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论郑芝龙还是郑芝豹比起先前“南明”的职务,要低了一个等级,但是比起兵败身死,却是好多了。
更不要说“南明”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哪里有俸禄与他?
且说张顺封赏了两人,眼见时间尚早,干脆又命董小宛等女做了些饭菜,顺便宴请一番,以示恩宠。
那郑芝龙、郑芝豹常年在海上漂泊,后来又身居高位,什么美食没吃过?
不过,由于是张顺宴请,两人便欣然接受。
众人略微吃了点饭菜,喝了几盅黄酒,那郑芝龙忍不住话多了起来。
“殿下莫笑,实话实说郑某能走到如此地步,想都不敢想啊!”郑芝龙不由开始吹嘘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伸手敬了一杯,如同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郑芝龙一饮而尽,继续道,“我本福建南安人氏。幼时家里拮据,不得已前往蚝镜投奔我的舅舅。”
“那里虽然鱼目混杂,然而我却是如鱼得水。”
“在那里我不仅信了佛郎机人的教,还学会了佛郎机、红毛蕃、倭国等语。”
“呀,没想到南安侯还是个天才!”张顺闻言不由讶然。
这也难怪,先前他学习所谓的“远西语”,学了这么久还是个半吊子。
结果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懂得多国语言的能人,由不得他不佩服万分。
“哎,过誉了,殿下过誉了!”郑芝龙连忙自谦了几句,这才笑道,“其实殿下有所不知。”
“这佛郎机人虽然都是一个称呼,其实他们并非一国之人,所用言语亦并非一个。”
“其中一个唤作以西把你亚,另外一个则唤作波尔杜葛尔。”
“哦?”这谁不知道啊,不就是西班牙、葡萄牙嘛,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原来自从他攻进北京城以后,好好的命众女给他翻了一下资料。
这一翻不要紧,倒让她们翻出了一副《坤舆万国全图》出来。
虽然这地图极为抽象,其中谬误也不少。
但是张顺根据自己对前世世界地图的记忆进行对照,倒让他发现了不少古今异同的叫法。
比如意大利一带被称为意大里亚,法国一带被称为拂郎察,英吉利一带被称为谙厄尼亚,而西班牙、葡萄牙却分别被称为以西把你亚和波尔杜葛尔。
这些知识虽然对张顺来说并不算新鲜,却足见郑芝龙对欧洲的了解程度。
于是,张顺便哄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郑芝龙果然见多识广,又向张顺讲起了日本、吕宋、暹罗、苏门答腊等地的风土人情,听得张顺如痴如醉。
当然,依照张顺前世的经历,虽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倒也不至于有多少向往。
他听来听去,耳朵里只听出一个“钱”字来。
原来由郑氏掌管的海贸,一年大概有两三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年收入约莫二百余万两。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若是再驱逐了“红毛蕃”,彻底垄断东亚、东南亚贸易,仅一年的贸易收入就达到五百万之多。
看着这些钱似乎不多,是吧?
实际上,张顺接手大明中枢以后才发现每年实际征收解运到京师的银两尚不足千万,而每年的支出少则千二百万,多则两千万。
也就说,如无意外,崇祯每年至少要背负二百万两白银的赤字。
这也是为何,张顺占据了京师以后,除了极为重要的辽东以外,几乎不在大规模用兵的根本原因。
两个字,没钱!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南安侯先前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要是依照本王的心思,保管他财源滚滚!”
“殿下说笑了!”郑芝龙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不服气起来,“罪臣起于微末,纵横四海多少载,才开拓如此产业,如何算不得什么?”
“别个不说,先说那日本国吧!”张顺笑道,“我等诚心诚意前去贸易,却搞什么朱印船,又限制我国商船出入,实在可恨。”
“若你肯与本王合作,本王着兵部设置海军,造大船千百艘不等,叩关通贡,责其不臣。”
“名其打开国门,与我贸易,不数载收入千万不在话下。”
“至于暹罗、三佛齐、苏门答腊等地亦不足畏惧。先威之以兵,再临之以船,复设三宣六慰,往来贸易,可再入千万矣。”
“复造巨舶,远渡重洋,东通南北亚墨利加,西通欧罗巴等地,又千万不止矣。”
“如此制霸全球,贸易四海,利润无以复加,今二三百万之数何足道也?”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说得郑芝龙热血沸腾。
正所谓:“彼可以来,我可以往”,既然“以西把你亚”、“波尔杜葛尔”这样的小国可用远渡重洋,独我中华不可耶?
若是果然如舜王所言,制霸全球,贸易四海,子孙后代,万世之业也!
想到这里,郑芝龙不由离开座位,深深一拜道:“郑某出身微寒,自度颇有远志。”
“如今一见殿下,方知萤火如何与日月争辉也!”
