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歧怒了:“我没玩屎!……凭啥我被禁足了?早知如此,昨日应该让薛家的孽畜装死才对。”
“薛家的孽畜也被禁足了,接来下的事你们不宜参与,不然会把你们两家都拖进泥潭里。”
高歧一愣,然后露出愧疚之色,虽然愿意帮李钦载多出一份力,可他终究是国公家的子弟,他不敢把全家拖进泥潭。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必愧疚,想败家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这次你还是给你亲爹留条活路吧。”
……
刘杉望仍被关在雍州刺史府监牢里,李钦载装模作样审了他两次,每次刘杉望都是跪在面前哭天喊地鸣冤,李钦载也不忙着断案,用了一个“拖”字诀。
对他来说,刘杉望定不定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爹的态度。
刘杉望等于是李钦载手里的人质,逼他爹交赎金的肉票,肉票的情绪是不必太在乎的。
刘杉望入狱的第三天,宋森来报,刘兴周闭门不出,不见任何动静。
看起来,他并无任何供出幕后指使的迹象。
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冷笑道:“敌人负隅顽抗,我们就要让他彻底灭亡!”
宋森驾轻就熟献上马屁:“李县伯又高又硬!”
“这老货显然有倚仗,打算再扛一阵,我便要让他扛不下去。”
第二天,刘杉望行窃伤人一案升级了。
经百骑司查实,刘杉望在国子监求学期间多有劣迹,有十余名国子监学子揭举刘杉望求学时有偷窃事实,偷窃之物拿到西市换钱,再与长安的纨绔们花天酒地。
不仅如此,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刘杉望的亲爹刘兴周在朝为官亦有多桩不法之举。
御史台是三法司之一,初唐时期的御史台兼有审案断案的职权,刘兴周任御史期间断过的几桩案子重新被翻了出来,其中多有受贿枉法的行为,已被百骑司罗列出了证据。
下午时分,大理寺差役登门,将监察御史刘兴周锁拿下狱。
第三天,刘兴周的案子开始扩大化,从刘杉望行窃伤人案牵扯出了他的亲爹,他亲爹下狱后,又牵扯出了御史台多名御史的枉法行为。
长安百骑司最近忙翻了,侦骑四出,日夜不休。
说来也巧,被卷入此案的几名御史,恰好是当初参劾李敬业的那几个人。
当这几名御史也被大理寺锁拿后,朝堂众臣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行窃伤人的案子,分明是针对御史台的一次清洗。一桩小案渐渐变成了大案,拔出萝卜带出泥,已有十几名御史被卷入其中。
接下来,李钦载要干什么?他究竟想怎样?重要的是,小案办成大案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天子的意思?
御史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同僚一个个被锁拿,当即便联名上疏,请求天子将李钦载停职,勿使株连蔓引,多伤无辜。
不仅如此,许多御史更参劾李钦载诸多不法事,当年李钦载还是个纨绔,横行长安时确实造了不少孽,留了不少把柄,这一次被御史们利用起来,铺天盖地向尚书省参劾,并请天子下旨三法司严查。
这一次,向来游离于朝堂之外的李钦载,与御史台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了。
漫天的奏疏飞入太极宫,堆积在李治的案头,谁知李治的态度却很模糊,表面上应承此案当秉公严查,绝不株连无辜,但同时对李钦载又接连锁拿了几名御史的举动,李治却保持沉默。
到了这时,朝臣们终于看懂了。
这根本是李治的默许,甚至授意下,对御史台的一次清洗。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然而或许是最近御史们跳得太欢了,甚至打起了三朝功勋英国公府的主意,这已引起了天子的不满。
天子让并不属于三法司的李钦载处置此案,已经释放了一个很强烈的信号,可笑的是朝臣们开始时还以为不过是长安纨绔子弟们一桩寻常的纠纷。
图穷匕见之后,朝臣们终于明白了,但同时也来不及了。
李钦载已对涉案的御史们高高举起了屠刀,屠刀还未落下,但心虚的人已开始胆寒颤栗。
同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大理寺锁拿的十余名御史中,有一名御史当夜不堪忍辱,突然愤慨撞墙而亡。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遍了朝堂,整座长安城炸锅了。
第469章 重要消息
李钦载也是第二天一早听到这个消息,然后不由懵了。
谁都不清楚这名御史的死究竟是真的愤慨撞墙而亡,还是被人杀害,试图将事态扩大,以达到震慑李钦载,逼他收手的目的。
大理寺丞沈世吓得面无人色,御史在大牢里死亡,他这个寺丞是要担直接责任的。
为了查清真相,将责任推卸下来,沈世急忙召集了仵作验尸。
可是更麻烦的事出现了,大牢里剩余的十几名御史闻知同僚撞墙而亡,顿时兔死狐悲,于是集体绝食,不食水米。
消息报到李钦载这里,李钦载也变了脸色。
被锁拿的御史受贿枉法是事实,一个两个死在大牢还可以说他们是畏罪自杀,但若是十几个御史同时死在牢里,可就不是一句“畏罪自杀”能交代得过去的。
宋森抹着额头的汗,向李钦载禀报过后,李钦载一脸凝重,眉头紧锁。
没想到朝堂争斗竟如此残酷,一言不合就是一条人命没了。
接下来,究竟是查还是不查?
