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黄虎倒收了气势,喊来原来身边的四个小子,让他们去烧水泡茶,邀请张顺入座。
张顺和黄虎闲聊了两句,便又提出购买铜器事宜。那黄虎闻言笑道:“我只要金银珠宝,从不要那些死重的腌臜物件儿!你来我处交易,却是半分也没有了!若是急需,我倒有几分薄面,去其他兄弟那里帮你问问,看看能否借来几百斤与你!”
两人正说着期间,那四个小子便烧好了水,沏好了茶水端了上来。张顺见他们手脚麻利,不由问道:“黄虎兄手下恁多人才,怎么找了几个小子?莫不是想当孩子王不成?”
那“八大王”黄虎闻言笑道:“‘擎天柱’老弟说笑了,这是我的几个假子。老哥我家里贫穷,娶不到婆娘,却是没有儿子。此四人乃是我家乡十八寨子弟,我见其年幼机灵,便收做义子罢了!”
“这大的叫张可旺,才十二三岁;其次是张如靖,才十一二岁;再次张文秀,幺儿叫张奇能。此四人皆好兵法,将来说不得也能为我撑一番天地。来,你们过来见过叔叔!”
四个小子闻言老老实实的见过了张顺,张顺素来没有带钱的习惯,伸手往兜里一摸,摸了个空。再扭头一看,身边跟的是悟空这个憨货,估计有银两也不会借给自己,只得讪讪道:“今日出门不意遇到四位公子,却没有备下礼物,既然听闻四位公子喜爱兵法,那我觍颜给他们讲一段《孙子兵法》吧!”
那黄虎听了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有劳了,有劳了!不意‘擎天柱’兄弟是个读书人,恕哥哥眼拙了!”
张顺和那黄虎客套了两句,便给他们讲解了《孙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计》。张顺这几个月来经常揣摩,倒是背的滚瓜烂熟,也不需要什么准备,便背一句讲一句。那黄虎也腆着脸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的仔细。
张顺权当没看到,也不甚介意,简单讲述了一遍。只听得那黄虎和四位义子眼睛发亮。
原来这时节书籍和隋唐之前比起来算是常见了许多,但是对扑通百姓而言也是罕见物。更不要说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也很多,就是把书籍摆到面前,很多人也读不懂。
这黄虎只是识得几个字便颇为得意,其实读起这种连句读都没有的文言文,和不识字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哪里像张顺这样,看字连蒙带猜好歹也能认识八九成,基本能把句子读通顺了。
这黄虎也是机灵,转念一想,便连忙喝道:“驴球子,你们四个傻站那干啥?还不赶快拜谢师傅!”
这四个小子也是乖巧,闻言连忙“扑通”“扑通”磕起头来,倒把张顺整懵了。
第156章 拜师
张顺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由于信息大爆炸的缘故,对知识的重要性认识仍然没有古人深刻。那“八大王”黄虎本就是铁匠出身,对这类情况反倒深有感触,所以他一见张顺通文墨兵法,又愿意教授自己的义子,便起了让他们拜师的心思。
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般情况下,不是亲传弟子,师傅是不会教授真东西给徒弟的。那黄虎也狡猾的很,起了趁机赚便宜的心思。
张顺本来就不是手艺人出身,对其中窍门倒不甚了解,他见这四个小孩颇为机灵,自己平日又经常给麾下将领讲解探讨兵法,让他们跟着旁听就是了。于是,张顺便一口答应了黄虎。
这四个小子“扑通扑通”磕完三个响头之后,黄虎立刻麻利的奉上拜师礼,一个大大的红包和四份拜师帖子,生怕张顺反悔了。
这黄虎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不好直接让张顺写几分拜师帖子来。不过他好歹是铁匠出身,对这些帖子内容也有些了解,便直接亲自操刀,将原来自家的拜师帖子翻了出来,歪歪扭扭的依样抄写了四份,才算走完了过场。
既然拜完师傅,那必定还有拜师宴。张顺本来打算拜访完“八大王”以后,再去拜访“混世王”和“过天星”,结果这些脱不开身了。只得随了黄虎,留下了混了顿饭吃。
这次黄虎不敢拿大,直接备下了丰盛的宴会,并挑选了两个美人在张顺左右侍奉左右。
也不知道是张顺眼光过高的原因,还是两个时代审美又异,张顺愣没看出这两人如何称得上“美人”。不过盛情难却,张顺倒不好当场和人家计较这个,才勉强接受了。
这两个“美人”虽然不甚美丽,不过胜在温顺。一个给张顺夹菜,一个给张顺倒酒,倒把张顺伺候的舒坦了。一时间,张顺也有点飘飘然了,心想:回头也调教调教自家婆娘,看看人家是怎么伺候人的?哪个像她们,动不动就给自己使脸色。
这时候黄虎见张顺随从身材高大魁梧,心生喜欢,也有意把他拉过来一起吃酒。结果悟空舔了舔嘴唇,拒绝道:“师傅有令,俺不得饮酒!”
