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华上前:“不敢劳大人动手,标下已准备妥当。”
王仲和不成想梁玉华的动作如此之快,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动手了,看向郭青、杜大成等人:“既是如此,那就走吧,去府衙,该发财的发财,该算账的算账!”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两根绳索
王仲和是一个有心机的人,识人无数,可他也太过自傲与自负,在对局势的判断上不是依赖于清晰而客观的情报,而是依赖直觉与情感的判断。
终究是个文臣,趋向于感性。
相信卢俊生、梁玉华不会背叛自己,这是王仲和安心走入建阳城的前提,而这个前提恰恰是没有遮盖的翁口。
建阳城内已是戒严,道路上没有行人,沿街店铺与民居都紧闭房门,至于有没有人躲在门板后面眯着眼看,藏在窗户一侧小心翼翼地窥视,那就不是卢俊生需要考虑的事了。
王仲和对这一幕很是满意,说明卢俊生、梁玉华彻底掌控了建阳城,只要百姓不混乱,都各自藏在家里,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赵志见王仲和、郭青等人心情不错,在抵达府衙外时,提议道:“府衙容纳不了多少军士,在西侧百步外有一户大宅,我们已抢了过来,是否可以安排军士暂且安顿下来,吃些酒肉休整,由将官带人去盘查、清点与搬运钱财、奇珍?”
郭青看了看身后,三千人要都去了府衙,估计要挤个水泄不通,便点头说:“杜大成带二百军士入府衙搬财物,李维明带人跟着我们,其他人暂去大宅中休整,钱尺,你负责约束好军士。”
杜大成等人答应。
郭青没有疏于防备,李维明是郭青的心腹,一名悍勇之将,能够以一敌十,在建宁卫中担任千户,能力不凡。
“走吧,让我们看看郁新的嘴脸!”
王仲和率先入府衙。
卢俊生在一旁跟着,梁玉华看了一眼盛云埔,盛云埔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就引着杜大成前往府衙库房方向。
府衙后堂。
郁新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见卢俊生等人走了进来,挣扎着身上的绳索,破口大骂:“卢俊生,你如此对待朝廷巡抚,就不怕天子发雷霆之怒,灭你满门?”
卢俊生冷哼一声,也不搭话,对王仲和、郭青说:“郁新这厮嘴巴不干净,要不拿刀子割了他的舌头,也好图个肃静!”
王仲和上前打量着郁新,啧啧两声:“割了他的舌头,岂不是少了诸多乐趣?郁新,郁巡抚,呵呵,你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郁新盯着王仲和,愤然喊起:“你就是福建布政使王仲和,好啊,你们竟敢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对抗朝廷,不出十日,消息必会传至京师,到时大军发来,我看你们谁还有活路!”
王仲和哈哈大笑:“活路,我们想要活路真的难吗?这里是福建,出了建江就是大海,茫茫大海之上,谁能找到我们的踪迹?”
“大海?你竟然妄想逃向大海?哈哈,可笑至极。”
郁新大笑起来。
王仲和冷厉起来,怒喝:“你一个阶下囚也敢笑我?”
郁新挣了挣身上的绳子,怒视王仲和:“我笑你不识抬举!王仲和,你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只不过你将自己的能力用在了结党营私之上,你的掌控欲太强了,但你忘记了,你只是一介布政使,不是巡抚,不是藩王,更不是皇帝!”
“若你勤勉为政,为百姓做事,依靠着泉州港、太平港,凭着航海贸易,不出五年,你定会调入京师,担任一部尚书,可你呢,偏偏要与朝廷为敌!王仲和,现在你束手就擒,伏拜天子请罪,尚可给家人留一条活路,若是执迷不悟,你和你的家人都将枭首于市!”
王仲和自然知道,造反不同于其他罪行,其他罪行大不了一个脑袋抗了,可造反,需要一堆脑袋来抗。
但,已无退路!
王仲和坐了下来,看着落魄的郁新:“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结党,为何要造反?是因为建文皇帝,是因为朱允炆不公,偏心!”
郁新呵斥:“天子乃为君父,你爹偏心,你还敢打你爹不成?大明立国以仁孝,你既已造反,君臣仁义已断,又无孝敬之心,是一不仁不孝之徒!”
王仲和呸了一口唾沫:“天子不公,我公!那些军士们为何效忠于我,那些官员们为何效忠于我,是因为我比朱允炆更公平,更在乎他们!”
