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广惠渠的问题就是在河而不在渠,如果张顺高坐明堂之上,恐怕也会和“引泾”派、“拒泾”派一样,喋喋不休,纠结于广惠渠到底该从哪里引水的问题。
“我看你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当主公倒是当的得心应手!”红娘子闻言不由抿嘴笑道。
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随即反而摇头道:“要说当主公如何,恐怕也就是堪堪合格而已。”
“还有一桩,我却是比当主公还要得心应手!”
“哦,不知是哪个?”王奇瑛见他俩说的火热朝天,忍不住插嘴道。
“当然是做夫君啦!”张顺嘿嘿一笑。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奇瑛俏脸一红,不由啐了一口道。
就这样众人又疾行了六七十里,便到达了耀州城。
虽然那耀州城不甚大,不过周六里有奇,城门有四,甚至比城周九里有奇的三原县城还小了一圈。
但是其地“面凭大阜,北负高原,漆水东经,沮流西绕,控鄜邠之道,联同华之原,厚长安之肩背,为邠岐之指臂!”
“隗嚣凭此以窥三辅,曹魏据此以保秦陇。”
啥意思?
如果说三原县是西安城的北大门,那么耀州可以说是整个关中平原的北大门。
耀州地跨渭北高原和渭河平原两地,一旦耀州有失,关中便会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所以若非三原县张缙彦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其实张顺原本计划第一站便是这耀州。
众人来到耀州城北门,那新任耀州知州宋企郊正孤身一人,身着孝服麻衣,伺立在耀州城外。
“秦王殿下!”宋企郊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老老实实立在一边问候道。
“竖子无礼!”王锦衣根据三原县招待情况前后一对比,顿时不由怒道,“焉敢如此羞辱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恕罪,如今州内佐贰官短缺,事务繁杂,顾不得这许多琐事!”宋企郊木着脸道。
“繁文缛节,无甚用途,勿须理会!”张顺闻言摆了摆手,反而问道,“且走且说,现在官吏几何?”
那宋企郊闻言便伸手牵着张顺的战马,一边引着往耀州城里走去,一边应道:“州同知、州判官皆有其人,只是无人担任吏目。”
“如今陕北旱灾连连,贼人四起,多有盗贼藏匿在耀州以北诸山之中,难以翦灭荡平,还请舜王派遣大军剿之!”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剿灭贼寇非一日之功,还是需要精干吏目为之。”
明代吏目乃是知州下面掌管文书的幕僚,但是它和知县下面的典史一样都演化为掌管刑狱和剿匪的武职,颇为类似秦汉的州尉、县尉之职。
“咱们身边有没有机灵一点的,留一个给宋知州担任吏目吧!”张顺想了想,不由扭头向王锦衣问询道。
这耀州先前张顺也来过,知晓渭北高原上高山耸立,贼人众多。
不过,都不成什么气候。
小则三五成群,大则二三十人而已。
只需一员知兵悍勇之人,完全可以在征发当地弓手、丁壮以后剿灭彼辈。
“这……”王锦衣沉吟了一下,不由低声道:“咱们卫队里有位旗长颇为机灵精悍,只是先前跟随刘指挥探查情报,被人捉了割掉了一只耳朵,故而得了个‘一只耳’的绰号。”
“舜王若是有心,何不留他在此,也算是体恤一番。”
张顺一听,这才想起来当初在卢氏的时候,刘应贵带领十余人去抱犊寨附近探查,被那抱犊寨寨主陈淘金捉了。
而那“一只耳”就是被陈淘金割了耳朵,放回来向自己“索要赎金”之人。
“是他?倒也智勇兼备!”张顺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道,“宋知州,我想你保举一人,担任耀州吏目,剿灭此地贼寇,不知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宋企郊闻言大喜,连忙致谢道。
不多时,众人到了顺义驿站,分定主次坐下,张顺便命王锦衣喊来“一只耳”,问道:“壮士绰号本王闻名已久,不知如何称呼?”
“小的姓班,因为为人机警,时人皆唤我作仓鼠,舜王您喊我班仓鼠就是!”“一只耳”闻言连忙应道。
“耳朵没事了吧?”张顺闻言不由温和地问道。
“没事了,就是左右不太对称!”班仓鼠挠着头不好意思笑道。
哈哈,众人闻言不由哄堂大笑,张顺也不由莞尔。
“要想对称,你是不是准备把另外一只也割了?”张顺不由笑道,“我找你却是有正事儿,这耀州贼寇猖獗,正合缺了一个从九品吏目。”
“王锦衣给我说你智勇双全,堪当大任,不知你可否愿意留下来为本王分忧?”
张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一只耳”班仓鼠哪敢不应?
他连忙笑道:“莫说舜王赏识我,让我担任这吏目,就是舜王想要我另外一只耳朵,小的也立马割下来奉上,绝无二话!”
“好,有志气!”张顺闻言笑道,“只是剿匪与军中不同,一应人手丁壮,须你自个招募训练。”
“万务不可麻痹大意,如若不然,恐怕你这一次丢掉的就不是一只耳朵咯!”
