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懒洋洋地道:“人确实可以击败,但你们吐蕃没那道行,至少这百十年内没有。痛快点吧,答不答应?不答应咱们就用另一种方式。”
论仲琮迟疑起来,他当然不想答应,可今晚他已被拿捏,而且若欲对付手执新兵器的唐军,吐蕃确实没把握。
利与弊衡量过后,论仲琮咬了咬牙,道:“贵使,兹事体大,我不敢妄自决定,还需禀报大相,请他定夺。”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使节做不了主,禄东赞派你来干啥?来我凉州城蹭饭吗?”
“罢了,三国使团的谈判已有定论,你尽快回去禀报禄东赞,一个月内,大唐数万王师可至凉州,要和要战,悉听尊便。”
论仲琮退出屋子后,李钦载也不装了,反正已被两位使节看穿了,再装下去未免有点尴尬,显然自己的演技还有提升的空间。
跟着论仲琮一同走出屋子,正好看到弘化公主和几个随从匆忙收拾了行李,正往馆驿门外走去。
弘化公主眼眶红红的,见李钦载走出来,不由咬牙怒视,走到他面前恶声道:“李钦载,本宫和可汗不会放过你的,我们长安见!”
院子里包括论仲琮在内,都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如此仇深似海的样子,刚才李县伯在屋子里到底对弘化公主做了什么?
李钦载见院子里众人古怪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
这特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四十多岁的公主我下得了手吗?我的审美难道沦落到跟李治一样了吗?
奇耻大辱。
走到弘化公主面前,李钦载笑意森然地道:“公主殿下,回到长安你也要小心点哦,你也不想你的夫君有事吧?”
此言一出,连李钦载都愣了一下。
这句台词……嗯,怎么有点耳熟?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堆倭国爱情片名是怎么回事?
……
长安城。
苏定方匆匆走进太极宫安仁殿,进了殿门便躬身行臣礼。
李治急忙道:“老将军不必多礼,快上前来。”
苏定方又上前几步,隔着李治还有数十步远时站定,再也不肯往前走了,君臣之间的距离,苏定方拿捏得很有分寸。
李治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亲自走下来,站到苏定方面前,道:“朕有要事嘱托苏公,还请苏公莫推辞。”
苏定方抱拳沉声道:“老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李治点点头,道:“吐蕃与吐谷浑之战,每日皆有战报送来长安,李景初每隔几日也会送来奏疏,如今三国使团齐聚凉州,但谈得不甚顺利。”
苏定方眸光闪动,道:“陛下,可要老臣领军西进,给李景初那娃儿添个后盾倚仗?”
李治笑道:“苏公不愧是我朝名将,一言便看出西北之乱局的关键。”
苏定方抱拳道:“老臣愿领军西进,如何行止,请陛下示下。”
李治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笑道:“不止是西进,而是进入吐谷浑,打着帮吐谷浑抗敌的旗号……”
苏定方接道:“我军进入吐谷浑后,想要咱们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君臣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李治笑完又叹了口气,道:“说来还要多谢景初,是他凭一己之力,为大唐筹集粮草争取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多月很关键。”
“今日户部上奏,江南淮南两道粮草已筹集逾五万石,勉强能撑起一场大战了,朕已下旨,所筹粮草先行西去,分赴原州,兰州和凉州……”
“苏公明日便领了鱼符和帅印,任尔为安集大使兼青海道行军大总管,提师三万西进,此三万兵马其中一万已装备三眼铳和充足的火药,入吐谷浑境后,可纵横睥睨,无坚不摧。”
苏定方喜道:“李家娃儿造的三眼铳,老臣早就想领兵亲自指挥一场,也看看这东西若万人装备后,究竟能给敌人怎样的下场。”
李治微笑道:“当初李景初率六千兵马,可横扫倭国,致其灭国,如今苏公率一万兵马,西北定矣。”
“右武卫将军独孤卿云,辛文陵为青海道行军副总管,苏公西进后,与郑仁泰所辖六州兵马会师,共计四万余兵马,皆由苏公统帅。”
李治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昂起来:“此次西征,朕要将吐蕃赶出吐谷浑,吐谷浑只能由朕掌握,任何人不得觊觎,大唐的版图,从此多了一大块,朕今年祭天之时,必有功绩耀于太庙,不负先祖。”
苏定方老脸顿时涨红,激动地抱拳,咬牙道:“老臣愿为大唐开此疆域,不负三代帝王君恩!”
第550章 秀恩爱,托物产
长安城,英国公府。
许彦伯站在国公府门前整肃衣冠,按礼数向门房递上名帖。
部曲通传后,没过多久,管家吴通走出来,见礼后领着许彦伯往国公府偏厅走去。
偏厅内,崔婕正在检查荞儿今日练的字,不时指出荞儿行笔不妥之处,荞儿乖乖地重新写了几遍,崔婕这才满意地点头赞许。
崔婕是世家出身,论经义学问是不差的,写字更是可称大家,但李钦载所教的理化学问她却一窍不通。
在李钦载离家出使的日子,崔婕不敢荒废荞儿的学问,只好教授自己擅长的经义和练字。
幸好荞儿还算听话,虽然这些日子在国公府内也干过一些恶作剧的调皮事,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管教的,曾祖李勣也对荞儿疼爱不已。
李钦载离家这些日,李勣与荞儿的感情直线升温,也不知是隔两代才亲的缘故,李勣对李钦载向来没啥好脸色,但对荞儿却有求必应。
不论荞儿的要求多么无理且幼稚,李勣都毫不犹豫满足。
就连荞儿不小心将他书房外新种的牡丹连根拔起,李勣也只是心疼地脸颊哆嗦几下,对荞儿却半句责备都没有。
这岂止是疼爱,简直是溺爱了。
崔婕几次欲言又止,但又不敢指摘长辈的不是,只好默不做声,反正等李钦载回来后,一切都将恢复如初,荞儿被曾祖惯出的毛病,相信李钦载一天之内就能扳回来。
落笔最后一划,荞儿将毛笔搁下,突然愁容满面叹道:“姨姨,爹已走了两个多月,他咋还不回来呀?”
