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首陈长梃者,乃顺贼结义弟兄也。今奉其首级与督师,还请及时为余请功。不两日,吾将率领麾下人马前往洛阳,与督师汇兵,合击洛阳城。象升再拜!”
“好!”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不由拊掌而笑曰,“往日我倒是小瞧了此人,不意其身为一介文官,却有如此本事!”
言毕,洪承畴转念一想,不由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那嵩县城距离洛阳城不过两三日脚程,且回信与那郧阳巡抚,就说我准备二十八日邀贼会战,让他及时赶到,从背后夹击顺贼!”
“哼哼,任凭你如何诡计多端,孙猴子也难逃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洪承畴得意忘形,不由将手掌伸开,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然后死死地攥在了一起。
亲卫领命了,正要递交给左右幕僚。那洪承畴突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喝道:“且把书信拿给我一看,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疏忽大意了!”
“是!”那亲卫连忙双手将书信奉上。洪承畴打开一看,仔细端详了半天,不由笑道:“这笔迹倒真是卢建斗的笔迹,这印章也真是卢建斗的印章,果然一切无误。这真是天要尔亡,尔不得不亡,哈哈哈!”
第276章 忠义
“你就是卢象升?”张顺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被五花大绑之人,有几分不敢相信地问道。
先前在临县的时候,他曾经带领义军和此人交过手。张顺感慨此人勇武之余,还顺带坑了他一把,所以对他倒颇有几分印象。
只是若说见面,这倒是两人第一次真真正正见面。只见那卢象升身形消瘦,皮肤白皙,身高虽不及张顺,却自有一股豪气在胸中。
那卢象升当然不知这“舜王”就是当初自己遇到的“擎天柱”,更是无意与他叙旧。他不由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某家技不如人,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这还是个忠臣?”张顺不由乐道,“人常言,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没想到你打了败仗,倒还理直气壮,感情是个厚面皮的!”
“哼!”卢象升冷哼一声,侧过脸去,懒得理他。
陈长梃连忙劝说道:“主公切莫小觑此人,本来我和李友、李际遇率领八九千人马,将其团团围住,官兵必败无疑。唯有此人甚是悍勇,端的是一等一的悍将,勇武不在悟空之下。”
“他不肯轻弃麾下官兵自去,居然单骑驰突,所向披靡。我与李友、李牟、李际遇共四人合力,亦不能胜。幸好李夫人计巧,觑得破绽,才俘获此人!若是得其相助,天下不足为惧!”
张顺之前听闻李三娘擒获了卢象升,还不敢置信,如今听陈长梃娓娓道来,心中虽然信了几分,可是更大的疑惑从心中泛了起来。
张顺不由笑道:“陈兄言此人何其之勇也,姑且不论真假。那三娘一介女流之辈,又何德何能能够擒获尔等四人尚且不能胜的卢象升呢?”
他一边问询着,脑海中一边浮现了自家对门小妹的形象。她唐突的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没有半分形象的高喊道:“张生,张生,张生在家吗?俺新打了几只鸟雀,你吃不吃?”
好家伙,之前你给我打几只鸟雀也就罢了,这一次却给我打了一只“金翅大鹏”。
陈长梃闻言苦笑一声,便把当日之事给张顺讲述一遍。原来那一日,李三娘声张着要下场擒获卢象升,那徐全哪里敢放她?
李三娘眼珠一转,不由笑道:“我却有一计,你且帮我寻一张大网出来,今天我要替张生捕条大鱼!”
徐全劝她不住,只好让士卒前去寻找。这嵩县城本就在伊水河边,城中百姓亦多有下钩撒网之辈,不多时便寻来了几张新网。
这渔网正是用亚麻编制而成,虽然结实,却也怕潮怕霉,以防腐烂,故而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谚语出现。
李三娘上前选了一张,掂量了一下,怕有十余斤。渔网末端密密麻麻的坠着石头打磨而成的坠子,抖起来哗啦哗啦作响。
“我这便要打鱼去了,且选五六个壮士跟着我,一会儿好帮我拉网!”李三娘下令命令。
徐全听了李三娘的计策,思量着可行。但是,他又怕有了万一伤了夫人,又急忙选了十个精锐跟随左右。
其中有两个原本是渔夫出身,便让他们也携带了渔网,以防有“漏网之鱼”。其余诸人则携带了刀枪武器,护卫在左右,便出城去了。
出城不久,李三娘便远远望见卢象升和陈长梃、李际遇、李友、李牟四人战作一团。时不时,卢象升便借助马力,脱离了四人的围攻,再远远的用弓箭还击。
李三娘觑的卢象升不妨,连忙带领士卒逼近了卢象升十余步,只把手中的大网一抖。那一张渔网顿时如同凭空绽开了一朵鲜花一般,数丈宽窄,瞬间展开,兜头朝卢象升罩了下来。
那卢象升以一敌四,心中正既紧张又得意,哪里料到有人会如此对付自己?
