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愿抱拳应是。
“请示李帅,接下来我军当如何行止?”刘仁愿又道。
李钦载笑了笑:“不急,我军按兵不动,让敌军先动,现在敌军呈东西夹击之势,战场态势对我军不利,只有让敌军先动起来,我军才好应对。”
此时唐军两面应敌其实也没问题,只是付出的伤亡会比较大,就算武器再先进,分兵而击终究顾头难顾尾,刚才前锋营的三面迎敌便是例子。
李钦载不会再给敌军夹击的机会,耐住性子让对方忍不住先动起来,唐军才能找到机会击溃他们。
刘仁愿闻言也深以为然,李钦载的这道命令确实是比较稳妥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敌变化而胜者,谓之神。
不愧是英公的孙子,将门出身,果真深得用兵之髓。
两军继续僵持对峙,唐军将领们皆知李钦载的用意,于是都不慌不忙地等待着。
然而,也有不明白李钦载用意的人。
中军一阵喧哗后,一道身影匆匆走来,却是刚做了大冤种的泉献诚。
部曲通报后,将泉献诚放到李钦载面前。
王世子殿下还是很有礼数的,见面先行礼,然后直起身看着李钦载。
“李县公阁下,此时苍岩城南面之敌已溃,眼前正是一片空白地带,李县公为何不下令入城救出我父王?”泉献诚的语气有点急,也有点冲。
李钦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比昨夜大多了,莫非觉得自己充了值,可以在我面前享受贵宾待遇了?”
泉献诚不明其意,但还是恢复了冷静,很有教养地躬身赔罪,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外臣救父心切,一时失了礼数,请李县公恕罪。”
李钦载笑道:“看在你昨夜被我敲……嗯,破了大财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泉献诚神情还是忍不住焦急道:“此时战势对我方有利,南面之敌已溃,敢问李县公为何不下令入城呢?”
李钦载皱眉,迅速与旁边的刘仁愿对视一眼。
刘仁愿脸颊一抽,扭头望向别处。高句丽的风景不错,山啊,特别高,水啊,好多水……
李钦载也笑了。
昨夜敲了泉献诚一笔后,本来对他心存怜悯和感激的,结果这货此刻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还对他的指挥布局指手画脚……
这特么不再敲诈他一回,都对不起这货的一片赤诚孝心。
李钦载表情突然沉重下来,黯然叹息道:“王世子殿下应知,我军从平壤长途跋涉而来,昨夜方至苍岩城外,今早便发起了进攻,我军将士其实早已久疲,战力羸弱,实在难以振奋军心啊……”
泉献诚愕然道:“昨夜外臣说过,解围之后,愿奉上金银珠玉,以慰军心吗?”
李钦载嗤笑:“我军数万将士,你那笔钱财分到每个人,能分多少?换了是你,你愿意为了一文两文的去拼命吗?”
泉献诚脸色一白:“不止一文两文吧?……罢了,不止李县公的意思是?”
李钦载环视四周,表情傲娇:“……得加钱!”
旁边的刘仁愿噗的一声,接着立马转身,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钦载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是紧要关头,你特么的最好不要挡我财路!
“滚远点!”李钦载喝道。
刘仁愿飞快跑远。
泉献诚心乱如麻,一脸难色:“李县公,外臣和父王已倾尽所有,真的别无长物了!”
李钦载眉眼微微一抬:“随身的财物没了,你父王终归曾经是高句丽国主,举国各地的庄子,别院,藏宝地什么的总有吧?”
泉献诚脸颊抽搐,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这是遇到劫道的了。
什么久疲之师,什么战力羸弱,都是屁话,不就是要钱么?
大唐上国怎么出了这么一号混账东西,他是如何当上县公的?
沉默良久,泉献诚不得不屈服,垂头道:“父王确实有不少庄子别院,高句丽南面的可能已被泉男建那逆贼收缴了……”
“但北面西面的应该还在,那些别院里存留了一些钱财,外臣愿尽数奉上,还请李县公速速发兵。”
李钦载此刻的笑容打从心底里显得真诚友善,甚至带着几分虔诚,那眼神跟拜财神一样一样的。
人间不可多得的大冤种,当好生珍惜,倍加呵护。
“来人,拿地图来!”李钦载现在连假意推辞的客气话都不说了,怕大冤种突然反悔。
部曲拿来地图,李钦载递给泉献诚,微笑道:“有劳王世子殿下将你父王的庄子别院标记出来,放心,绝不让你辛苦劳累,我自派兵去取。”
泉献诚叹了口气,表情有点沉痛,虽说出身王室,对钱财并不是太看重,但一次两次的被榨干了,不知该如何向父王交代。
标记出地图上的庄子和别院后,李钦载果断下令从中军抽调五百将士,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取回这笔已经改姓李的横财。
看着五百将士飞快离去,泉献诚的脸色愈发灰白,失魂落魄仿佛钱包被扒了一样。
第1042章 合围之势
送上门的买卖,怎能不做?
