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忠于君皇,忠于大明,既然要选士,那就选出精英来!
秦淮河畔。
胡靖、王艮、李贯站在船头,安静的等待着,不多时,金幼孜与杨荣踏步而至。
金幼孜介绍道:“胡兄、王兄、李兄,这位是建宁府杨荣杨勉仁,勉仁兄,这三位是胡靖、王艮、李贯,他们皆是江西吉安府之人。”
杨荣肃然行礼,叹道:“有人云,家有诗书,人多儒雅,序塾相望,弦诵相闻……士夫秀特,文章盛于江右。而江右之地,又以吉安府为最。如今得见三位,实乃是三生有幸。”
胡靖三人见杨荣举止自然,颇有风度,且谈吐之间,竟对江西之地颇为了解,不由顿生好感。
“杨兄,还请里面上座。”
胡靖含笑邀请。
“不敢,胡兄请。”
杨荣推脱。
三让之后,胡靖便进入船内,船家开船,泛河而行。
李贯满酒,杨荣连忙起身,感谢之后,道:“听闻东佳书堂便在江右,不知几位可曾去过?”
胡靖等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透着骄傲之色。
陈氏的东佳书堂,这可是江西人的骄傲,它开创了民间私家学堂之先河。
该书堂始建于唐僖宗李儇时期,兴盛于南唐烈宗李昇时期,繁荣于北宋太宗赵光义至宋仁宗赵恒时期,更是有着“八英九才子”与“同榜三进士”的美谈。
李贯直言道:“东佳书堂在江西德安县,我等虽未曾亲自去过,但对其家学,还是略知一二。”
“可否讲来?”
杨荣有些期待。
要知道这家书堂并不对外开放,可以说是陈氏家学,入其学堂者,往往是陈氏子孙或近亲,学问一道,捂得严实,轻易不会外传。
李贯笑了笑,缓缓说道:“其家学所推崇的,便是有教无类,以推功任能,惩恶劝善为基,以恢振义风,阖宗荣耀为本。”
金幼孜举杯道:“我也听闻过一些,陈氏主张子孙蒙养之时,便先择师,十一二岁,便从名师修习圣贤礼义。若资性刚敏,明物清醇,则重点施教。若资质平平,则仍教化,引其知理明义,去凶狠骄惰之心思,为家教传承世代相传,打下根基。”
杨荣听闻感叹不已,与众人碰杯之后,笑道:“吉安之地文盛过于德安,几位兄长,必可金榜题名且容小弟,敬几位一杯。”
酒又满上,王艮询问道:“杨兄对于朝局变化,可有观感?”
“不知王兄所言的是?”
杨荣谦逊地问道。
王艮肃然道:“自是种种新政,如今之京师,日日变化,总有新颖之物,令人惊叹,也令人不安。便以那书坊、书局而论,各种杂学杂糅一屋,任人挑选,不问本末,是否存在隐忧?”
“说起书局,昨日我特意去了中华书局,其售卖最热者,竟是那《三国志通俗演义》,而非四书五经。若长期如此,百姓日后,恐只知三国,而不知有孔子。”
胡靖叹息道。
金幼孜皱眉道:“中华书局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售卖还热吗?我记得前些日子刘氏书坊刷印版本,引百姓追逐,中华书局冷清许多。”
胡靖哈哈一笑,起身走向一旁,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递给了金幼孜,道:“你且看看,刘氏书坊,如何能比得上中华书局。”
金幼孜不解地展开翻看,不由惊叹。
在这最新版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之中,竟有不少插画,插画内容,皆是书中精彩之处,以插画配文字,以文字补插画,栩栩如生,精彩至极。
“这书,我也要买一套。”
金幼孜爱不释手。
胡靖无奈地指了指金幼孜,道:“看,就是如你这般,趋之若鹜,引众无数,才让书局赚得盆满钵满。如此通俗小说,怎能位居主流?”
杨荣接过金幼孜递过来的书,翻看了几页,笑道:“胡兄,我倒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哦,何解?”
胡靖等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杨荣。
杨荣将书合拢,肃然道:“看书者众,并非我等举人,可论三点。其一,京师文盛日昌,风气变改;其二,京师之人富庶,购置书籍并不吝啬;其三,士民读书,可明辨是非。如这三国文字,也有教化百姓之用,仁义忠诚,不也是其中要义?”
“况且四书五经虽重教化,但终究晦涩难懂,我等用功二三十年,犹然懵懂不知,若强求百姓每日用功《论语》、《春秋》,呵,诸位就不担心,一知半解之下,民众误解了圣人之言?故此,民众所读,应选简单通明之文,不应刻薄,过于强调-经义文章。”
胡靖等人听闻之后,略加思索,便纷纷起身,肃然行礼。
胡靖道:“今日听闻杨兄高见,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明。是我等仅以士子之目,标尺天下,而忘记以百姓之心,衡量难易,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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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外宾招待所(二更)
有举子泛舟而动,谈论国事;有举子入得青楼,红袖添诗;有举子不安等待,空耗时日。
试卷评阅,往往需耗费十五至二十日。
方孝孺、杨士奇与姚广孝等人,已然十二日未曾踏出场屋,一应饮食住宿,皆在场屋之内。
司礼监少监王越手持腰牌,进入了场屋,对方孝孺等人道:“皇上遣咱家来问问,评阅是否顺利,可有难处?”