黄虎闻言看了看悟空的光头,也觉得自己了解原因,便调笑道:“我从来只见过酒肉和尚,还真没见过守戒的僧人,你家师傅是哪位高僧?”
悟空想想,发现师傅到没有禁止自己说这个,便指着张顺回答道:“俺师傅便是这个‘酒肉和尚’!”
黄虎闻言愕然,张顺亦一脸无语。那黄虎奇怪地问道:“‘擎天柱’兄弟,你以前也当过和尚?”
“呃……嗯嗯。”张顺含糊道,“我受不得清规戒律,早不做这个了。”
“哈哈!”黄虎闻言大笑,笑完了还挤眉弄眼道,“俺明白,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张顺闻言一脸郁闷,本待辩驳,可是想了想自己家中的两个婆娘,外加两个通房丫头,实在是心虚的很,只好沉默以对。
那黄虎只道是说中了张顺的心思,暂且放下不提。反倒想从悟空身上打探出来一些情报来。不过如果直接询问悟空你师傅教了你什么本事,显得特别无礼,便笑道:“你既为徒弟,不知有何本事?”
悟空一听这个,心中高兴的正要回应,又想到了张顺的嘱咐,便只好将那些话憋到心里,改口夸耀道:“俺老孙手中一根铁棒三十六斤,打遍天下无敌手!”
那黄虎喝了点酒,也有些上头,他本就骁勇善战,听到悟空大吹法螺,哪里服气?便冷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有胆咱俩较量一番?”
悟空闻言笑道:“吹牛我不行,打架你不行!”
黄虎闻言大怒,便脱了外衣,提起大刀要和悟空对战一场。那张顺深知悟空凶残的紧,生怕把这厮当场打死了。连忙拉着黄虎道:“你好歹也是义军统领,和一个侍卫置什么气?”
张顺深知这厮死了倒不打紧,只是当此团结一心共抗官兵的节骨眼上,万万不能死在自己等人手中。
那黄虎哪里肯依?兀自要和悟空挑战。张顺拦他不住,只得夺了他的兵刃,喊道:“既然掌柜的想和我徒儿玩玩,便耍耍手脚吧,万勿伤了和气!”
那黄虎见没了兵刃,兀自不惧,空着手冲了上去。悟空见他空手,也弃了手中的铁棒,省的对方打输了抵赖。
这黄虎身材倒是挺高大,不过和悟空比起来却是小儿科了。这黄虎本来胡子就长,他冲锋起来,胡须被风吹起,还真有几分猛虎下山的威风。
可惜他的对手是悟空,别说像猛虎了,就是真老虎也能空手打死给你看。那黄虎还没扑到悟空身上,便被悟空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一尺六寸的美髯。
那黄虎对自家胡子最为爱惜,生怕失了胡须,不敢乱动。众人见这黄虎冲上去的时候威风凛凛,结果刚到跟前便被悟空无赖一般揪着了胡须,顿时气势全无,不由纷纷想笑。
不过这些人深知此人心胸狭隘,又喜好杀人。大家怕被他听到了,记恨自己,纷纷憋着气不敢笑,很多人脸都憋得通红。
那黄虎不用想便知道手下人如何心思,暗暗发狠道:入你娘,等这几个驴球球走了,老子定要你们好看!
可是口中却说道:“好汉好武艺,一把就抓住了俺黄虎的软肋。俺输的心服口服,好汉且放下俺的胡须!”
悟空想了想:此人号称“黄虎”,这下子俺老孙也算“虎口捋须”了!便心满意足的放了那黄虎的胡子。
黄虎连忙拿起来借着灯火一看,发现除了凌乱了一些,似乎并没有被揪掉多少根。才松了一口气,心疼的捋了半天,只是揪心灯光昏暗,不知道是否还能称得上“美髯”。
这黄虎失了脸面,再也不敢提找回场子的事情,只好闷头拉着张顺继续喝酒。
第157章 诗歌
等到天色已晚,宴会完毕。张顺才起身拜别黄虎,准备带着四个好似“小拖油瓶”的小鬼离开。那黄虎连忙将刚才陪侍张顺的两个“美女”喊来,欲送给张顺暖床。
张顺哪里肯要?且不说这两个“美女”他没有看出哪里美来,就算是真正的两个锥子脸美女,呃,其实这个倒可以考虑考虑!
双方相互推辞一番,黄虎实在送不过去,才疑惑的把手下两个“美女”挥了下去。直到张顺走的远远了,那黄虎还奇怪的向左右问道:“你们看这厮像坐怀不乱的君子吗?”
“不像!”左右齐摇头道。还有人低声嘀咕道:“我看他都‘擎天柱’了,如何坐怀不乱?”
“那他为何不收下这两个美人?”黄虎更奇怪了。
“兴许……兴许是没看上?”有人猜测道。
“那他得眼瞎到什么程度啊?”其他人不由纷纷反驳道,一时间众人也颇为疑惑。
张顺哪里知道自己走后,他们会有这么多戏份。等到他有点醉醺醺的带着四个孩子回了住处的时候,正好李三娘和竹儿正在吃饭。
那竹儿开门一见张顺带着四个孩子回来了,不由大呼小叫道:“主母,不好啦!咱家老爷带回来四个私生子!”