他自觉头上一花,下意识用手中的青龙霜月刀往上一撩,却虚不着力,没有砍断渔网半分。反倒他自己随即被整个渔网罩住,连人带马绊倒在地上,跌的半晌起不来身。
原来这战场用刀,为了防止磕碰、破甲,一般都不会把刀刃磨的特别薄,生怕崩了刃口。
也就是后世常说的“斧刃”和“利刃”,两者之间的区别主要是刃口的厚度和开刃的角度不同。
斧刃刃口厚度较大,利用劈砍甲片、骨头等坚固物品,而利刃刃口较薄,利用劈斩纸片、毛发之类的轻柔物品。
卢象升手中的青龙霜月刀本来就要借助马力,劈砍敌人的甲胄伤人,自然研磨的刀刃较厚,无法劈开李三娘撒下来的渔网。
不待卢象升起得身来,左右骑士又连忙把手中的两张渔网先后撒下。好一个勇猛无比的卢象升,顿时成了瓮中之鳖,网中之鱼,哪里还挣扎的开?
众人连忙一拥而上,将他绑牢实了,便擒获了此人。
张顺听完陈长梃的讲述,不由哭笑不得。他奇怪地看了卢象升一眼,心想:感情您就是开大的关羽啊?多亏了你没有带净化。要不然即使有了控制技能,还真捉不住你!
卢象升被张顺诡异的眼神看羞愧不已。他只道张顺嘲笑于他,一张白皙的面皮早变得如同关公一般通红。
卢象升不由强辩道:“你们不讲武德,四个人打一个也就罢了,居然还派个婆娘上来辱我,真是不要面皮!”
张顺闻言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他道:“老卢啊,我看你本事不赖,不如跟着我混吧!我看你崇祯小儿不是宽宏大量之辈,恐怕你欲为忠臣而不可得!”
“哼!”卢象升还惦记着自己被一个婆娘活捉了之时,心中不爽快,不由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卢某忠义自有后人评说,岂是你这种蝇营狗苟的鼠辈所能知也?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之名!”
“好说,好说!老卢你且看看这封书信如何?”张顺伸手掏出几张折叠一起的纸张来,打开捂到卢象升脸前让他看到。
卢象升本以为又是哪个没有骨气之辈书写的劝降信,本待不看。只是他勉强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书信不是别个,正是他卢象升写给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捷报”!
那印信皆是使用缴获的卢象升本人印信,那笔迹更是和自己一般无二。若非他就是卢象升本人,还真以为这书信就是自己所写。
卢象升不由又惊又怒道:“贼子敢尔?”
“哈哈哈!”张顺得意的笑道,“什么忠奸逆顺?不过是笑话罢了。汝跟随一个独夫民贼,助纣为虐,残害百姓,也敢自称忠义?只需你这信哄骗了洪承畴,破了他的大军,我倒要看看天下对你会如何评价!”
第277章 计赚卢氏
话说洪承畴得到“卢象升”的书信以后,经过多番鉴定以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卢象升本人所写。
他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召集左右幕僚和麾下将领道:“我军围困洛阳城已久,久攻不克,吾恐久则生变矣。幸有郧阳巡抚卢象升不负皇恩浩荡,携带五千人马攻克洛阳以南的嵩县,不日即将与我等会师矣!”
“我认为我军当舍弃坚固难下的紫微星堡,在城西北角与贼浪战。贼度我行险,又士气低落,定然与我会战。我军只需坚持一时三刻,等待郧阳巡抚赶到,前后夹击此僚,定然一举能克之!”
五省总督洪承畴素来霸道,他麾下这几员骄兵悍将又是多赖他立功,哪里敢有什么异议?
果然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甘肃总兵柴时华、副总兵柳国镇、艾万年以及参将白广恩、贺人龙纷纷应道:“督师所言甚是,吾等愿听督师号令,奋勇杀敌,万死不辞!”
洪承畴见左右皆无异议,不由笑道:“好,既然如此,诸位听我号令。有畏敌不前者,杀无赦!有逡巡不进者,杀无赦!有临战而逃者,杀无赦!有不听军令者,杀无赦!诸位齐心协力,定当毕其功于一役!”
“诺!”洪承畴杀气腾腾四个“杀无赦”一出,顿时诸将战战兢兢,无不应者,生怕触了这位五省总督的霉头。
到了第二日早上,义军赫然发现官兵竟然在洛阳城西北角连夜架起了一座浮桥,连忙汇报于张顺。
张顺闻言不由与陈长梃相视而笑道:“果然如我所料,五省总督洪承畴入我毂中矣!”
“只是如今尚需派遣一人,携财货前去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护卫那卢象升的家人,不知何人可也?”
陈长梃沉吟了一下,拱手道:“主公,李友可也。此次护送李夫人入嵩县,我观其沉稳谨慎,言辞得当,足担此任!”
“这……”张顺不由问道,“他伤势如何?得无碍乎?”
陈长梃今非昔比,自然听明白了张顺的意思,不由保证道:“这李友原是我表弟,自小我俩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却深知,定然不会因私废公,影响主公大计。”
“更何况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刀剑无眼,岂能有私仇乎?”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便命悟空将他喊了过来。客套了一句以后,张顺便问道:“我欲派你前往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寻那卢象升的一家老小,不知你能否做到?”