堂兄仍被关在牢里,刘兴周仍一言不发,关于英国公府的流言越来越多,李钦载这个办案的人也被卷入了漩涡中。
似乎一切都越来越被动了。
无数参劾他的奏疏飞进太极宫,李治究竟还能帮他扛多久?
更要命的是,李治身边还有一个对他不爽的皇后,若再吹几句枕头风,这一次可就败得彻底了。
李钦载不能败。
他若败了,不仅堂兄可能会被流徙千里,而且英国公府的清誉也将受损,家道从此势微。
今日别人咬英国公府一口,结果发现没事,很难保以后任何阿猫阿狗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他背负着家族的兴衰重任,若承认了失败,从此恐怕真的就只是个乡村教师了。
李家的院子里,李钦载独坐许久,陷入沉思。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罢了,老夫进宫见一见陛下吧。”
李勣在他身后叹息。
李钦载回过神,转脸时已变了表情:“爷爷,咱们还没败。”
李勣哼了哼,道:“非要弄到鱼死网破才叫败?老夫领兵一生,战场上惨胜即是败,失败就失败,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下次再战便是。”
李钦载沉默半晌,叹道:“爷爷,孙儿不是安慰您,我们没到失败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承认失败。”
“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爷爷英雄一世,怎能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自己的面子,孙儿万死亦不敢让爷爷的清誉受半点损伤。”
李勣大笑道:“你能如此想,咱们李家落魄不了,老夫纵向天子承个错儿又有何妨。”
祖孙正说着话,管家吴通来报,金乡县主在门外求见五少郎。
李勣和李钦载一愣,彼此互视一眼,李钦载浑身一激灵,他从李勣的眼里看到了杀气。
“孽障,你又造了什么孽?”李勣怒道。
“孙儿拿身边所有亲朋好友十八代祖坟里的棺材发誓,孙儿清清白白,啥都没干过!”
誓言既毒又诚挚,李勣怒哼一声,道:“你已是成了亲的人,纵要收妾室,金乡县主也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最好给老夫绝了不该有的念头!”
李钦载又急又气,撩起衣袍下摆道:“爷爷若不信,孙儿愿自宫以证清白!”
李勣环胸冷笑盯着他,不但不着急,反而跃跃欲试。
李钦载颓然叹气,他突然想起来,老头子孙兴旺,不差他这一个孙子,李家香火多,耗得起。淘汰掉一个挥刀自宫的傻缺,对李家的基因优化来说是好事。
悻悻放下衣袍下摆,李钦载若无其事地对吴通道:“请县主偏院花厅等候。”
李勣没再说话,而是指了指他,警告的意味十足,最后拂袖而去。
李钦载叹了口气,来到花厅。
花厅内,金乡县主正在来回踱步,见李钦载走进来,金乡立马迎上去,道:“你是不是又惹了祸?”
李钦载一愣,见金乡一脸焦急,又打量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她,竟鬼使神差地脱口道:“胸咋瘦了?”
金乡睁大眼睛看着他。
李钦载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好像瘦了……”
金乡俏脸一红,杏眼瞪着他道:“不对,你刚才说的不是这句。”
李钦载嗔道:“傻孩子,多吃点肉,你看你都有幻觉了……”
金乡恨恨瞪了他一眼,道:“听说大理寺监牢里一名御史死了?”
李钦载好奇打量她:“你一个皇室宗亲,对朝堂的事如此关心作甚?”
金乡脱口道:“我关心的哪里是什么朝堂事,分明……”
“分明什么?”
“没什么!总之,我听说你又惹麻烦了……”
“然后呢?”
“然后,特来送你一个消息。”
“啥消息?”
金乡本想难为一下他,拿一下乔,然而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顾不得调戏他了,急忙道:“当世大儒牛方智在御史台有几位门生,他们打听到最近针对你们英国公府的幕后指使是谁了。”
李钦载顿时坐直了:“谁?”
金乡缓缓地道:“御史中丞袁公瑜。今年朝中改了官职名,御史中丞又称司宪大夫。”
李钦载皱眉:“袁公瑜?他是何人?我记得我家没人与他结过仇呀。”
金乡叹道:“朝中为官,蝇营狗苟,不一定非要结仇才会敌对。”
“道理我都懂,可……我家真没与他结过仇呀。”
金乡杏眼圆睁:“你非要跟我争个曲直么?”
见金乡生气又着急的模样,李钦载心头一动。
其实他早已隐隐有察觉,金乡对他似乎有点不一样的男女情愫,上次入狱时她托牛方智帮他,这次惹了祸事她又送来一位了不得的初唐四杰之一,还帮自己打听出了如此重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