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女子见得不少,交流过的只有青楼里的,还只去了一次,花了自己一个月的工钱,探讨的问题自然是身体,呸,是风花雪月,吃喝穿搭,什么姿势睡觉更香。
山川地理,卫所之兵,这是正常女人感兴趣的吗?
郭掌柜丢下棍子,一脸凝重:“我总感觉有些蹊跷,朝鲜可是大明的藩属国,可他们的人竟然在打探我们的城防驻军,你说,这是为什么?”
姜中不是傻子,相反还很机灵,要不然也不会被带到朝鲜来,听着郭掌柜的疑问,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严肃地说:“掌柜的是说,那两个女子是朝鲜派出来的细作?”
郭掌柜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脸。
细作吗?
如果不是细作,怎么可能会打探大明的布防?
可若是细作,这种手段是不是太低级了?
朝鲜是大明藩属国,李芳远更是亲自去大明参与了四十年大阅兵典礼,回来之后高度推崇大明,处处以大明为尊,他没必要急赤白咧打探大明的布防状况吧?
退一步说,李芳远是军事大家,他都亲自跑一趟大明去了,山川河流与布防他必然是有数的,不可能派遣女子打探,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啊。
“掌柜,大东家说过,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其他目的,我们需要马上告知朝廷!”
姜中跟着洗了一把脸,清醒多了。
郭掌柜看着姜中,指了指铺子:“咱们是商人,奉大掌柜的命令来铺出货路,这生意还没做出来就跑回去,大东家如何看我们,其他掌柜如何看我们?”
姜中着急:“可是,万一这背后另有隐情,而大明边防卫所毫无准备,岂不是危险?”
郭掌柜皱眉:“兴许是我们多想了。”
姜中回忆着与李秀姬、李秀师之间的谈话,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人牵着鼻子问来问去,三句话离不开卫所之兵、山川河流,这绝对是有意的引导!
“绝不是多想,一定有隐情,我们必须早点通报朝廷,否则可能会有大祸!”
姜中坚持。
郭掌柜摇了摇头:“在没有收到足够的货物之前回不去。”
姜中清楚眼下的情况,直接返回大明是不太现实的,大东家的任务必须完成,可不回去,该怎么将消息传出去?
“对了,掌柜的,咱们没必要回去啊。”
“何意?”
“掌柜的忘了,东海水师的郑准郑指挥使过两日就会来松京啊。”
姜中连忙说。
大明将官或使臣每抵达一次松京,松京都会提前三日通报,一是彰显王城威严,二是确保秩序,三是显得重视。
郑淮确实要来松京与李芳远会谈,具体谈论什么,为何而来,姜中、郭掌柜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水师能将消息在最短的时间里传报京师。
郭掌柜笑了,连连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该怎么接近郑指挥使……”
郑淮确实来了。
大明租用朝鲜的济州岛,兴建大型码头与仓库,需要保持与朝鲜高层的沟通,大明船匠进驻朝鲜船厂,水师的人也应该来看看,确保自己人没有受欺负。
郑淮看了看身旁的护卫禹铸,不由地笑道:“堂堂安全局千户,竟给我做护卫,当真有些梦幻。”
禹铸苦着脸:“指挥使莫要取笑我了,咱犯了错,被皇上撸了职务,发配到水师,现在就是一寻常护卫。”
郑淮严肃地纠正道:“你可不是被发配到东海水师,而是被调入东海水师!你小子懂什么,皇上这是器重你,给着你机会让你早点立功。”
禹铸哀叹不已。
自己可是辽东安全局千户,也是倒霉,只不过是和纪纲喝了几顿酒,说了一些话,就犯了错,一下子被打成寻常军士。
听说纪纲竟胆大到刺杀太子,阴谋夺取安全局的地步了,也就是事情败露得早,否则自己迟早会被纪纲送到菜市口去!
“朝鲜官员来了,我们走吧,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十月要忙了。”
郑淮说完,大踏步上前,笑着迎上了朝鲜官员。
李芳远十分重视大明,哪怕前来的是指挥使一级,完全不需要自己出面,李芳远还是亲自招待了郑淮,过问济州岛港口的建设问题,大气得表示:“若有困难,只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都会全力支持。”
郑淮理解李芳远的坚定,因为他没有其他选择额,只能坚定地跟着大明走,周围没有任何力量他可以借助。
这样也好,做大明的死忠,总好过做大明的死敌。
郑淮不失礼节地回道:“劳大王过问,济州岛港口修筑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若说麻烦,确实有些。水师都督府已得到朝廷批准,准许东海水师购置朝鲜粮食以补充后勤。若大王允许,水师方面可以按市价收粮。”
李芳远看向河仑。
河仑微微点头,认为可行。
朝鲜这两年农耕发展不错,丰收年景占多,官仓里有不少粮食,放着也是放着,卖给大明水师是好事。
郑淮笑着说:“从船厂来,听闻大王亲自见证了第一艘大福船下水,可还满意?”
李芳远哈哈大笑,很是满意:“大福船的出现让朝鲜水师终于有了远航大海的能力,我们定会谨记大明的恩泽。只不过大福船没有神机炮,多少有点……”
郑淮思索一番,开口说:“最新型的神机炮属于大明镇国大器,绝不可能外流。不过……”
“不过什么?”
