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欲拿出豫西山中金银铜铁锡诸矿,招徕有意之人开采。尔等按契经营,我则坐收红利便是。”
“三则,我欲取消治下关卡,废除苛捐杂税,以利天下物资流通。”
“四则,我欲发买城中豪宅十余处,价高者得之。诸位且细细思量,若是日后洛阳复兴,武恐其有价无市,有钱亦无处买矣。”
“五则,待天下稍定,我欲疏通运河,恢复通济渠、永济渠水运,复现隋唐之盛。”
诸商人那听闻过这个手段,顿时被张顺震的目瞪口呆。
古代社会还是以精英政治、密室政治为手段,虽然保密意思不到位,但也没有一个像张顺这样直接公开一二三四五条的罗列出来,直接招徕客商。
这与妓女当街叫卖,有甚区别?
牛金星在旁边不由死命道咳嗽,张顺只当做没听到,意味深长地看着诸位商人。
这是后世招商引资的手段,张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信手使来,果然让这些商人欣喜若狂。
好在他们还有几分理智,私下里心算了半天,未能分辨出其中是否有诈,一时间亦不敢应。
张顺便笑眯眯道:“不妨事,还请诸位回去细细思量,本王若济大业,天下将是商人的天下。”
“除关卡,浚河道,天下货物四通八达。用义军的剑,为义军的财保驾护航!”
那几个商人将信将疑,但是仍然有人忍不住开口道:“若是舜王果如今日之言,天下商人皆是舜王的管事,舜王的财富,舜王的触角!”
张顺哈哈一笑,随即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那牛金星待诸商人刚去,不由噗通跪下道:“臣牛金星有言要谏。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大国,皆以耕战为天下根本。”
“将来舜王富有四海,吃喝穿用一概不愁,何须与蝇营狗苟之辈为舞?”
“更何况自古圣君皆以礼义廉耻,圣人教诲为天下根本。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圣王当为天下表率,一旦重利轻义,则天下皆逐利矣。千年教化之功尽弃,圣人之道不显,此舍本逐末也!”
不是,你一个心狠手黑的主儿,搁着给我讲圣人的大道理?
张顺简直哭笑不得,好在如今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也懒得和他计较。
张顺摆了摆手,笑道:“唬之而已,牛先生何必如此郑重?”
“如今义军虽占据河南府和汝州一州一府之地,养兵不过三四万,可谓极矣!”
“若是本王再不想点来钱的门路,恐怕不等朝廷来攻,我就要带着诸位出门讨饭去了!”
牛金星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舜王所言甚是,只是恐怕坏了您的名声。”
“若是舜王信得过老臣,不若由老臣来动手。到时候开门招商,关门打狗,咱们赚一把大的!”
不是,这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你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要阻止;而这鸡鸣狗盗之事,你却上杆子爬上来背锅,你这什么人呐!
第87章 前后夹击
河洛地区虽然有山水阻隔,八关锁钥,终究不是关中、山西那样的形胜之地,表里山河。
如今又是官兵强,而义军弱,实在难以坐守。
张顺之所以能够占据此地,一来事出意外。义军一战而斩陈奇瑜,二战而擒卢象升,三战而擒洪承畴。朝廷遽失三员大员,而河南巡抚玄默又意外战死,造成陕西、河南无人坐镇,无法调动兵马,整合力量进行围剿。
二来,张顺趁着官兵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以快打慢,尽量给靠近河洛地区的官兵造成更大的损伤,削弱朝廷的动员能力。
但是,他麾下人马终究不是铁打的,连番大战之下,总是有疲惫的时候。他若是不能在士卒疲惫之前,获得撑过朝廷下一波的反击的力量,恐怕最好结果也只能落得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所以在大战之余,张顺也曾经仔细思考过河洛地区的出路的问题。
对一个政权来说,所谓的实力不过是经济、军事和外交罢了。
张顺通过河洛名士吕维祺获得了河洛士绅的支持,倒是能够暂时稳住了政权。但是,仅凭河南府和汝州这一府一州之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军队扩张到五万以上。
实际上,多亏了义军接收了福王府的全部财产,才得以让张顺勉强支撑起这三五万军队的东征西讨。
连番征兵之下,甚至连卢氏、嵩县毛葫芦丁壮都被义军征调了许多。
虽然算不上“三丁抽一”,也差不多户户参军了。若是再极力压榨,说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根据地就要爆了。
思来想去,除了尽量提升部伍质量以外,须要专注于经济民生才是。
虽然之前有让张慎言、吕维祺等人负责春耕补种,换种耐旱高产作物以及防备蝗灾等事。终究远水不解近渴,恐怕等不到粮食成熟,官兵的反扑就会迅猛而来。
而且河洛之地群山环绕,除了洛阳盆地以外,剩余的几乎全是山区,即便劝课农桑,竭力耕种,亦不足支撑百万民众,数万大军的吃食。
更不要说此地又没有山西的盐铁之利,陕西的甲马之盛,唯有豫西山中产一些药材、皮毛和矿产,又受到山西和荆襄地区的激烈竞争。
思来想去,唯有效法后世招商引资,对这个时代的人进行降维打击,才有一线生机。
先前自己借助从福王府夺得的金银财货,对大明发起了“粮食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如今自己出征在外,也不知那些粮商是否守信,继续再度向洛阳输粮。一时间,张顺思绪不知道飞向了何方。
那牛金星主动请缨以后,等了半天,见张顺有所言辞,便意识到舜王可能不同意自己的提议。
他不由奇怪地问道:“难道舜王准备就这么算了吗?咱们这一次劳师动众,您亲自出马,就为了这点吃食?”
