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成功麾下也不是没有忠贞之士,多有试图前往洛阳官兵大营向洪承畴报信。奈何都被李牟设在此地的关卡阻拦了下来,足见其防守严谨程度。
见到官兵来袭,义军一边敲锣示警,一边连忙关闭了关卡路口,布下栅栏、拒马以防官兵冲关。
等到义军刚刚完成这些准备,呼啸而来的官兵便冲了过来。简易的栅栏、拒马多少也有点效果,但是对精于骑术之人来说,不过是拍马一跃的事情。
官兵越过了栅栏、拒马,便杀入到义军之中。官兵居高临下,从上往下攻击,义军长枪大斧,胜在列阵而战,以多打少。
双方正战作一团,那李牟早听闻了示警,连忙丢下刚刚吃了几口的饭食,翻身上马前来查看。
那李牟正看到一身着红袍之人,衣着鲜明的立于人群之中。李牟虽然不识得他是何人,想必定然是个高官。
他连忙弯弓射箭,只一箭正中那红袍胸口。那厮本来躲在人群之中,有几分瑟瑟发抖看着众人厮杀,哪里想到突然胸口一凉,却发现一支箭支正插在面前。
他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还有人敢杀自己,然后迎面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滚了两滚,狼狈的滚了一身泥土,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众官兵正杀得性起,突然见失了主官,顿时惊慌失措,连忙掉转马头,拍马就走。
李牟率众追杀了几十步,生怕其中有诈,失了关卡,连忙又退了回去。
这些人没了主心骨,只好再度返回寻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而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正脱了衣甲,打算混在附近百姓之中,以免为贼人所得。
结果万万没想到,突然原本冲关的百余骑兵又逃了回来。那洪承畴顿时欲哭无泪,心道:这到底是谁要害我?往日我也没见你们如此忠心耿耿?
只是如今自己正是落难之时,万万不可再得罪这些披坚执锐之人,不然他们一个翻脸把自己绑了请功,岂不冤哉?
一念至此,五省总督洪承畴不由堆起笑脸道:“莫非是冲关不利?怎生回来如此之快?”
这些人一见洪承畴,好似见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诉苦道:“非是我等不卖力,奈何您那身边人初临战阵,被人一箭射翻了!伤了士气,不得不退!”
“什么?”洪承畴闻言大吃一惊,原本他见张三百“故意”不射假扮自己的小厮,还道贼人要活捉自己,岂料还有如此凶残之事?
洪承畴这才“明白”,其实在贼寇之中,也未必是所有的人都要活捉自己。
他手上沾满了贼人的鲜血,少不得有人心怀怨恨,欲报私仇也!
正当他思量之时,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尔等哪里走?洪承畴那厮何在?”
洪承畴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只见张三百率领百余骑,威风凛凛的拉开手中的雕弓,指着自己等人问话。
而那关卡的贼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亦派遣士卒围了上来。若是一个应对不当,皆要葬身此地矣。
前有狼,后有虎,这回恐怕断无生路。洪承畴不由惨笑一声,弃了手中的文剑,整了整衣冠,傲然问道:“老夫便是大明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是也,不知舜王要如何处置我等?”
张三百闻言大喜,不由笑道:“我须记不得如此长的名字,不过你到底是死是活,自有我军舜王做主!”
第324章 扰乱
多年以后,张三百旧事重提。他不由有几分奇怪的问洪承畴道:“当初,你被义军包围的时候,为何没有投向李牟,反倒投向了我,成就了我的大功?”
洪承畴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笑道:“那日李牟亲手射杀身着我绯袍的小厮,想必定然是与我有仇,欲杀我而后快;而你虽然连番射箭,竟然一箭也不肯射向我那绯袍小厮,想必欲生擒我也。既然洪某走投无路,当然是择张而舍李也。”
那张三百闻言好悬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有几分尴尬道:“亏得洪相公机警,不然没有今日矣!”
只是那张三百没有好意思告诉洪承畴,当日他亦箭箭取其心脏,奈何箭法不精,无一而中,才有了这番误会。
且不说后事如何,且说那洛阳城外义军和官兵的战斗。当五省总督洪承畴撤走以后,新降义军的柴时华和贺锦便趁机占领了中军大帐。
而此时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副总兵艾万年和参将白广恩犹在与义军大战,尚且无暇查看背后情况,一时间尚不知晓官兵统帅洪承畴已逃。
他们借助营垒的掩护,倒和义军打的难解难分,暂时不分胜负。
贺锦远远地看了,正要寻把斧头,将那中军大纛砍倒了,扰乱官兵的指挥系统,以动摇官兵军心。
不意那甘肃总兵官柴时华见状,连忙笑嘻嘻的伸手拦了。
“左金王”贺锦眉头一竖,正要恼怒,没想到那柴时华却说道:“贺将军勿恼,柴某略有小计,保管这官兵不战自败!”
