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左右守营官兵冒着义军的炮火夹击过来,刚好被白广恩死命抵住。
只是贺人龙这么一出击,反倒让傅宗龙、祖宽大吃一惊。
原本官兵营地就颇为狭小,纵马驰骋为不得已而为之。贺人龙尾随官兵骑兵而去,正好压缩了骑兵驰骋冲锋的空间,导致祖宽及其麾下三百骑兵无法拉开距离,再度发起冲锋。
祖宽一看事情不妙,连忙下令道:“下马列阵!”随即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却是用蒙语下令。
原来这祖宽本是祖大寿家仆,其麾下骑兵亦多少以夷丁为骨干。
自嘉靖以来,军备废弛,军队中家丁制度开始盛行。边军多蓄养家丁、夷丁作为骨干力量。
其中吴三桂、祖大寿便是典型,麾下皆养有夷丁突骑。
崇祯元年以来,林丹汗为了躲避后金的锋芒,开始西征。
蒙古人一边自相残杀,一边又遭到后金和大明的双重夹击,一时间北方草场民不聊生。前后大约有十万多蒙古人便投降了大明,被朝廷安置在锦州附近。
这些牧民之中多弓马娴熟之辈,便被边军将领招降为“夷丁”,以作镇压兵变、农民军的核心力量使用。
这些夷丁个人武艺倒没的说,但是性子却野惯了,再加上语言不通,颇为难以指挥。
所以朝廷只能配备“蒙汉双语人才”,才能勉强使用。
这祖宽作为祖大寿家仆,受祖大寿栽培,刚巧能够指挥这支夷汉混合的骑兵。
其中除了受朝廷节制以外,其实他也有替祖大寿控制这支铁骑的意思。
双方苦战了半晌,眼见牟文绶和傅宗龙麾下的将领赶来,祖宽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麾下辽东铁骑,乃是祖家的本钱之一,若是损失过大,就做了“赔钱”的买卖。
前次作战,就损失了五六百骑,战马亦损失了千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败。
若是这一次再折损过甚,恐怕祖家的实力也要收到一定的影响。
这打仗亦如做生意一般,既要能够打胜仗,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期获得朝廷的粮饷;又要谨小慎微,避免损失过重,以致被朝廷裁撤。
如今自己麾下的骑兵损失了一两层,已经对得起大明的粮饷了,及不宜再遭受过多的损失。
祖宽等骑兵稍却,牟文绶和傅宗龙标营的步兵便顶了上来。
这时候双方纠缠在一起,火炮、火铳皆失去了用途,只能凭借一股血气硬拼到底。
贺人龙作为插入敌营的尖刀,经过官兵火炮的轰击,骑兵的冲锋,反复鏖战以后,几乎到了士气的极限。
贺人龙喘了一口气,还有持刀再战。左右了连忙拽住道:“舜王有令,让咱们退后歇息一番再战!”
贺人龙这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铁塔一般的人物正在大踏步走来。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身披双铠的悟空。
那悟空身高九尺,差不多两米出头的个头,再加上他吃得有十分肥壮,天生神力,简直是冲锋陷阵的天神一般。
看到他贺人龙才冷静了下来,他“贺疯子”虽然“发疯”的时候,有几分能耐,但是和“齐天大圣”比起来,那自然是天人之别!
人家是天,他是人!
