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揉揉脑袋,回道:“此时,本侯当真不知。”
邱福闻言,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随即摇头道:“罢了,不知便不知吧,老夫只求侯爷有泛舟出海那日,带老夫一个。”
陈堪刚要点头,下一秒便陡然惊觉道:“公爷要出海自去便是,为何非要与本侯一道?”
丘福沉默了片刻,像是斟酌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即便老夫是国公,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丘福这话,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陈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本侯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一日,若是真有那日,本侯一定带上公爷。”
陈堪这话,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
今日丘福的到来,算是解了心中的疑惑。
他就说嘛,朱棣膨胀到连方孝孺这种诤臣都看不过眼了,更遑论丘福这种战功赫赫的老将。
而且,丘福在历史上的下场确实算不得好。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顺手拉他一把。
当然,等价交换也很合理。
丘福帮他坐上海军学院的院长的位置,他跑路的时候带上丘福。
目的达成,丘福也不再多留。
谢绝陈堪相送的好意之后,便带着夜宿府中的亲卫离去。
目送丘福走远,陈堪便转身朝后院走去。
侯府的产业都是常宁在管,他怀孕之后便移交给了云程。
但云程一向以常宁马首是瞻,自己想知道南京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问常宁比较好。
常宁这会儿吃过了早餐,正在后院消食。
见陈堪到来,不由得眯起眼睛笑问道:“淇国公走啦?”
陈堪点点头,来到一处亭子里坐下,对着常宁招招手。
常宁慢悠悠的走到亭子里,问道:“怎么了?”
陈堪沉吟片刻,淡淡的问道:“丘福说恒丰号成了咱家的产业,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陈堪的问题,常宁脸上顿时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神色,答道:“就这事儿啊,不错,恒丰号现在确实是咱家的产业。”
此言一出,陈堪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为夫怎么不知道恒丰号成了咱家产业,为何不与为夫商议,此后将置花时于何地,老师谋夺学生家中产业,为夫以后有何面目见他?”
常宁白了陈堪一眼,随即脸上露出狭促的表情问道:“夫君,世人都说花氏遗孀成了你的房中人,此事你该作何解释?”
陈堪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常宁笑眯眯的看着陈堪,似乎对于陈堪震惊的模样非常感兴趣。
陈堪定了定神,随即皱眉道:“此乃子虚乌有之事,夫人知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为夫可从未对别的女人生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见陈堪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常宁忽然就娇笑出声。
“呵呵,妾身当然知道夫君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就连去秦楼楚馆也都是欣赏歌舞,不会对别的女子留下半分情意。”
陈堪点点头,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他好色是不错,但对于外面的女子,他从来都是以欣赏的角度去看,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常宁继续说道:“可你是这样的为人,别人也不知道啊,云娘一个寡妇,为咱家任劳任怨,又是亲自出海,又是将儿子送给你教导,难免让人多想。”
“所以,市面上便有了这样的传言?”
陈堪眉头微蹙,随即淡淡的说道:“谣言可以澄清,但将恒丰号纳于侯府旗下一事,确实不妥。”
常宁闻言,一下子起身,将脸凑到陈堪面前,问道:“为什么要澄清?”
“当然是为了云娘的名节考虑,为夫一个男子,自是无碍。
但云娘乃是花家孀妇,花氏于国有功,恒丰号更是皇爷钦赐,兼之花时乃是为夫弟子。
若是任由流言乱传,对为夫,对花娘,对花时,甚至对侯府的声誉都会有所影响。”
陈堪的发言听得常宁频频点头,随后煞有其事的应和道:“如此说来,确实该澄清一下谣言。”
只是说完,常宁眼中又流露出陈堪熟悉的狡黠。
他凑在陈堪耳边,轻声问道:“夫君对云娘当真就没有任何想法?”
温热的吐息让陈堪的耳根子有些痒痒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云娘性格坚韧,独自一人带着花氏遗孤守着偌大的产业,确实令人倾佩,但要是为夫就因此对他有些什么别的想法,那确实不至于。”
“啧,不解风情的木头。”
闻言,常宁不由得啧了一声,随后坐回石凳,意兴阑珊道:“恒丰号并入侯府一事,乃是妾身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陈堪望着常宁那张精致的小脸,静静的听着她的下文。
既然此事是常宁主动去做的,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常宁想了想,问道:“夫君有没有想过,花时以后的前程如何?”