李友闻言笑道:“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见人少说话,多施礼,南北语言有异,礼节无二!”
张顺对古代出远门之事也不甚擅长,正要请教宋献策一番,不意张慎言却提醒道:“江南富庶,少经战火,是以宗族大户不与北同。那卢氏乃当地望族,不似北方小门小户,不过数人数十人罢了。若是李友到时,卢氏上下数百乃至千余口,又当如何?”
“这……”张顺和陈长梃、李友等人都有点发懵了。自从明代开国以来,北方连年战乱,人口十不存一。
虽经百年生育,人口再度恢复昔日盛景。奈何宗族破败重建,不如南方昌盛。所以像张顺、陈长梃这样的北方人,有点难以想象南方大宗族的情况。
“对了,大宗族之人多受宗族扶持。那卢象升既然为官多年,又复领兵,身边定然有族中兄弟亲友相助。还请几次排查,以免有漏网之鱼!”
张顺闻言不由悚然而惊,连忙对陈长梃说道:“陈兄辛苦,还请你速速派人前往嵩县查探所俘官兵之中,是否有卢象升的族人!万勿让他走脱了,不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陈长梃连忙领命而去,张顺这才向张慎言施了一礼,继续问道:“那不知张公心中可有计策,当如何赚来卢象升族人?”
张慎言摇了摇头,连声道了三个字“难!难!难!”
“数百上千口人,岂能旦夕而走?若是仅限卢象升家人,此事倒也容易。”
“那卢象升的族人怎么办?”张顺连忙问道。
“这不正合为官府打了杀了,绝了卢象升的后路?”张慎言闻言笑问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究意难平,我不为也!”张顺斩钉截铁的应道。开玩笑呢,卢象升又不是傻子,真因为这个殃及卢氏族人,我又不是“宋三郎”,夜里还能睡安稳吗?
“真仁君也!”张慎言赞了一句,笑道,“主公勿忧,依照《大明律》,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卢象升不至于此,其族人亦当无恙。若是朝廷恼羞成怒,坏了规矩,却非我等所能预料也!”
张顺一听,这倒可以接受。他便对李友说道:“到了宜兴县,见了卢象升老娘,你且把好话多讲。你就说卢象升剿匪立了大功,朝廷赏赐田宅若干,如今无人照料。特奉了卢象升的命令,前来延请全家北上。”
“一路上万勿派遣士卒护好诸人,切勿让他们得了风声,有所损伤。万一有人自寻短见,却是不好向卢象升交代。”
“等到赚来卢象升的家人,你再留人在宜兴散布消息,就说卢象升已经投敌,崇祯欲诛其满门。卢氏听闻了消息,定然会变卖家产,逃难而去。”
“若是崇祯小儿果然恼羞成怒,还能救下卢氏族人;若是朝廷无甚动静,卢氏不过损失一些钱财、田宅罢了,等到义军取了天下,再补偿他们一番便是!”
张慎言听了张顺一番计较之后,不由起身拜服道:“主公仁义无双,连些许小事都考虑如此周祥。除非那卢象升是铁石心肠,定然被主公真情所动,俯首而降!”
张顺闻言连忙将张慎言扶起来,笑道:“值得什么?他本身忠义爱民之人,又为张公和陈兄所举荐,我如何也舍不得杀死如此英雄好汉!但凡他为我所用,乃是天下之福;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在牢中颐养天年,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之举!”
第278章 列阵
话说自从义军发现官兵在洛阳西面涧河上搭建浮桥以后,便多次派兵进行骚扰。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日,各有损伤。但是义军面对着官兵正是以悍勇著称的左光先部。
陕西总兵左光先亲冒矢石,督促诸将拼命的防守。义军连攻一日,不但无法焚毁新建的浮桥,反倒让官兵得以从容又搭建了两座浮桥。
张顺站在洛阳城墙之上,看了半晌,不由感慨道:“浮桥已成,洛阳西面涧河阻隔的地形不复存在,明日洪承畴当率兵出战矣!”
张慎言、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此事不正如主公所料,又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不待张顺回应,觍着肚子的红娘子皱了皱眉头应道:“兵战凶危也!自古刀剑无眼,还是以小心谨慎为上!”
张顺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又何尝不知其中凶险万分?奈何敌强我弱,义军有三成把握就当拼死一搏;有五成把握已经是天赐良机了!”
“如今我多般算计,又有陈长梃等人隐藏在侧,若再不敢战,何谈取天下哉?”
红娘子担心地看了张顺一眼,又怕坏了军心,不由欲言又止。张顺看得明白,不由安慰道:“洪承畴手中虽有四万人马,一则需要留守大营,二则需要防备紫微星堡,能出战三万人已算顶天。”
“如今洛阳义军约有两万人马,明日当可派出一万五千人左右,再加上兄长陈长梃、李际遇和镇嵩营人马,亦有九千之数。当不差官兵多少,娘子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养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