李芳远有些急切。
郑淮平静地说:“不过,大明军队中有不少碗口炮,听说这些火器将逐渐退出大明军营……”
李芳远目光炯炯,举杯:“指挥使,饮胜!”
直至傍晚,郑淮才返回住处。
禹铸很是不理解:“你怎么想的,碗口炮也不应该卖给朝鲜。”
郑淮耸肩:“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级别的决策,这是水师都督府的命令,换言之,这也是皇上的命令。”
禹铸有些郁闷:“皇上在想什么,怎么可以让火器外流?”
郑淮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在我看来,皇上这样做是对的。你想啊,蒸汽机铁船即将大批量出现,石头弹为主的碗口炮、将军炮根本无法伤害铁船,这个时候将这些落后的火器卖出去,还能赚点财富。”
禹铸想了想也是,铁船的防御力可比木船强多了,石头蛋能砸烂木头,可砸不烂铁。只不过这种公开做军火贸易,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这是一场打劫?
禹铸打了个哆嗦,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指挥使,抓到一个潜入之人,嚷嚷着要见你,我看像是夜行人,给我令,这就去杀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弹劾蓝山伯
都察院。
练子宁看着手中的奏章,脸色很是难看,对御史张昌问:“此事当真?”
张昌肃然:“下官亲眼所见,岂能有虚?”
练子宁低头看着奏折,凝重地说:“此事先不要上奏,待我与左都御史商议之后再作决断。”
张昌沉声:“三日,三日后若无消息,下官定奏报天子。”
练子宁知道都察院里的新人是什么脾气与性情,尤其是国子监出来的人,更是执着,轻易不卖人面子,好在这些人知道事情轻重,没有愣头青一般什么事都向上面直接捅。
戴德彝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已是鬓间白发。
坐镇都察院不好过啊,哪里官员出了问题,都察院可都是要担责的,一个监察不力,惘闻失职的罪名,怎么都甩不掉。
好在近两年来,官场并没有出现大的贪污、腐败问题,底层官员也算尽心尽力,尤其是国子监结业的一批监生进入府县一级,凭借着优良的素质与强大的技能,让许多地方民生大有发展。
吏治清明,国之大幸!
戴德彝渴望辅佐明君,缔造一个晴朗盛世,现在,不正是最好的年月?
练子宁脚步匆匆走来,至近前,直接将奏章递了过去,压低声音说:“出了件棘手的事。”
戴德彝见练子宁一脸凝重,心头一沉,拿起奏折看去,嘴角微微抖动:“水师都督府和兵部知道了吗?”
练子宁摇头:“应该还没有。”
戴德彝将奏章放下,许久没说话。
奏章的内容很简单:
蓝山伯王真罪三:
其一,强买农田,赵姓百姓不从,被殴死。
其二,强抢民女。
其三,胁压地方官吏。
戴德彝很是头疼,若是寻常官吏出了这些问题,都察院绝不会手软,可此人是蓝山伯王真!
伯爵,没什么,大明现在多的是,砍掉几个想必皇上也很高兴。可问题是,王真是郑和水师的部将,是跟随郑和一起远航,并活着回来的高级将官!
在骆冠英的船队中,王真是大福船的船长。在大福船毁了之后,更是骆冠英、赵世瑜之下的第一人,与苏庵一起,组成了宝船四将!
郑和水师的将士,受天下之礼,他们是水师的骄傲,是大明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
水师带来的种子,已经先后分散在不同区域种下。虽说现在还不确定种子是否高产,但可以确定,种子活了,城外黄家田庄里的番薯已是一片片,下个月就能收获了。
对于这种很可能功在千秋的人物,戴德利也不敢轻易妄动,可王真他竟然打死了人,还公然强抢民女,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若不处置此人,戴德彝无法对得起身上的职责!
练子宁看着犹豫不决的戴德彝,凝重地说:“若我们直接将事情奏报上去,恐怕再无转圜余地,可能因此得罪整个水师。”
戴德彝嘴里满是苦涩。
以前得罪水师,没什么,哪怕是得罪水师总兵也无所谓。
可现在,郑和水师回来之后,冒出来一大批的侯爵、伯爵、指挥使等等,这些人有功勋在身,也有失职在身,身后站着整个水师。
他们共同经历过生死,共同闯荡过无尽之地,彼此团结,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理。
动王真,很可能会得罪整个水师勋贵。
戴德彝愁眉苦脸,思索良久,说:“将奏折递给水师都督府,问问李坚的主意。告诉他,这件事瞒是瞒不住,都察院将会在明日奏报。”
练子宁知道,事已经发生了,想要盖住是不太可能的,地方官吏不敢得罪王真,不代表都察院不敢。
水师都督府。
李坚收到消息之后,愤怒地直接掀翻了桌子,大骂王真浑蛋。
陈挥看着李坚不说话。
桌子你随便掀,杯子你随便砸,问题还得解决啊。
不久之后,郑和、朱能也收到消息,匆匆进入水师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