,孙礼、胡质二将有兵近万人,兵马精锐能战,以战车结阵而行。盛率骑远观,阵型从容,不可轻犯。”
闻言,蒋济微微蹙眉,说道:“孙权以孙礼结车阵殿后,想来当有阻我军追击之念。昔都督以却月车阵大败夏侯,而今孙礼行以车阵殿后,欲破其阵恐是不易!”
丁奉跃跃欲试,说道:“都督,魏军撤兵必无死战之念,奉愿率兵衔尾追击。”
“孙礼非凡将!”
霍峻摇了摇头,说道:“孙礼为人刚直,治军森严,广赏其下,能得军心。今结车阵而死斗,我军纵能败之,死伤也必然惨重!”
魏军虽屡遭败绩,但敢战将领依旧不少。孙礼早期不被曹魏所重,但随着时间推移,孙礼逐渐彰显出才能。孙权留孙礼殿后,虽有借刀杀人之念,但亦是依仗孙礼之勇武。
同时,霍峻统兵二十余年,对于车阵早已深谙其精髓。车阵一旦祭出,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想要破阵将会非常困难。
如明金时期,明军结车阵死斗,后金欲想破阵,必选敢战精锐+盾车进身方能破之。不过随着鞑子拥有了大炮,遇见结车阵死斗的明军,直接抬出大炮轰,便能轻松破阵。
今得闻孙礼以车阵列阵,深谙步、骑、车、舟四兵之所长的霍峻可不敢掉以轻心。
霍峻环顾周围,说道:“文向、承渊、令明率兵随孤追击孙礼,余者带辎重、粮车随行。”
“诺!”
徐盛带头领路,霍峻带着庞德、丁奉二将紧随其后。因车阵行军缓慢,霍峻骑马速行,追上了殿后的魏军。
却见魏军以两百多辆战车为左右,在辽阔的平原上分成四阵,绵延数里,甚是浩大。如临近观察,可见车以木为拒马向外,以防止敌军临阵;车上以厢为屋,可防止敌军向内投掷矢石。
霍峻在骑兵护卫下,占据丘陵远观,继而绕行车阵,方将魏军布置尽收眼底。
大概是发现了霍峻的踪迹,车阵出动骑卒,直击观阵的霍峻。
见此状况,徐盛率骑护住霍峻,说道:“敌军已知都督在此,望都督速撤!”
“可!”
霍峻见周围仅数百骑,庞德、丁奉步骑尚在后方,而敌骑来势汹汹,似有千骑之多,放弃逞强的念头,遂在徐盛的掩护下,与大部队汇合。
得闻霍峻知难而退,孙礼那冷峻的面容稍微松动,冷笑说道:“盖霍虎用兵无双,今临见车阵亦有畏退之时。”
当下孙礼的心情非常烦躁,因他屡次反对孙权,遂被孙权排挤出核心圈子。但孙权在面临危险时,又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来,如此穿小鞋的操作,让孙礼深感愤怒。
若非孙礼深感曹操免死、重用之恩,以他性格早就投汉了。
胡质则是微松了口气,说道:“车阵坚如城壁,我军能否全身而退,皆赖此尔!”
说着,胡质幻想说道:“望霍峻知车阵难破,放我军归齐。”
孙礼瞥了眼胡质,淡淡说道:“霍峻与我军对峙多时,岂愿轻易放过我等。今周围兵马稀少,不得已而退。如待兵众之时,必会击之。”
顿了顿,孙礼换了下语调,说道:“除非我军能重伤汉军,否则霍峻决无罢兵之念!”
年轻时,胡质虽与蒋济齐名,但其善文政而不长兵略。若非曹魏有以太守职将兵的传统,胡质根本不会出现在汉魏交锋的战场上。今胡质面对名声威赫的霍峻,心中多有惶恐。
盖因出于畏惧,胡质近些日子里,以访友之名与蒋济来回书信,希望若是不幸兵败,能得到蒋济的照顾。
且不言孙礼、胡质警惕霍峻用兵追击,今霍峻已从阵外回到军中。
经历一番折腾,当下时间已至下午,众人至树荫下议事。
徐盛用小石头在地上排出魏军车阵示意图,说道:“魏军分四阵,每阵大小、人数相仿。其以车木向外以为拒马,车厢低矮以为木屋;拒马可阻我军临阵,车厢可为蔽矢石。”
说话间,徐盛将几块小碎石放在四阵周围、中央,说道:“其有千余骑在阵外,分散于周遭。如有军令,游骑四散而聚,可为车阵之羽翼。”
见魏车阵如此布置,蒋济捋须而叹,说道:“此阵进退有余,攻守皆备,不可轻图啊!”
“都督!”
丁奉沉吟少许,说道:“我军不如精选敢战之士,同以战车为阵,先近车阵,而后持刀矛搏斗,或能大败其军!”
交椅上,霍峻起身而立,笑道:“敌阵虚实,孤已尽知。破阵不过举手之事,何须大费周章!”
第690章 如神矣!
申时(16点),太阳西斜,阳光渐弱。
辽阔的田野上,魏兵列车营而行,旌旗飘扬,队列绵延。
队列内,孙礼神情严肃,策马而观四周动静。
文吏滕羲喝着水囊里的水,望着西下的太阳,笑道:“将军,之前汉军久随不攻,眼下将入夜幕,汉军安敢夜攻。”
说着,滕羲望着庇护队列的战车,说道:“今有战车为城壁,箭矢百万支,纵有强兵四万亦不得破阵,将军无忧矣!”
孙礼神情不变,说道:“今虽有战车为壁,但霍峻非为凡将。其自将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拔,我将寡兵又岂敢骄之!”
滕羲吹捧说道:“将军断后退霍,此番如若功成,名声自然鹊起,将能名动青齐尔!”