“哦?”贺锦心中有几分不信,便问道,“你有何计?”
“此计倒也简单,既然官兵没有发现中军已溃,我等何不冒充洪承畴那厮发号施令,搞乱官兵的阵型?”柴时华用你懂的眼神示意了一下竖立在那里的中军大纛。
贺锦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大喜。他不要拊掌笑道:“却忘了你这厮正好知晓官兵的军令,此事便由你派人去办吧!”
柴时华领了命令,连忙一边派人爬上高处摇动旗帜,一边向贺锦请功道:“如此这般,还得麻烦贺将军回头向舜王为我美言几句,为我请功!”
“好说,好说!”贺锦一边应付道,一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疑惑来。这贼鸟厮看起来好像也有几分脑子,如何就轻易降了义军?此事还需提醒舜王一番才是。
不多时,官兵中军大纛附近各色旗帜晃动了起来。各营传令兵连忙根据旗号,传达各营将领。
那参将白广恩得到暂且退却的命令,副总兵艾万年得到了发起反冲锋的命令,而总兵左光先则得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
而此时,那白广恩正和贺人龙、萧擒虎搁着壕沟,你来我往争夺的激烈。原来贺人龙仅率领五百精锐,突袭官兵营垒之后,张顺便把萧擒虎的猛虎营派了过来,以接应贺人龙。
猛虎营甚为精锐,白广恩战的甚为艰难。所以,当他得了命令以后,不及细想,还道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当有后招应对“贼人”。
于是,他便趁着暂且击退贺人龙的空隙,连忙率领士卒向后缓慢退却。
萧擒虎、贺人龙见状趁机搭建了简易木桥,渡过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壕沟,向那白广恩杀将过去。
白广恩心中有几分疑惑,好在也知晓在贼人追杀之下,如果再退,恐怕自己麾下的人马便瞬间崩溃。他连忙一边命令士卒暂且抵住义军,一边焦急地回头看那中军大纛附近的旗号,以待主帅洪承畴的后招尽出,剿灭“贺疯子”那厮。
而那副总兵艾万年此时正居高临下,和那曹文诏的文诏营争夺营垒。等到传令兵传来“中军”命令以后,艾万年亦有几分疑惑道:“先前洪督师不是说能够守住营垒,就算大胜吗?如何朝令夕改,又有了主意?莫非洪督师看曹文诏兵少,发觉正好有可乘之机?”
原来这副总兵艾万年麾下有五千五百人马,几乎倍于曹文诏。他先前又凭借营垒和曹文诏作战,多次打退了文诏营的猛了进攻。
艾万年既见那曹文诏奈何不了他,不由起几分轻视之心。更何况如今督师洪承畴有令,军令如山,那艾万年如何敢轻易违背?他便趁曹文诏部暂且退却的间隙,大开城门。先以轻骑突袭,再以重兵压阵。
那曹文诏见官兵胆怯,不敢出城,一时间倒也大意了。被官兵轻骑衔尾而来,顿时冲乱了阵型。
艾万年一看此计奏效,不由大喜,连忙尽发营中人马,出营追击曹文诏部。
好个曹文诏,一看事情不妙,连忙命令侄子曹鼎蛟率领麾下九百精骑直冲副总兵艾万年所在,一边收拢士卒,且战且退。
只是那曹文诏一来被艾万年占了先机,二来人马仅有艾万年的一半,依旧被官兵打的连连后退。
然而副总兵艾万年一进一退之间,却是拉开了与官兵白广恩部、左光先部的距离,形成了一个突出官兵营垒之外的突出部。
张顺一看艾万年犯了如此大错,哪里肯放过?他连忙命令李信的乱世营、高一功的高营一左一右包夹过去,将那艾万年围在了官兵营垒之外。
直到这个时候,副总兵艾万年才恍然大悟,自己落入到曹文诏的圈套之中。
而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在副总兵艾万年脱离营垒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事情不对。他心中不由嘀咕道:那洪承畴虽然比不得舜王,当不会有如此愚蠢的行为,莫非中军出了变故不成?
他连忙一边命令士卒谨守营地,一边查看战场情况。而这时他又意外的发现,原本居于左翼的白广恩部,不知何时竟然后退了一些,那么副总兵艾万年部岂不是自投罗网去了?
一念至此,等他回头望去,果然望见义军一左一右正在包夹艾万年部。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由大喝一声“不好”,连忙命令士卒沿着涧河一路向西逃命去了。
第325章 受降
大胜,酣畅淋漓的大胜,史无前例的大胜!