郁新冷笑不已:“王仲和,非要为了一己之私找那么多借口与托词吗?你公平,可笑,你所谓的公平都是建立在剥夺、掠夺百姓、商人身上,你对官员公平了,你对百姓的公平又在哪里?你对商人的公平又在哪里?”
“擅自更改朝廷文书,加征税目,你这是公平吗?不,你是自私,是自利!你敢说把收来的财富都公平得给了其他人?十成财富,你一个人拿走了几成?是四成还是六成?一个无耻之人,也妄谈公平,你实在是太虚伪!”
王仲和上前一步,紧握着拳头:“那些草民算什么东西,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权贵们上税的,凭什么给他们公平?”
郁新没想到王仲和竟然扭曲到了这个地步,他毫不在意百姓的死活,他对于百姓的定位与理解,只是缴纳税收的,仅此而已!
这就是福建的布政使,民政第一人!
心寒!
郁新没有想到,在建文皇帝手下,竟然有这样的布政使,往年间大朝觐时,审核来审核去,也不见王仲和这等高官腐败,他们有足够的俸禄,有足够的权力,可偏偏要谋取私利,祸害一方!
“王仲和,给你带来无数财富的百姓,你丝毫没有在意过他们,那瓜分了你无数利益的同党,你真正在乎过他们吗?郭青是吧,呵呵,你也真的是糊涂,明明是一介武官,没有脑子,还非要掺和到造反的大事之中来,你们真的以为他离开会带你们一起走?须知,出海的船多了,就如同制造了一个大型的靶子,水师找起来容易的很啊。”
郁新看向郭青、沈翊、李维明等人。
郭青脸色一变,看向王仲和。
沈翊是建安通判,听闻郁新的话心头咯噔一下,王仲和造反,自己是被迫卷入其中的,许音都不算是王仲和的心腹,自己更谈不上,正如郁新所言,他若是出海,又能带多少人去?
人多了,船多了,水师找到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他愿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带众人一起出海吗?
不,不会!
王仲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一旦离开,就会抛手所有棋,自顾自离开。
跟着这样的人,没有未来可言。
沈翊知道这个道理,但无法反抗,王仲和掌控着大局,就连朝廷委派的巡抚都落在了他的手中,谁还能挽回局势?
现在反抗王仲和,意味着死。
李维明瞳孔微微眯起,看了一眼王仲和,旋即将目光移开。无论前面的路如何,自己都必须听从郭青的话,与他们战在一起。
三年前,自己的母亲病重,需要一些贵重药物救命,可惜凭着自己的饷银根本不够,关键时候是郭青托关系找来药材,救了母亲。
从那时起,李维明就发下誓言,一命换一命,自己的命给了郭青。王仲和是生是死,是造反还是跑路没关系,直接保的只是郭青一人。是
王仲和看向郭青,然后对郁新说:“挑拨离间对我们没有任何作用,他们都是我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人,你不会以为大海之中的岛屿是我一个人的吧,不,是我们所有人的!我会带走他们,让他们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郁新摇头:“不,你错了,退一万步,你果然出了海,到了你所谓的安全岛,敢问,谁继续为你纳税?你搜掠的钱财敢花吗?你敢暴露自己的位置吗?呵,你带他们走,也是为了有人能继续给你纳税,成为你奴役的对象,继续让自己过富足的生活罢了。你信不信,只要你们敢露出一点踪迹,凭借着大明水师的情报网,定能将你们翻出来!”
王仲和目光中透着杀气,郁新果不是寻常之人,自己的盘算他都看了个清楚。
没错,自己可以带走很多人,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只能是被奴役的人,被安排去垦荒,去耕种,去交税!
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王仲和看向卢俊生:“巡抚官印与旗牌在哪里,交给我,我要调动福建境内所有兵马,为我所用!”
卢俊生指了指郁新:“他将大印藏了起来,并没有随身携带。”
郁新笑了起来,看着面露不安的王仲和:“怎么,你也知道畏惧?晚了,自从你进入建阳城的那一刻,福建之乱就已经平定了。王仲和,郭青,我奉劝你们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王仲和惊讶地看着郁新挣脱了双手,轻松解开了身上的绳子,难以置信地喊道:“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郁新托着绳子,然后丢在地上:“我身上绑着一根绳子,你看得到。但你身上绑着一根绳子,你却看不到。现在我解开了绳子,轮到你了,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祸乱福建,看看你能不能解开这看不到的绳结。”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诛杀逆臣,戴罪立功
建安城。
齐东昨夜未眠,白日里实在是扛不住,安排许音、梁伟负责城防,并派人打探建阳城、延平府等地动静。
许音坐在衙署之中,脸色阴晴不定。
同知薛蟠走进来,见许音有些失魂落魄,眼珠转了转便明白过来,走近了,推了推桌上空了的茶杯:“大人,可是这茶不合口味,要不要换一种茶来?”