“哼!”
孙礼拽紧缰绳,冷哼说道:“此番如能退敌,我当上疏陛下,求治孙权乱国之罪。”
“这~”
文吏滕羲迟疑少许,说道:“孙车骑督军以来,寡有过错。齐东之败,非孙车骑无谋,实因夏侯将军不能胜敌,引兵轻进,遭霍范所败,致使大军缺粮,不得已撤走齐郡。”
孙礼不由粗大声音,说道:“琅琊、东海二郡地有近千里,昔畏敌而不敢守开阳,故退守穆陵。今畏敌不敢守诸城,又退守临淄。如临淄不能守,莫非又要撤往河北吗?”
孙礼实在看不惯孙权所说‘猪’的战略,不敢与霍峻野战便直说,何必将放弃琅琊、东海二郡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放弃了开阳,以至于让霍峻畅通无阻至莒县。今缺少了战略空间,撤退都需要撤到齐郡。
如果当初保留开阳,今时战事不利,还能退守穆陵。谁知孙权异想天开,指望让出琅琊、东海二郡,企图拉长霍峻的补给线,从而击败之。故孙权之操作,让当初身为琅琊太守的孙礼,如何不生气呢?
听着孙礼挤压在心中的不满,滕羲不敢多说话。
忽然,马蹄声急促响起,打破了二人的交谈。
斥候奔驰而来,汇报道:“禀将军,汉军兵马异动,今有大部朝我军而来!”
孙礼眺望远方,厉声喊道:“全军结车阵,兵上弓弩,严阵以待来寇!”
“诺!”
孙礼的一声令下,八千魏军步骑、两百五十六辆战车,在原野上迅速展开列阵。却见魏军以五十余辆战车为一阵,每阵成半矩形,与对列的方阵合并,两阵百余辆战车形成一个标准的矩形。
四阵形成两个矩阵,八千魏军步骑平分成两个矩阵,后阵由孙礼负责,前阵胡质统领,两矩阵遥相呼应,相隔仅百余步。
其间,魏军将士操作虽不娴熟,但因是左右队列拼接而成,且有骑卒游弋,魏军矩阵渐行而成,并未造成大问题。
“咚!”
在魏军摆弄车阵时,丘陵原野间响起一阵热烈的鼓声,两千余骑顺着山岗热烈而下。奔腾声、嘶鸣声此起彼伏,与魏军呼喊声融合在一起。
庞德受命出击,其指挥两千余名骑卒以形成半弧形而贴近车阵。为了避免被魏军覆盖射击,仅有数百名骑卒进入魏军弓弩射程。
“嗖!”
数百汉骑散开奔驰而进,弓借马速,骑手率先射箭,数百支箭矢稀稀拉拉地落到魏军阵上。或被车厢所挡,或是箭矢射空,对魏阵根本造成不了大的伤害。
“将军,派遣骑卒与之交锋否?”文吏滕羲问道。
孙礼眯着眼睛,说道:“骑卒不可轻用,让将士以强弩还之。”
“诺!”
射击令旗挥舞,车阵后的魏卒扣动弩机,数百上千支强弓硬弩射出,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落入汉军游骑队列中。
因骑卒不断游走之故,箭矢多无命中。但即便如此,偶有几支箭矢命中目标,让中箭的汉骑发出呻吟声。
见魏卒持弓弩还击,汉骑当即后撤,生怕车阵里的箭矢会命中他们。
庞德驻马而望,吩咐说道:“盯住魏军车阵,敌骑不出,我军不进。”
“诺!”
见魏阵无了动静,庞德策马去见在丘陵上观战的霍峻。
下马而拜,庞德说道:“禀大司马,德率骑近阵,敌发弓弩射之。魏骑藏在阵中,不敢轻出。”
“善!”
霍峻按剑而眺望,将当下魏军状况收入眼底。肉眼可见,魏军分列成矩阵之后,不论步骑皆藏匿其中。而在矩阵的拒马与矛槊形成矛林,似乎在告诉汉军别轻易靠近。
霍峻以手指向不动如山的魏阵,说道:“孙德达虽有智勇,且治军森严。但却不识车阵之精髓,今终将兵败孤手。”
“孤从军二十余年,所历战事遍布南北,步、车、骑、舟之四兵,孤皆深谙其之利弊,纵韩、白、卫三将亦不及也!”
说着,霍峻神情傲然,说道:“今孙礼竟以车阵待孤,当自取其辱矣!”
霍峻此语看似在自吹,然实则在阐述事实。他从夏口开始用兵,仗打了大半辈子,从吴楚打到中原,所经大小战事遍布各种地形,如有江湖、山岭、城郭、沼林、平原、山道。
因所历战事之多,所临地势之复杂,征战之频繁,非韩信、白起、卫青所能比。且霍峻身处几百年的后世,已是经历多次军事革命,骑兵从末流成为主流,已非白起、韩信时期所能比。
至于开创出步、车、骑三兵的卫青,却未深入接触过水战,甚至以上三人都未有统率水师的记录。
今霍峻敢说韩、白、卫对步、骑、车、舟四兵的认知理解不及自己,虽有自夸成分,但事实就是如此。
今见孙礼行列车阵,进退从容,众人或许为之而忧,但对深谙军事的霍峻而言,并未有那么多的苦恼!
四兵任何一种兵型都做不到横行天下,即便是军中主体步卒。唯有将四兵融会贯通,才敢说横行天下。
不论是李陵所行车阵,亦或是刘裕之却月阵、诸葛亮之八阵图,及当下孙礼所行的车阵,其本质上是属于车阵的变种。
既然是车阵的变种,他便改变不了车阵天然的不足。以机动性换取防御力,即行车阵者,在战场上天然缺少机动性,临阵、机动多不如步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