“日后殿下但有驱驰,郑某无有不应,但愿能如殿下所言,纵横四海,制霸全球,如此青史留名,此生足矣!”
第697章 归来
宁波府镇海县海外,一条商船正飘然入港。
在那条商船的船头上,正站着一位少年。
他望着熟悉的岸边熟悉的建筑,不由感慨万千道:“我,终于回来了!”
“东家,咱们须小心一些!”就在这时,有一个壮汉连忙提醒道。
“还用你说?我自晓得!”那少年笑了笑,然后下令道,“衣甲都藏好了吧?一会儿下船口风都给我把紧了,千万别出了岔子。”
“是,晓得了!”那壮汉连忙应了。
不多时,一干人等只觉得脚下一震,商船却是靠岸了。
那少年便领了七八个汉子,两名女子,施施然下了船,顿时有几个帮闲拦了上来,叽里呱啦一阵乱说。
“有懂官话的没有?来个懂官话的!”为首那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原来这时节,只有头面人物懂得官话,一般小人物只会方言。
那少年听不懂当地的“鸟语”,是以有此问。
“听这位少爷的口音,莫不是陕西人氏?”那人此话一出,半晌有个汉子迟疑着上前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少年不由冷笑道。
他深知这年月陕西人的名声不大好,一时间也不由警惕起来。
“这位少爷莫要激动!”不意那人却笑道,“刚巧这几日宁波府地界上,倒来了一伙儿秦人,位高权重。”
“若是有些勾连,巴结上去,倒是能发一笔横财!”
“哦?此话怎讲?”那少年闻言一愣,心道:我怎么不知秦地有如此富商巨贾?
“这位少爷出海了几个月,莫不是不知天下大势?”那人闻言笑了,不由伸了伸手。
“看赏!”那少年倒也不恼,立即痛快的下令道。
“好好爽的少爷!”那人掂了掂到手的半吊钱,忍不住喜出望外道,“原来你却不知,数月之前舜王带领大军南下,攻取了江浙之地,如今正在这宁波府中!”
“舜王殿下?”那少年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不意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儿!”
“什么,孙可望要见我?”张顺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不由又追问了一遍。
“嗯,就是那小子!”悟空点了点头,笑道,“老孙眼睛须不瞎,不会看错的!”
“他怎生到了这里?”张顺百思不得其解,连忙下令道,“着他赶快进来再说!”
“殿下,我回来了!”不多时,果然见一个颇为精明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坐下来歇息一下!”张顺一看来人正是孙可望,不由欣喜道。
“殿下有所不知!”那孙可望斜欠着坐下了,开口就道,“这一次我抵达了朝鲜,然后沿着海岸去了釜山。”
“那釜山正在日本国正北,由此过海可抵博多港,然后我又由博多港转道长崎,再由长崎漂洋过海到了宁波,这才遇到了殿下您!”
“哦?这么说来,如果再折回登州,那便形成一条闭合的贸易航线?”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恍然大悟道。
“谁说不是呢!”孙可望不由附和了一句道,“先前我还以为这航线到了釜山,也就到了尽头了,哪里想得到到了日本,还能从宁波绕回来。”
“不过,从长崎到宁波,却也有些不便之处。”
“每年三四五月为大汛,九十月为小汛,值此季节方可抵达中国。”
“哦?”张顺听了孙可望这话,突然反应过来,孙可望所说的这个不就是季风吗?
“据我所知,从日本国至我国大致有三条航线。”孙可望又道,“一曰北线,走朝鲜西岸抵达登州;一曰中线,渡过重洋直抵宁波;一曰南线,走琉球转道福建或广州。”
“前面两线我已尽知,唯有南线不曾走过。”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笑道,“我倒有一人,对南线却是极为精熟。”
言毕,张顺又向悟空下令道:“着郑芝龙过来!”
“郑芝龙?郑一官?”不意孙可望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在日本,郑一官之名妇孺皆闻。
本来孙可望一路上还在构思如何对付此人,万万没想到这人已经被纳入张顺麾下。
“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果然只见郑一官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坐吧!”张顺笑了笑,指着孙可望道,“我麾下的一个小子,去年年底去日本国走了一遭,如今刚好转回。”
“他听闻了你的大名,非要见见你不可。刚好你正在宁波,我便喊你过来见上一见!”
“这位是?”郑芝龙闻言望去,只见对面坐了一个半大小子,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原是殿下的徒弟,后来不幸丧了父,便被殿下收为了养子!”孙可望连忙笑道,“我本家姓孙,将军喊我可望就行。”
“啊,原来是孙将军,失敬失敬!”那郑芝龙何等人物,只听他只言片语对他便不由刮目相待。
原来这郑芝龙白手起家,身段极为柔软,为人也极为圆滑。
他见孙可望小小年纪,就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认年龄仅比自个大上几岁的年轻人做爹,顿时也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