方孝孺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回道:“还请少监回禀皇上,评阅基本完成,如今正在从落罢之中遴选,再等两日,便可书写草榜。”
王越恭谨地答应着,然后说道:“皇上还说,此番取士,未必可拘泥于三百之数,若有优良难舍之才,也可适当增添。”
杨士奇与姚广孝两人眼神一亮,这几日遴选,最愁苦的便是这一点。
五千余举人,选三百人,为贡士。
试卷评阅,已然选出了三百人,如今在落罢试卷中再评阅,一旦发现几篇好文章,好见识,那必须要挤掉一些人。
毕竟一开始确定的名额,只是三百人。
可挤掉哪一个,都存在着争议。
为了一个名额,大家争论不休,就差撸袖子,打一架来定结果了,评阅进展极为缓慢。
如今皇上将人数适当放宽,倒是让两人放松不少,起码无需再争论太多。
方孝孺皱了皱眉,询问道:“适当增添,可有说人数?”
王越微微摇头,道:“皇上并没有言明,只说,你们三人定夺便可。”
方孝孺感谢了王越,安排人将其送出了场屋。
杨士奇一脸轻松,指了指桌案上的卷子,对方孝孺道:“既然皇上发了话,那便容我与姚师父在落罢之中,挑选二十人,如何?”
方孝孺微微点头,道:“甲之所赏,乙之所摈,好丑纷然,终无定论。既然有了名额,那便劳烦两位了。”
杨士奇微微点头,与姚广孝一起,开始翻看落罢试卷。
因为数量太多,两人也无法一一翻看,只遴选了第三场经史策两道进行审阅,若发现合适的,再挑出其经义,综合评判。
武英殿。
朱允炆听着王越的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安排人告诉场屋,晚膳丰富一些,他们这些时日也辛苦了。”
王越答应后,便退了出去。
朱允炆审阅着奏折,在郑和之后,李景隆送来了更详细的战报,不仅汇报了澎湖海战的经过,还总结了阳江船厂的情况。
近一年之间,李景隆在阳江招揽船匠三百余人,其他人员两千余,开出五座简易船坞,营造了三艘大福船,五艘小福船,尚有大福船五艘建造过半,可谓是成效斐然。
让朱允炆有些意外的是,李景隆并没有请求返回京师,而是主动请命继续留在阳江船厂,镇守广东沿海。
仅从这一点,朱允炆便深感欣慰。
历史上的草包,也懂得责任与守护了,不仅懂得,还知道如何去做。
在奏折之外,李景隆上报了一个消息:
三佛齐使臣郑伯,将携国书入贡京师。
朱允炆皱了皱眉,吩咐双喜传召内阁解缙与兵部尚书茹瑺,待两人入殿后,朱允炆便将三佛齐使臣之事讲了出来,询问道:“三佛齐国王梁道明差遣郑伯入京,你们如何看?”
茹瑺思索了下,说道:“皇上,此事极有可能与五月的澎湖之战有关。我大明水师以浩荡之势,横扫陈祖义,威名赫赫之下,南洋诸国难免畏惧。梁道明有功于大明,此番遣使臣前来,恐是想以友好之心,试探朝廷是否有南下意图。”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解缙,道:“你可有不同看法?”
解缙沉默了下,抬头说道:“皇上,臣调阅过广州情报,那梁道明治下三佛齐,一直受满者伯夷威胁,时刻有倾覆之危。在陈祖义败退之前,满者伯夷不敢深入三佛齐海域,然陈祖义大败,不知所踪,满者伯夷听闻之后,或转而进攻三佛齐。”
“若是如此,那三佛齐此番派遣使臣,应不止是入贡,以结友好那么简单。臣揣测,那三佛齐很可能会请求朝廷出师南洋。”
朱允炆眉头一抬。
茹瑺认为三佛齐担心大明水师南下,威胁其生存。
解缙认为三佛齐请求大明水师南下,保障其生存。
这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观点。
茹瑺见朱允炆沉思,便说道:“皇上,若解大人所言属实,三佛齐存在外患,那三佛齐请求兵援,也是可能的。”
趁你病,要你命。
这对于蛮夷邦国而言,是最常见的事。
茹瑺对于南洋之事,知之不多,他的目光,往往关注的是三大营与北方蒙古部落。
朱允炆思索了下,说道:“暂且不管他们来意如何,茹爱卿,你告知会同馆,做好接待准备,另外,看看是否可以找寻一份完善的南洋舆图。”
会同馆,是朝廷邮传机构,隶属于兵部。
你不能一听是邮传机构,就去人家那里寄送快递,发个特快、普快、同城达什么的。
人家虽然顶着邮传的羊头,但主要干的,还是卖狗肉这个生意。
当然,若是朝廷需要,也是可以发几个羊头的。
会同馆类似于后世的国宾馆,是接待外国使臣的地方。
万朝来贺是一种实力的象征,你说你是大国,可一百年都不见两个外宾,老百姓连侃大山都侃不出来个花样,总不能一天一天地喊:
大明他好强啊……
重复多了,总感觉有些猥琐。
所以,你得拿出来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