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王子围要的,乃是整个天下的臣服!
站在一旁的伍举,对此却并未发表任何言论。他的脸色显得有些低沉,并没有显得像其他官员那般的高兴。
他看着这满堂喝彩,又看了看王子围志得意满的骄纵神色,心中隐隐是感到了有些不安。
自古骄兵必败,此乃铁律。
今次,他们在虢地虽然顺利成为了天下的盟主,可那赵武却始终未曾就此事发表过任何言论,晋国更是未曾表态过。很显然,这件事绝非如眼下这么简单的。
要知道晋国虽是日渐衰落,可霸主的底蕴还是在的。此次晋国居然肯如此轻易的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这里面若说没有半分蹊跷,又有谁能相信?
但王子围对此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是他脑袋上所能承受的荣誉。
可这一切,说到底,也都不过是他的那一股虚荣心在作祟罢了。
伍举很清楚,若无绝对的实力,那么任何的荣耀都将会化作梦幻泡影。
“令尹……”
他正要开口劝谏王子围。
却不料,正在此时!大营之外竟是猛的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杀!……杀啊!”
震耳欲聋的声音好似野兽奔腾,狂风呼啸,霎时间让整个营帐内的人都为之一惊。
王子围闻声,也是立马酒醒了一半,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急忙喊道:
“外面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这是,门外立时跑进来一侍卫,单膝抱拳,拜跪在王子围面前,并且是面色惶恐不安的回道:
“令尹大人!我大营现遭了夜袭,对方人数众多,身份不明!”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夜袭我楚营!”
一时间,大营内的楚国大夫们也都是群情激奋!
毕竟,距离楚国成为盟主,这才刚刚过去几个时辰而已,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敢下如此重手?
这不是自寻死路?
可是,从那侍卫的禀告来看,此番进攻楚营之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武人!便是一向以凶猛彪悍而著称的楚人士兵,也不由得是胆颤起来。
王子围闻声一震,立马是亲自冲出营帐,借着驻地内的火光,朝着大营的门口望去。
只见在楚营门口,也不知有多少玄衣死士,竟是纷纷从黑夜中窜出,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意。
人手一柄的青铜短剑,最是擅长短兵相博。且这些人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青铜剑在他们的手中,俨然就是鬼神索命的利器一般。只一会的功夫,大营门口竟已是血流成河了。
“到底是何人?!何人如此大胆!”
王子围不由大怒,眼睛直瞪得像个铜铃似的。
但是这些人,悉数都是裹于玄色布衣之下,根本无法通过服饰与装扮来分辨出到底是哪个国家的部曲。
更为关键的是,这帮人不但是训练有素,而且在不断冲击楚营的同时,也似乎很是指挥得当,几进几出,竟是只盘踞于营前,并以此不断消耗着楚营内的士卒。
而碍于大门口地势较为狭窄,显然簇拥在一块的楚人,也无法一鼓作气的冲杀出去。如此,楚人虽是人数占优,但竟是根本讨不到半分好处。
“给我顶上去!”
“把他们全都杀了!”
王子围恼羞成怒,一把从侍卫手中夺过了大戟,便要亲自上阵!
一旁的楚国大夫们则是急忙上前阻拦,纷纷拉住了王子围,甚至是将他抱住。
“令尹不可啊!现在形势未明,先行脱身要紧啊!”
“是啊,令尹大人,对方是有备而来,或许就是冲着令尹您来的!万不可大意啊!”
“左右,快快护送令尹大人撤离此处!”
伍举根本不给王子围多说的机会,当即一口命令下达,让王子围的左右侍卫立刻护送他从大营的东侧先行撤离。
“快走!”
伍举朝着楚营正门看去,眼看黑衣人此时已经冲进了营寨,并于四处放火。不少营帐由此是被付之一炬,眼看整个大营顷刻间便要化成一片火海。
看到这一幕,饶是王子围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成为盟主,便会遭到了这样的打击。这摆明了就是有人要他难堪啊!
这能忍?!
“来人!擂鼓!”
“给我杀回去!”
王子围是个硬脾气,俗称头铁。
他看到有人竟是欺负到了自家门口,他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一把推开左右,执意上前要亲自杀敌。
伍举见状,吓得差点没把脚给崴了,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而后命令侍卫护卫在其左右。
“给我上!”
“全部都给我上啊!”