张顺无奈地敲了那竹儿一下脑袋,说道:“胡说八道什么,这是黄虎的四个假子,拜我为师,向我学艺来着。”
那竹儿哪里肯信?在她心中张顺就是阴险狡诈的老贼,除此之外有什么本领可以教人子弟?怕不是诲淫诲盗来着!
李三娘听了声音,跑了出来。她倒是对小孩子喜欢的紧,便拉着他们一起入座吃饭。
她本来做了张顺的饭菜,不曾想张顺吃过了,便分给这四个小孩子吃一些。他们四个实际上也吃过了,左右不敢得罪师娘,便勉强再添了一些,方才把饭菜消灭干净。
张顺自知自家晚上少儿不宜,便命悟空将他带到旁边侧营休息。这侧营乃是悟空、姬蛋和他们统领的二百人亲卫的营地。胜在距离张顺营帐较近,晚上方便悟空、姬蛋轮流值班。
李三娘见没了外人,便笑道:“大丈夫羡慕别人的假子做什么,何如生个亲儿子,强似他人百倍!”
张顺见没了外人,便拉着那李三娘和竹儿研究亲儿子事宜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顺本待去拜访“混世王”和“过天星”一番,不想迎面遇到了张慎言。
那张慎言笑道:“统领好雅兴,若是事情不急,我最近新作了一片诗词,请您斧正一番!”
张顺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做个打油诗还成,若是真论起诗词来,自己如何“斧正”的起?连道不敢。不过,此人之前对自己少有搭理,如今特意邀请自己,想必是有什么想法。
于是,张顺便把“混世王”、“过天星”二人丢到了爪哇国去了,便带着悟空前去张慎言住处。
到了张慎言住处,帐篷里倒也整齐,只是没有什么物件,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那张慎言拿起一张黄色的草纸,递给张顺请他观看。张顺接手一看,只见这纸张粗糙,不少字迹洇的严重,几乎有点不容易认出来了。
只见那纸上写着这么一首小诗:
嗟哉吾父老,听我前致词。衅起在贪酷,牵累到廉慈。
富者所作孽,贫者代受之。达官恶愈甚,微贱委沟泥。
秋郊闻鬼哭,帝听不能卑。悲风干里号,骸骨相撑持。
还顾富贵子,秉烛代驰晖。作者果自受,岂不快所为。
假兹盗贼手,豪举良足奇。作受胡乖忤,造物嗟小儿。
所苦在贫贱,哀哀诉向谁?
张顺一时间不能尽解其意,不过大致是看明白了。不由对这张慎言高看一眼,原来这首诗直指明末官吏贪酷、富者作孽而造成了百姓惨烈的命运,并提出了“所苦在贫贱,哀哀诉向谁”的疑问。
张顺何其敏锐,一听就知道这是张慎言准备给自己的问题。
原来这张慎言在朝中就颇为耿直,颇为怜惜民众。如今和张顺一路走来,见到潞安府比泽州更加凄惨的情形,不由受到了很大触动。
他想了很久,包括张顺的一些言论,包括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些场景和以前在刑部接触的各种官员贪腐和富户欺压良民的凄惨实例,也迷茫了。
他知道了原因,知道了问题,可是他没有解决办法。他这几日正好清闲,便琢磨了许久,仍不得其要,便只好将张顺请来,问问他的看法。
当然,这其中也有探究、责难张顺的意思。你不是说自己要做天下王吗?你不是以舜帝自居吗?这么多百姓被贼人欺凌,被官府和富户欺凌,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慎言这一问,逼格满满,可是张顺却无法以诗歌作答。他踱着步子,思索了一会儿,便答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张顺起了个头,本来想长篇大论。结果那张慎言听了,眼睛一亮,接道:“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邪。《道德经》此言甚矣!”
张顺闻言一脸问号,他本来以为这句话出自《九阴真经》呢,感情金庸引用的是老子的《道德经》啊。幸好这张慎言接上了话茬,不然自己就出丑了。
好在张顺本就素有急智,老子此番言论又与自己立论颇合,便接道:“张公大才,可知顺当如何行事了?”
张慎言不是三岁小孩,闻言顿时吓了一身冷汗,他如何不知这“以有余奉天下”到底是什么概念。短短一句话,切中要害,却是要给天下带了一阵血雨腥风。
他不死心,便继续问道:“如何‘以有余奉天下’?”
张顺笑道:“我听说陈平在乡里做主祭的时候,分肉很均匀,大家都说这陈平分肉分的好。当时陈平感叹道,若是能让我担任天下的宰相,也能够像今天分肉一样。”
“如今陈平不在,分肉不均,是以天下鼎沸。若使陈平在此,分天下之肉,天下何足忧也?”
张慎言闻言大悟,不由对张顺拜了三拜,说道:“真乃有道者也!阁下若真能履行此言,金铭甘为陈平!”
第158章 面圣
大明王朝顺天府京师紫禁城乾清宫,许鼎臣胆战心惊的拜见了当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