若是没有张顺特意看顾,不用说他贺人龙,就是其他诸将,在悟空在跟前之时,恐怕也无法染指先登之功。
如今贺人龙已经功劳在手,便不再争功,老老实实的撤了出去。
悟空见前面没了自己人,不由大喝一声,舞动着铁棒冲了上去。
这厮双铠在身,官兵的刀枪击打到身上,根本无法破防。
他如同一只巨兽一般,横冲直闯,手下无一合之敌。
双方从午时战至深夜,双方皆筋疲力尽。
傅宗龙不由露出欣喜之色,若是双方罢战,义军便不得不撤出已经突破的缺口。
他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明天义军再如法炮制,以炮攻营,他定能御敌于营外。
“舜王!”牛金星打了个哈欠,强忍着困意建议道,“今日是不成了,士卒疲惫,饥渴难耐,还请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由于这几日激烈的战斗和连日急行军,张顺其实也身心俱疲、浑身酸痛。
真不甘心呐,明日再战,等于今天取得的成果全都要放弃了。
刚巧看到贺人龙正在前面不远处大呼小叫的和麾下士卒喝酒,张顺不由眼睛一亮,笑道:“看了那贺人龙已经歇息好了,让他带人再冲一波吧!”
那贺人龙哪里知晓自己被张顺盯上了,刚刚酒足饭饱,正要回营休息,不意张顺的传令兵跑了下令道:“传舜王军令,贺人龙部歇息依旧,接替悟空继续冲阵!”
“不是,这是不让我们睡觉了!”如今高强度的战斗,让以降兵为主体的贺人龙麾下差点当场炸营。
“这……这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贺人龙觉得自己不是疯子,舜王才是。
“凡今晚冲阵者,不论胜败,赏银五两,外加马肉一斤,酒一壶!”传令兵继续说道。
“啊?那我们还等什么?”贺人龙麾下纷纷披甲持械道,“一晚上不睡也算不得什么,都是纯爷们,又不是泥捏的,我们还能撑一撑!”
“直娘贼好话倒教你们说尽了,老子反倒没得说了!”贺人龙骂了两句,便披上了铠甲,率众向官兵营地再度扑去。
当晚夜色不好,虽然双方挑灯夜战,其实张顺也看不出个虚实。
只听见双方厮杀声此起彼伏,也不知响彻了多久。
不知何时,张顺突然面露喜色道:“胜了!”
“什么?”牛金星正在跟前打盹,没听清张顺说什么。
“我说我们胜了!”张顺大声地喝道。
“啊?胜了?”牛金星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官兵营中一簇簇火把突然移动起来,如同被扒开的蚂蚁窝的蚂蚁,纷纷四处逃窜去了。
第105章 盘点得失
战争是智慧、装备和组织度的较量,同时也是意志的较量。
双方酣战至深夜,就差那么一口气儿。
若是西风压倒东风,义军只得乖乖的退出战场,一天的战果全部归零;
若是东风压倒西风,便能一鼓作气,击败同样已经到了极限的官兵。
但是,义军同样也到了体力、士气的极限。若是强行驱赶进攻,一个不小心出现炸营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办?只能重金厚赏,以激励士气。
实话实说,张顺和诸将制定的额度,无论是军饷还是赏赐,都低于了官兵的标准。但是士卒更乐意为张顺卖命,难道是因为张顺的脸比别人白一些吗?
不是,是因为张顺比别人发放粮饷、赏赐比这时代的其他队伍更及时、更真诚。
为此张顺特意制定发放军饷、赏赐条例,规定在下个月五号之前必须全部发放完毕,违者追究其助管和后勤辎重的责任。
如果因为战争、后勤被断等原因耽搁的,则由后勤发放借条,可以在后勤辎重上来以后兑换,也可以就近去义军占据地区兑换。
除此之外,义军并不像明军直接发放饷银,而是配备一定比例的粮食,以稍低于市价的价格进行发放,防止出现明末边地“银贱粮贵”的现象。
除了直接发放给士卒以外,有家属、家庭的士卒,则将其一半饷银发放给其父母、妻子,谨防士卒吃喝嫖赌,花光了饷银、赏赐,以致家无所养。
若是士卒不幸战死,将领所允赏银、军饷和抚恤皆如数发放给士卒家属。若无家属者,则全作烧埋银之用,让战死者风光大葬。
而与此同时的大明却不一样,明明说好的赏银都给你打折发放。更不要说欠饷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实为常事。
这个时代的士卒又不傻,就算是傻子,被你糊弄多了,也总有明白的时候。所以上下之间相互欺瞒,将士不肯用死力。
也就因为这样,张顺才能一呼百应,一诺九鼎。只要他敢许诺加赏,士卒就敢于下死力气出战。
张顺知道以厚赏激励士卒,傅宗龙自然也不是傻子。他张口就许诺道:“击退贼军,凡参战者赏银二十两,获贼人首级一级,赏银五十两!”