王子围虽无法亲临战事,但嘴上可是一点也不肯放弃,张牙舞爪的在后方不断呐喊。
正门前的楚军,却也好似是听到了令尹的叫唤,只见其也是纷纷驰援上来,并一拥而上,再度将营门口的缺口给堵上了。
而已经得手了的黑衣人,自知已是达成了战略意图,便当即是有了向外败退的迹象。
而王子围又哪里肯放他们走?又是一声大喝,命令所有士卒悉数追击出去,必须要将这帮人全部给他灭了才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乐王鲋索贿
刚成为盟主,还在志得意满的勾勒着未来号令天下的蓝图的王子围,竟在举办庆功之时,遭了大量不明身份黑衣人的夜袭。
这事叫他如何能忍?
眼见此时这些个黑衣人逐渐往营门外退去,已然显现出败退之象,王子围又哪里肯就此放他们走?
于是,当即命令所有士卒是倾巢而出,一路追杀出去,势必要将这群人全部消灭殆尽!
而且,还必须要查出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以后也好伺机寻仇!
但伍举知道这一切定是“调虎离山”之计,刚想要上前阻止,但已是来不及了。王子围只一声令下,所有的楚国士兵都已尽皆是冲杀了出去。
楚营正门顿是一片嘈杂,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还有一地的哀嚎惨叫声交错混杂在一块,根本已是无从分辨……
而与此同时,在楚营西侧的角落内,李然与褚荡已经趁着楚营大乱,悄无声息的摸了进来。
刚才楚营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是几里外别国的营地也都被惊到了。且李然与褚荡又是趁着天黑,悄无声息的从西侧偷偷潜入的,所以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也没引起任何楚人的警觉。
李然领着众人又四下寻了一阵,终于是在一处角落听得一阵轻微的人声传来。李然再循着人声探去,果然是找到了关押着叔孙豹的营帐。
但李然刚想靠近,便听到里面竟传来了一阵笑声,这显然不是叔孙豹的声音,李然辨得十分清楚。
“大夫身兼一国之重,若就此被王子围带回楚国,鲁国岂不堪忧?”
随着里面那人又说一句,李然这才听出来,此人正是今日在会盟时也曾一起说过王子围闲话的晋国大夫乐王鲋。
乐王鲋?他怎么会出现在楚营之中?
乐王鲋,乐王氏,名鲋,乃是晋侯的宠臣。
李然闻声,却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今日傍晚时分,他去寻得赵武请求相助时,赵武对此事也是只字未提啊!
难不成,这个乐王鲋其实是楚国内奸?
“不对不对,就算此人是楚国内奸,那也犯不着这时候来见叔孙豹啊?”
李然心下又盘算了一番,决定权且是耐心听上一会儿。虽说此刻身在楚营亦是凶险非常,但好在那些楚国士兵都已是冲出了营帐,而这一过程,李然估摸着他们应该也没这么快回来。
毕竟,他们还要面对赵武那一关!
于是,他当即是静下心来,认真听起了里面的对话。
“乐王大夫寅夜前来,不会只是来此冷嘲热讽的吧?”
叔孙豹如今稀里糊涂的被王子围给抓了,无有一句诡辩之辞。虽说也是完全出于公心,但他同时也已然明了:
这一切,不过是季氏对他的报复而已。
所以,面对乐王鲋的这一番话,他自然而然的可以理解成了冷嘲热讽。毕竟,鲁国内斗至斯,乐王鲋身为晋国大夫,不可能连这些都不知道。
既然是明知故问,便准没按什么好心。如果是想好好帮忙的,又哪会来这里与他多费唇舌呢?
“非也非也。”
“鲋之所以前来,其实正是为了搭救豹兄的!”
乐王鲋只笑了笑,语气显得十分的轻松。
“哦?救我出去?”
“若豹没记错的话,乐王大夫可也只是晋国的一名大夫吧?更何况而今晋国既已让出了盟主之位,那试问大夫又准备如何救得豹出去呢?”
楚国刚刚抢了晋国的盟主之位,你区区一个晋国大夫居然也想搭救被楚国关押起来的人?这不是笑话么?
王子围又不傻,而你乐王鲋能有多大本事?又能有多大的面子?
即便是赵武亲自前来,王子围都还得再考虑再三,更何况你不过是晋侯身边的一个嬖臣?
“呵呵,至于如何救得了大夫出去,自有鲋的办法,大夫无需忧虑。”
“不过,鲋孤身赴楚营营救大夫,其中凶险,大夫当也是略知一二的。”
“鲋既然是犯险营救大夫,想必大夫得救以后,应当知晓该怎么做吧?”
乐王鲋不急不慢的娓娓道来,那自鸣得意的小人嘴脸顿时便浮现在李然的脑海当中。
这不是赤裸裸的“索贿”么?
以救叔孙豹为名,要求叔孙豹给予他相当的厚礼,权当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