李钦载前世虽是坐办公室的社畜,但对业务也还是略懂的。
当客户主动把脖子伸到刀口下了,这一刀若不剁下去,天诛地灭。
泉献诚失魂落魄地站在李钦载的马前,总觉得刚才好像犯了一个大错,这个错严重到危及自己的生命,因为他爹可能会活活打死他……
李钦载斜眼瞥着他,嘴角噙着冷笑。
倒霉孩子,送上门让人宰,轻轻松松把他爹一辈子的积蓄掏空了,这货若是自己的儿子,非把他摁进马桶里活活呛死。
这些年大唐对高句丽的高压袭扰政策下,高句丽民不聊生,农业经济几乎遭受灭顶之灾,这种艰困的情势下,他爹偷偷摸摸攒点家底容易么,最后却被倒霉孩子偷家了。
这操作可谓孝出天际。
围城的敌军仿佛在跟李钦载配合似的,派去取财物的将士刚走,苍岩城外的敌军便有了动作。
东西两面传来战鼓声,敌军如两股潮水从东西面涌向南面。
原本形成空白地带的南面,迅速被密密麻麻的敌军占据。
李钦载神情一凝,扭头喝道:“阿四,传令全军列阵,备战!”
双方将士都动了起来,泉献诚却兴奋地道:“李县公,杀!杀光他们!他们都是乱臣贼子!”
啪!
一记马鞭狠狠抽在泉献诚的脸上,泉献诚惨叫一声,捂住脸愕然抬头看着马背上的李钦载。
此刻的李钦载脸上已无玩笑之色,转而化作一片肃杀,眼神冰冷地盯着泉献诚,道:“王世子殿下,战场之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的军令,你若再指手画脚,我必将你斩首示众!”
泉献诚一惊,也顾不得痛,急忙惶恐赔罪。
李钦载挥了挥手,道:“阿四,派两个人将他撵回后军,再敢上蹿下跳,杀!反正他爹不止他一个儿子。”
泉献诚被部曲押了下去,与此同时,敌军也在苍岩城外南面平地上开始列阵。
李钦载嘴角一勾,喃喃道:“果然耐不住了,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
“传令王方翼,刘仁愿,黑齿常之,裴正清各部,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对敌军三面合围!”
部曲们纷纷执旗分赴各部,很快唐军便列出了阵势。
李钦载却在此时掉转马头往后军走去。
“中军交给刘仁愿,具体战术由他指挥,我不干预。”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外行人不要瞎逼逼,否则会出大事。
战场上具体的攻防战术,以及阵型转换,诸兵种配合等等事务,李钦载所知不多,就不多嘴了,他只掌控总体的战略态势。
骑马往后军缓缓行去,李钦载与刘仁愿擦肩而过,刘仁愿钦敬地看了他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好好干,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胜果。”李钦载叮咛道。
“末将定不负李帅期望!若有差池,提头来见!”刘仁愿重重抱拳道。
李钦载撇嘴,明明是个病句,偏偏说得那么慷慨激昂,给爷都整激动了。
中军阵内,刘仁愿接过了指挥权,嘶吼下令全军徐徐推进。
敌军这时也在将领的指挥下迎面而来。
两军相对而进,各自分为许多个方阵,诸方阵兵种不同,却互相辅成,像一块块切开的豆腐块。
方阵与方阵的空隙间,将领骑马狂奔,嘶吼着传达命令。每个方阵的边沿还有一名旗令兵,各色的小旗挥落或举起,同样传达着命令。
黄沙遮天,烟尘蔽日,天地间杀气顿生,朦胧中只见各色旌旗在黄沙中猎猎飘扬,刀戟生光。
唐军推进百余步后,刘仁愿喝令止步,前军列三段阵装填弹药,然后,枪口平举,正对敌军。
敌军前排盾阵顿时紧张起来,他们已见识过唐军火器的厉害,面对这种超脱于这个世界的先进武器,他们一时找不到克制之法,只能用前排的盾阵抵挡。
黑齿常之策马在阵前游弋,眼睛死死盯着敌军推进的距离。
见敌军已接近两百步之远,快进入三眼铳的射程,黑齿常之突然喝道:“前锋营,准备!”
前排将士的枪口端得愈发平稳,在弥漫着黄沙与杀意的空气里,将士们调整呼吸,平心静气,表情漠然地看着远处步步逼近的敌军,仿佛在看着一具具尸体。
终于,敌军前阵已踏进了两百步的射程范围内。
黑齿常之大吼到:“放!”
轰!
震天巨响,天地变色。
一轮又一轮的火铳无情地朝前方喷射,敌军一排排倒下。
事实证明,盾阵并没有太大的作用,高句丽的盾牌基本都是木制,主要用来防刀戟之利,却防不了火器。
三眼铳的弹丸激射出去后,很轻易便打穿了木制的盾牌,击中盾牌后的敌军将士。
上午的交战历历在目,此刻一切仿佛又在重演。
唐军从容不迫的点火,击发,装填,退后,补位。
敌军一排排倒下,惨叫,践踏,仍然悍不畏死地前进。
两百步的距离,仿佛是一道鬼门关,靠近了便是与天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