“你以为呢?”张顺也奇怪地问道。
“我以为除了之前我的提议以外,舜王还可以回扣押一部分人员,让咱们的人混在其中,里应外合破了这朱仙镇!”牛金星两眼放光的应道,“不但到时候金银财帛,辎重粮草,任予任求,可为东征持久之计,又可以让他们纳了投名状!”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厮不似个读书人,倒似个梁山好汉!动不动就让人纳投名状,知道的说咱们有点下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土匪呢!”
“况且如今我军前锋已与傅宗龙、朱大典交上手,竭尽全力,犹嫌不足,岂能分兵他顾哉?”
“那也不能就诈这点东西就放过他们呀,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高桂英闻言忍不住了,也插话道。
张顺闻言摆了摆手,笑道:“吾所求者,非一时之金银财帛,亦非一时之粮草辎重,乃民生大计也。此事我自有盘算,容后再议!”
“姑且说这些商户,吾近期所虑则,不过是怕他们倒向官兵罢了。”
“到时候,一则出人出力,替官兵运输粮草,刺探情报;二则引官兵入驻朱仙镇,威胁我军后背。且不说效果如何,烦不胜烦,反倒牵扯了义军的精力。”
“如今朱仙镇商户私通我军,犯了该死的罪过,相当于变相纳了投名状。虽然不能指望他们毁家纾难,以助义军,但是也能够阻止他们和官兵走的太近,多少能争取个中立。”
“我俩料到经此一事之后,这些商户定然内心不自安,生怕被官兵觑得虚实,会尽量减少和官兵的接触,以免暴露了行迹。”
“如此,我等才能全力以赴,击败傅宗龙、朱大典等人,再来和他理会!”
“嗯……”牛金星沉默了片刻,不由讶然望着张顺。
除去先前的眼花缭乱的说辞不提,但说张顺这一手也着实厉害。虽然名为兵法,实则人心而已。他对人心的把握已经出神入化,只利于人心的趋利避害之心,便把这些商户玩弄于股掌之间。
三人正在交谈之时,突然听到王锦衣喊道:“紧急军情!”
“进来回话!”张顺闻言连忙下令道。
随即房门打开,王锦衣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进来,汇报道:“舜王容禀,前线贺人龙派人送来消息,在洧川城和官兵交上了手。”
“城里守城官兵不甚多,却不意奇袭失败。贺人龙虑及官兵骑兵回援,特意命人快马加鞭回报,希望舜王派人替他压阵!”
原本张顺派遣贺人龙作先锋,试探一下洧川城的虚实罢了。他没想到本该朝廷大军驻扎的洧川县城居然空虚了,那总计两万余人的官兵哪里去了?
张顺和牛金星不由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由冒出来一个念头:李自成和罗汝才!
两人心中不由一个咯噔,难道身为宿将的罗李二人已经溃败了?
张顺不由走动了两步,上手拍下手,拍击了几下,一咬牙下令道:“命令白广恩部即刻出发,接应贺人龙部。但遇到朝廷大军,务必以坚守为上。命令诸将多派遣探子斥候,全力探查官兵动向,谨防为官兵所困。”
“本王和‘扫地王’张一川自率领大军驻守尉氏,为大军压阵!再速派士卒快马加鞭前往许州,通知统帅张三百,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与我部一起前后夹击敌军!”
第88章 猝不及防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脸惊惧的望着城下,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为何‘贼人’突然出现在洧川城下!”
左右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应对。
半晌才有人应道:“督师勿忧,当是官兵新败,贼人追击过深,无意中穿过了官兵防线。”
其实以常理度之,这人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朱大典是需要别人替他讲道理的吗?
不是,他是希望别人给他出主意解决问题的!
也难怪朱大典惊惧,当初官兵击败“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之后,一边重建防线,一边追击“贼寇”,难免有人手不足之虞。
他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商议了许久,最终两人决定分工协作。
由傅宗龙率领麾下标营、副总兵牟文绶及辽东铁骑祖宽、李重镇三营追击贼寇,击穿贼人防线。
而朱大典则负责驻守后方洧川县,与中牟左良玉、鄢陵倪宠南北一字摆开,组成官兵新防线,谨防义军东进。
由于官兵人少,朱大典仅率领麾下标营千余人而已,驻守洧川。
按照常理来说,千余精锐驻守县城已经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洧川位于长葛之后,本来面临的风险也比较低。
可是这朱大典万万没想到,双方计议已定,刚刚分别两日,“贼人”人马就杀到了城下。
朱大典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粗略算来差不多也有一营人马,不由有几分不安。
不多时,贼人开始展开阵型,分出几个纵队,像一条条毒蛇游走着一般的向城上攻来。
很明显,这是一帮训练有素的精锐,非一般散兵游勇能比。
朱大典麾下虽然只有千余人,亦颇多马匹,若是固守自然是非一时半刻可破。
只是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不由有些麻爪了。
他不是担心挡不住敌人,而是担心这对手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
不得不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有几分水准,多少也猜出了义军的一些行动。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下令道:“趁着贼人人手不足,尚未围死城池,速派人前往长葛,请傅抚军派军支援!”
不多时,士卒便从西门而出,快马加鞭赶往长葛县去了。
到了地方,那士卒赶快将书信递与河南巡抚傅宗龙。
傅宗龙打开书信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道:“贼人何以出现在官兵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