崔婕也轻叹,但还是温言道:“你爹为大唐出使藩国,做的是大事,事情做完就会回来,你再多等些日子。”
荞儿眨巴着眼睛道:“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我想爹了。”
崔婕一惊,急忙道:“莫胡闹,吐蕃和吐谷浑正打得厉害,不知多危险,咱们若去了,会给你爹添累赘的。”
荞儿正要说什么,吴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禀少夫人,许右相之孙许彦伯来了。”
崔婕闻言立马带着荞儿起身走到偏厅屏风后,道:“请许少郎君进来。”
许彦伯走进偏厅,见屏风后人影闪现,也不敢抬头多看,朝屏风行了一礼,道:“下官许彦伯,拜见李夫人。”
崔婕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道:“许少郎君恕罪,妇道人家不便见外客,隔屏相见实出无奈,少郎君莫怪。”
许彦伯丝毫没有介意,大唐虽说民风开放,但权贵人家还是比较保守的,女眷见外客犹为不便,通常都是隔着屏风或是垂帘,这也是权贵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今日请许少郎君过府,实是有事相托。”
许彦伯急忙道:“李夫人客气了,景初兄与下官兄弟情分甚厚,夫人若有吩咐尽管说,下官绝不推辞。”
“我家夫君奉旨出使,已有两月余,如今天已寒冷,西域苦寒之地,物产贫瘠,我实在担心夫君在凉州城挨饿受冻……”
“这几日我亲自缝制了一些皮袍和氅衣,还有长安的一些精致食物,听说许家商队行走西域,与我家夫君贩卖冰块,如若顺路的话,还请许少郎君将这些东西捎带给我家夫君。”
许彦伯笑道:“小事,李夫人放心,正好本月许家商队来长安交付清算,过两日又将启程赴西域,凉州城是必经之地,李夫人捎带的东西,我家商队一定送到景初兄手中。”
崔婕在屏风后道了声谢,随即又问道:“也不知夫君在凉州城是否无恙,那里战乱不休,定是烽火连天,若夫君有甚需要帮助之处,还请许家商队慷慨援手,夫君归来后必有重谢。”
许彦伯正色道:“李夫人放心,景初兄为大唐出使,无论作为大唐臣子还是兄弟,于公于私,下官都会吩咐商队豁命援手。”
向崔婕告辞后,许彦伯走出国公府,刚准备召集商队谈论赴西域之事,一名部曲匆匆来报。
金乡县主有请。
许彦伯愣住了,他当然认识金乡县主,可这些年莫说交情,就连交集都很少,几乎没见过面。
大家并不熟,无缘无故为何要见自己?
一个时辰后,许彦伯从金乡县主的馆驿走出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萧瑟的长安街景,半晌没动弹。
景初兄……真男人也。
他跟金乡县主……啧,啥时候的事?长安城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厉害了我的兄。
跟崔婕的请求一样,金乡县主也托付了一大堆物产,请许家商队捎带给李钦载。
从皮袍到大氅,从肉食到零嘴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许彦伯默默算了一下载重,然后颓然地发现,自家商队这一趟从长安去西域,仅是崔婕和金乡县主两位捎带的东西,已占了商队负重的一半。
两位大姐,你俩跟郎君秀恩爱,凭啥让我亏本跑一趟啊。
站在街上静默许久,许彦伯幽幽地叹了口气。
“来人,告诉商队,此行西域,再加五十头骆驼。另外商队再添二百名护卫部曲。”
……
凉州城。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两国使团已离开,馆驿内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两位使节离开时都只带了几名随从,至于使团的数百成员,当时间到了深夜,还不见使团武士们回来,弘化公主和论仲琮便知道,那些派出去的武士凶多吉少。
以李钦载的性格,当然不会对设伏杀他的武士们仁慈,此时的武士们大约已变成了一个个有趣的灵魂,在阴曹地府里排队喝孟婆汤吧。
李钦载跨步走出馆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今晚虽然受了点小惊吓,但收获满满。
逼着弘化公主自愿放弃吐谷浑,可汗夫妻俩归附大唐,这是最大的收获。
至于吐蕃,虽说让他们自愿让出吐谷浑一半土地有点困难,但禄东赞是个聪明人,吐蕃攻打吐谷浑这些日子已是久疲之师。
若唐军筹齐了粮草,王师西征,强势介入吐谷浑战局,禄东赞只要不傻,终究会妥协的,这是国之大势,顺势而为才能自保平安。
深夜的凉州城万籁俱寂,李钦载在馆驿门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心满意足地往刺史府走去。
收获满满的一天,必须睡够八个时辰奖励自己的辛苦。
刚走出几步,城东刺史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动静很耳熟,李钦载立马听出来,是三眼铳击发的声音。
李钦载神情一凛,冷声道:“刺史府有变故,孙从东,马上派兵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