“有我在,有他的大师兄在,花时以后的成就不会低。”
陈堪答得很果断,这是他身为帝国侯爵的底气,更何况花时还有一个皇太孙大师兄。
他的能力也不差,有他和朱瞻基的庇护,就算是他未来想要登堂入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常宁却摇摇头,一副完全不赞同的口吻道:“妾身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陈堪坐直了身子,问道“夫人高见?”
常宁的小脸难得的严肃起来,轻声说道:“花时儿和瞻基的关系太好了,如今瞻基已经贵为皇太孙,试问夫君,您觉得若是未来皇帝身边有一个随时能影响到帝王决策的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
陈堪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他确实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见陈堪眉头皱起,常宁继续说道:“以道衍大师为例,父皇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可道衍大师为何不入朝为官,是因为他高风亮节吗?”
此言一出,陈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道衍为什么不入朝为官,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高风亮节,也不是因为道衍不眷念权柄。
说到底,是因为满朝文武容不下这个变数罢了。
一个能随时左右皇帝情绪的人,让他上朝堂,那是所有人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若是那个人像道衍一样还好,若是他有点坏心思呢?
后世的堡宗不就是因为一个宦官,最终落了个身陷土木堡的下场?
见陈堪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常宁这才继续说道:“花时是要重振花嫁门楣的,若是让局势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花时得罪的,可就是满朝文武。”
“妾身将恒丰号纳入麾下,再将云娘抬为你的如夫人,如此,就算将来花时没了瞻基师兄弟这一层关系,但他依旧是你的养子,以侯府的权势,自可保他前程无忧。”
“届时他的地位到了一定的程度,只需脱离侯府自立门户,依旧能够重振花氏门楣。”
陈堪一愣,刚要反驳,常宁便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问道:“夫君是不是想说,以侯府的权势,哪怕没了瞻基二师弟这层关系依旧能够平步青云?”
“不错!”
陈堪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常宁微微颔首,问道:“那瞻壑呢,你以师尊的名义帮助花时平步青云,瞻壑也是你弟子,你又该如何,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你要给世人留下一个厚此薄彼的名声?”
陈堪张了张嘴,只觉得哑口无言。
朱瞻壑将来必定是要承袭汉王爵位的,但也只是爵位。
按照朱棣现在定下来的政策,朱瞻壑大概率是要被当猪养起来的。
那到时候他出手帮了花时,要不要出手帮朱瞻壑?
帮他要属于藩王的权力,还是帮他谋夺大徒弟的皇位?
第四百三十四章 屁股决定脑袋
陈堪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他往日竟然从未朝常宁所说的方向去考虑过事情。
他想着的,一直都是往后以侯府的权势去帮助花时。
却从未想过朱瞻壑的未来该如何。
此刻被常宁提醒,才惊觉如今已非太祖爷分封天下诸王的时期。
他可以不担心朱瞻基,因为朱瞻基注定是要继承皇位,成为天地间最尊贵的那个人。
但朱瞻壑,他却没办法袖手旁观。
他这个老师若只帮花时不帮朱瞻壑,那他又该如何面对年纪更小的朱瞻壑?
若是连朱瞻壑一起帮,怎么帮?
所以,这是一个悖论。
要么两不相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要么两个都管,不做那厚此薄彼之事。
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那是不可能的,他费尽心力教出来的弟子,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游离于朝堂之外的。
陈堪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寄予了厚望,只盼他们前途一个比一个光明。
但两个都管,他确实管不了。
朱瞻壑继承汉王爵位之后,从身份上来说,已是天下一等一的清贵人,自己能帮他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帮他抢夺朱瞻基的皇位吧?
陈堪的思绪忽然有些纷乱起来。
见陈堪沉默,常宁忍不住轻笑道:“想明白了吗,夫君?”
陈堪点点头,但脸上依旧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常宁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以为,云娘入咱家宗籍,只是为了花时是吗?”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