官兵闻言皆兴趣寥寥。一来官府多次劫掠了附近民众,大家手头都有些余钱;二来朝廷赏赐听听罢了,实际能够到手多少,只能看主官良心如何。
傅宗龙自担任河南巡抚以来,只听闻其知兵之名,未闻其手段如何。但是既然他能和朱大典这样的狗官一同共事儿,其良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大伙看来傅宗龙一眼,又往后退了几步。傅宗龙脸便的更黑了,不由厉声喝道:“李本实何在?且与我率众立其后,又敢退者,格杀勿论!”
利诱不成,便改为威逼!
双方复鏖战许久,官兵不能支。祖宽忍不住对李重镇说道:“傅宗龙何德何能,但威逼我等武夫罢了!”
“如今贼人气势如虹,我三军苦战一昼夜不能胜,若是待天色已明,恐怕欲走而无处可走矣!”
李重镇亦深以为然,两人便借着夜色率众悄悄向营外摸去。
这祖宽、李重镇二营一动,身处前线的牟文绶立马觉察到事情不对。他连忙下令左右道:“吾观祖宽、李重镇二贼怯懦,必不肯与我等同生共死,我欲率众追回彼辈,诸位以为如何?”
咱们两条腿追人家四条腿,你开什么玩笑?
不过大家才不担心这个呢,追不上就追不上吧,那就多追几天好了,最好追个三天三夜!
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先是祖宽、李重镇的辽东铁骑,然后是牟文绶的步卒,不一会儿偌大的营地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唯独剩下傅宗龙的标营被义军团团围住。
傅宗龙又惊又怒,连忙一边派人试图召回诸将,一边派人向洧川的朱大典求援。
且不说结果如何,比至天亮,义军以火炮开道,以步卒跟进,连战连胜,遂大破傅宗龙标营。
旭日从东方升起,漫天的朝霞如同血染一般。穿透了袅袅的硝烟,涂抹在官兵营地的残垣断壁之上,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朝霞!
破破烂烂的尸体到处都是,简直如同后世的垃圾场一般,被人随意丢弃在一旁。
张顺率领王锦衣、牛金星和高桂英等人挑选着脚下的道路,一蹦一跳的躲避着地上的血污。
刚好白广恩带着几个士卒迎了上来,他便问道:“怎么样了,傅宗龙找到了没有?”
虽然眼睛布满了血丝,身上咕噜的全是血污、灰尘,白广恩仍然忍不住兴奋道:“舜王过来请看,傅宗龙在此!”
在白广恩引导下,不多时张顺便到了一处尸首堆积了一个小山丘的地方。
他顺着白广恩的手指一看,只见有一个衣着颇为华丽的老人身披数创,躺在那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见不活了。
眼见张顺走到了跟前,那老人也意识到这人恐怕就是自己朝思夜想,欲图之而后快的“顺贼”。他不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口骂道:“逆……贼!”遂气绝而亡。
张顺哂然一笑,不以为意,反而问道:“士卒伤亡如何,可有及时救治?”
“还好,幸好有大夫……哦,护士救治,大多数人都保住性命了!”白广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清点,哪里知道损伤如何,只好含含糊糊应了两句。
张顺也反应了过来,便不再追问,反倒和他聊了聊战况。
一直等到当天下午,那牛金星才满头大汗的找到了张顺,汇报道:“启奏舜王殿下,经过清点,义军昨日一仗,又战死士卒五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五十四人,轻伤一千一百四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