许音看了看茶杯,抬头看向意味深长的薛蟠,缓缓说:“换一种茶?你是说老茶,未必好喝吧。”
薛蟠点了点头,压低嗓音:“老茶虽然未必好喝,但至少喝进去无碍,可这新茶,一旦饮下,怕是鸩酒害命啊。”
许音苦涩摇了摇头:“我们想要换茶,可主人家不让啊。再说了,京里的茶都已经被人投入到了茶碗之中,此时恐怕正在开水之中翻滚。”
薛蟠沉默了。
京师的茶,自然指的是郁新郁巡抚。王仲和、郭青已经带人去了建阳城中,想必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郁新都落入了王仲和手中,许音拿什么来反抗王仲和?
可跟着王仲和造反,是绝对没有活路的。薛蟠看穿了这一点,只不过始终缺乏勇气,或者说,缺乏一个可以领导自己反抗的人。
薛蟠寻思良久,开口道:“如果可以将梁伟争取过来,我们就可以占据建安城,再号召百姓一起参与城防,守住建安应该没有问题。王仲和是造反,他不可能一直耗在城外攻坚,战斗不利时必会寻机撤出建宁府。”
梁伟!
许音眼神一亮,这个人掌握着建宁右卫,是一个实权人物,若将他争取过来,城中军士齐心协力,不敢说打败王仲和,守住建安城还是没问题的。
“我去请他?”
薛蟠低声说。
许音摆了摆手:“他此时应该在城墙之上巡视吧,我亲自去找他。”
薛蟠有些担忧:“许知府,梁伟身旁可是有不少眼线的,若是在城墙之上谈论,恐怕无法深入,也不太方便。”
许音清楚薛蟠的担忧,但同样的,若是梁伟被请到衙门之中密会,不是更惹人怀疑?
“你去盯着齐都指挥史,一旦有任何变故,立即通报。”
许音开口。
薛蟠凝重地答应,叮嘱许音一定要小心。
许音亲自登上城墙,看着城上防守的军士,他们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任谁都清楚,他们是在干一件名为造反的大事,历来造反有好结果的都是极少数,尤其是在朝廷稳定的情况下,找不到成功的案例。
一旦京军打来,谁还能守,谁还敢守?
虽有军纪支撑着,但军心彷徨已是可见。
这样的军队,面对善战之师恐怕承受不住一个回合的冲击。
许音走向城楼,军士通报梁伟。
梁伟走了出来,身旁跟着“监军”王海,梁伟尚未说话,王海先一步搭了腔:“许知府不在府衙里好好处理政务,缘何跑到这城墙之上?”
许音没有怠慢王海,平和地说:“政务?呵,王兄还真是开玩笑,我们都已是造反之人,哪里还有什么政务要处置。我来这里,是想看看是否有建阳的消息,王布政使抵达建阳城也应该有几个时辰了,可有消息送来?”
王海摇头:“尚未有消息。”
梁伟扫了几眼王海,对许音说:“没有消息,说明王布政使没有经历抵抗就进入了建阳城,至少证明建阳城已经在掌控之中。”
许音也担忧这件事,见王海在听着,便转而说:“梁指挥史,你认为我们建安城能抵挡多少兵,又能抵抗多久?”
梁伟指了指城外:“以建安城的城防与军士来看,若城下有五千兵,我们就很难守住了。当然,这也需要看军队的意志。若是京军来的话,不是我看不起弟兄们,一所京军,足以打下建安城。”
王海很是不乐意听这种话:“京军京军,他们就有三个脑袋,六条胳膊不成?只要他们来,我们一样可以打败他。梁指挥史,你可不能损害军心!”
梁伟呵呵笑了笑:“我如此说并不是损害军心,而是实事求是。京军强大,连帖木儿最精锐的骑兵都折损在他们手中,沦为一众俘虏,可见他们是真有本事。当然,他们的主要武器是火器,而我们呢,只有刀枪弓箭!”
王海愤然:“有刀枪弓箭还不够吗?战争就是冲上去打死对方,你管他们用什么火器,冲锋过去,一样砍死不就好了?我们建宁卫的军士都是好样的,谁会承认不如京军?大伙说是不是?”
周围的军士听闻,没有一个作声的。
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