义军大胜的消息,如同滴在清水之中的墨汁一般,瞬间传遍了洛阳全城。
不敢置信者有之,畏惧恐慌者有之,欣喜若狂者亦有之。
红娘子、张慎言、宋献策、吕维祺、赵鱼头、老山长左冷禅等一干人等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城外如同修罗地狱的场景,以及在修罗地狱中正在追捕、逼降官兵的义军。
人,到处都是人,漫山遍野。有死人,也有活人;有义军,也有官兵;有的在一追一赶,有的在拼命反抗,有的却早已经躺尸在地上,鲜血流干。
呐喊声,厮杀声,鼓噪声,声声震天;大纛旗,五方旗,牙号旗,旗帜招展!
义军人马虽众,却依旧井然有序。有整建制的人马,以营为单位,围剿被围困的白广恩、艾万年和左光先等部。
有小队的人马,以旗为单位,捕捉、搜罗溃散的官兵士卒。
更小的编制,便是以队、伍为单位,收集官兵丢弃的铠甲、武器,顺便补刀重伤未死的官兵。
而护士亦在这队、伍的护卫下,开始走进战场,搜寻义军的伤员,进行上药、包扎。如果有伤势较重之辈,则抬到担架之上,准备运到城中进行诊治。
战斗持续到晚上,由于夜色的阻挡,张顺这才依依不舍的率领羽林营回了城。
从早到晚,操劳了一天,张顺滴水未进,早已经几近虚脱。
他虽然不像义军将士那般上阵拼杀,但是劳心之苦,亦不亚于将士劳力。
张顺在精神极度紧张之下,大脑疯狂地运转着,实时根据战场形势,调整部署,发号施令指挥着二万余人马作战,早也身心俱疲。
等他刚进洛阳城门,早备了吃食药物的李香和柳如是便要迎上去。却被张顺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张顺停下了战马,那王锦衣连忙上前将他扶了下来。红娘子、张慎言、宋献策、吕维祺等人皆迎了上去,而城中百姓士绅亦早已人山人海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张顺示意了张慎言一下,便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士卒刚刚摆好的座椅之上。
那张慎言看了看强撑着的张顺,又看了看人群之中跟随张顺进来的众人,有几人正垂头丧气,一脸晦气模样。
他心里明白了什么,不由低声对其他人解释道:“舜王这是要举行受降仪式,准备由老夫主持!”
张顺闻言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张慎言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八年正月一十三日,舜王率众义军将士,于洛阳城外大破五省总督洪承畴,斩杀俘虏官兵无算,武器铠甲战马不计其数。”
“亦擒获官兵将领数员,临阵投降者数员。舜王仁慈,不愿多造杀戮。有愿意归顺义军者,可上降表,臣服舜王!”
这时候义军将领和围观百姓才明白舜王这是要做什么,不由大为兴奋,纷纷高呼道:“舜王威武!”
而原本投靠义军的几位将领闻声不由脸色一变,相互看了一眼,垂头叹气起来。
不多时,等到众人欢呼声稍过,一人身着粗布衣衫,走上前来怒喝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奈何辱及我等?”
张慎言一看这人是个无名小辈,便下令道:“将此人拖下去,免得影响了舜王受降大典!”
随即两名士卒一左一右将此人挟持着,拖了出去。不多时,场上为之一静。
贺人龙见无人出头,干脆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三拜九叩道:“某参将贺人龙也,感舜王仁德,愿意归降舜王,万死不辞!”
张顺无法说话,只好在悟空的护卫下,将此人扶了起来,然后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到众将领之中。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式,贺人龙也不由心中为之一松。从今之后,自己便算作义军的自己人了,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贺人龙刚去,那甘肃总兵官柴时华也连忙站了起来。他倒也不嫌丢人,先是三拜九叩,把脑袋磕的砰砰响,然后再高声呼道:“某甘肃总兵柴时华,拜见舜王。”
“舜王当兴,大明当亡!那大明统帅洪承畴一将无能,累及千军,一败再败,无能为力矣!柴某识时务者为俊杰,临阵降舜,打开营门;又助义军大破官兵,夺取中军大纛。柴某谨以此为礼,拜谢舜王!”
咳咳咳!众人闻言不由为之侧目,心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厮毫无忠义之心,原来是个小人!
张顺其实对那柴时华也有几分偏见,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岂能来一句“此人不忠不义,拖出去砍了”?他依旧如法炮制,将那柴时华也拉倒众将领之中。
这时候那白广恩一看,既然贺人龙、柴时华都已经降了,自己原本就是贼寇出身,又有什么可坚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