第50章 十里窑场
等到张顺为耀州知州宋企郊推荐了“一只耳”担任吏目以后,宋企郊便欲告退。
他不由施了一礼道:“下官有孝在身,恕不能奉陪,还请秦王勿怪。”
如今宋企郊虽然被义军夺情,仍然需要素服办公,不能参加吉礼,所以一会儿为张顺的接风宴他就不能参加了。
“宋知州莫急,一会儿宴会先让他们参与便是,我有些事情想向你咨询一下。”张顺不由扯着他来到偏房道。
“耀州地位非同一般,不知此地有何难处,又有何特产?”张顺心道:我来了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考察民情,如何什么都没有,那我也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那宋企郊还道张顺嫌弃自己失礼,借故索要礼物,他不由沉吟了片刻道:“由此往北二十里,有一处唤作黄堡镇,自唐代以来专产瓷器,久负盛名,号曰:耀州窑。”
“秦王若感兴趣,臣明日便陪你走一遭!”
“耀州窑?”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陕西还有产窑之地。
“耀州产瓷器,据闻曾为天下六大窑之一。如今虽然景德瓷名满天下,耀州窑依旧不倒,陕西人皆乐用之!”红娘子本是米脂人,对这耀州窑也颇有耳闻,不由插话解释道。
“成,那你明天陪我走一遭!”看样子规模不小啊,张顺心道,反正正好要北上延安,不如顺道看一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宋企郊便牵着一匹瘦马前来和张顺一干人等汇合。
张顺见了皱了皱眉头,对王锦衣道:“一会儿把备用马给他挑一匹,顺便让‘一只耳’也跟过来。”
“这附近多山,又有贼人出没。等他回来的时候,真有个万一,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随即众人吃罢早饭,便一路向北赶去。
二十里对一众骑兵来说,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到了。
这黄堡镇地处渭河冲积、洪积平原与关中北部土石山区过渡的黄土台塬区。
漆水河纵穿其间,形成了东、西台塬,中部川道的地形格局。
由于长期的流水切割,完整的塬面被切割成破碎的倾斜台塬,裸露了大片大片的黄土出来。
“水土流失!”张顺皱了皱眉头,一个词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不过这世道还是以活命为第一要务,张顺只好按捺下心思,和众人一起走近黄堡镇。
刚到黄堡镇附近,张顺就远远望见大大小小的窑炉,不一而足,罗列在道路两旁。
等众人走到跟前,只见有的在外面用石臼和碾盘在研磨原料,有的在借着学徒拉轱辘之力,正在拉胚。
还有的在窑洞里面正在给胚胎上釉。
窑洞外面摆着大大小小上百件各色瓷器,有盏、有碗、有瓶、有杯、有壶、有盘,还有一干日常用具。
张顺顺手拿起一个碟子来,问道:“师傅,这个怎么卖?”
正在拉胚的老师傅,见张顺发问,连忙放下手中的伙计,在围巾上擦了擦手道:“贵人说笑了,若是要,只管拿去!”
开玩笑,一看这人衣着光鲜,又有许多人携刀带铳,几文钱的玩意儿哪敢要价?
“秦王殿下,这些都不值钱!”宋企郊见状不由笑道,“你且随我来,这里有一次老窑,保证能让你满意!”
眼看这么多人,自己套不出什么话来,张顺使了个眼色,让王锦衣派几个人逛一逛,自个便跟着宋企郊走了。
“这耀州窑以黄堡镇最为出名,号称‘十里窑场’。这些年附近的陈炉镇、立地、玉华村、上店村也各有所长,延绵数十里。”
“这耀州窑先前最出名的乃是青瓷,时至今日,则以白地黑话瓷最为出名。”
“秦王殿下,您小心点,这里就到了!”那耀州知州宋企郊一边解释,一边试图搀扶这张顺走近一处窑洞。
“不必了!”张顺年力壮,又有几分功夫,哪里用他扶?
他沿着凸凹不平的道路,连跳几下便跳到了一处窑洞门口。
陕西多窑洞,其实主要分布在陕北。
像三原县那样的平原,虽然也有地窑这种特殊的窑洞,但是终究不是主流。
而到了黄堡镇附近,在这些黄土台塬上已经是遍布窑洞了。
不多时,有一位老者打开了窑洞大门,奇怪地看了众人一眼。
“老师傅,今天开炉了没有?”宋企郊不由开口问道。
那老者闻言摇了摇头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现在距上次才过来五个月零八天,不着急!”
哟,这是个高手啊!
张顺不由眯着眼,心中感慨道:这年月就懂饥饿营销,不得了啊!
“废话少说,这一次来了一个贵客,把你那上好的珍藏都拿出来吧,他看中哪个我就要哪个!”宋企郊不由财大气粗道。
“若是卖的好了,你下半年也不用开张了!”
“好嘞!”那老头闻言连忙开门将众人迎了进去前,沏了壶好茶,给众人敬上。
然后不多时拿出七八件瓷器出来,请张顺鉴赏。
张顺顺手抓起一只青色的碗来,端详了半天,好像是前世网购的餐具一般,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青釉牡丹碗!”那老者连忙卖弄道,“你看这色泽,你看这花纹,标准的耀州青瓷。”
“这是几百年前的技术,现在除了我这家,没人能做得出来了!”
“仿古董?”张顺一愣。
“咳咳咳……”顿时宋企郊、红娘子一干人等差点被张顺呛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