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江的桂军残部由马济率领,绕道北江回桂,全粤遂次第光复。许崇智设军部于广州市内的潮州会馆。
29日孙中山函勉蒋中正,有云:
我所求者,惟期主义政策与我一致,即我所谓服从我卅年来共和主义,而岂若专制之君主,以言莫予违为得意耶?兄与英士共事最久,亦知我所以待英士矣。……执信忽然殂折,使我如失左右手,计吾党中知兵事而且能肝胆照人者,今已不可多得,惟兄之勇敢诚笃,与执信比,而知兵则又过之。兄性刚而嫉俗过甚,故常龃龉难合,然为党负重大之责任,则勉强牺牲所见,而降格以求,所以为党,非为个人也。
北方因岑陆等宣布投降,遂颁南北统一之令,孙中山与唐绍仪、伍廷芳、唐继尧正式宣言军政府依然存在,西南护法,非为个人权利,北方如果有谋和诚意,唯有在和会中谋取解决途径。
11月1日陈炯明抵广州。
11月10日孙中山在上海的军政府办事处下令任命陈炯明为广东省长,兼粤军总司令,统一军政,并取消督军名义。这时候因为独断自专的桂系既已完全撤出广东,孙所领导的军政府本拟移驻云南的计划遂告打消,仍迁回广州。
蒋中正这时在粤军中,深感陈炯明处处有私心,因此于11月6日由香港搭轮去上海,行前留书给粤军总司令陈炯明,指责他改变战略。原来陈炯明包藏私心,置西江要地肇庆于不顾,反以中央军派遣北江,名为掩护右翼军回攻四会,事实上右翼军既进至北江,攻克清远,除直上韶关,肃清北江任务外,自不必折回四会,再完成西江任务之理。因此蒋认为陈炯明有私心,乃毅然求去。12日抵上海即晋谒孙中山,报告广东情形,第二天再谒孙中山,这时孙得到粤军第二军军长许崇智的来电,亦愤陈炯明所行所为,欲弃粤来沪。
但是,孙中山认为可以感化陈炯明,同时不应放弃以广东为革命基地的打算。于是25日孙率伍廷芳、唐绍仪由上海动身赴广东,国会议员已至上海的亦相继动身去粤。
25日,粤军攻克肇庆、廉州等地,肃清西江。陆荣廷最初扬言宁失广西,断不失广东,可是现在桂军形势逼迫,唯有全部退出粤境。
桂系既已投靠北京政府,北京方面对陆荣廷不能不加以安置,于是特派陆荣廷督办粤边防务,并任命谭浩明为广西督军。
29日,孙中山和伍廷芳、唐绍仪抵广州,通电重新召开军政府政务会议。以广州观音山旧督署为军政府所在。唐绍仪嫌府址不够壮丽,移住亚洲酒店,伍廷芳兼外交部长驻观音山军政府内,孙则下榻粤秀楼。
军政府恢复后,12月1日发表各部部长,内政部长由孙中山自兼,财政部长唐绍仪,交通部长唐继尧,陆军部长陈炯明,外交部长伍廷芳,司法部长徐谦,参谋部长李烈钧,秘书厅长马君武。唐继尧在云南,不能来粤,因此交通部长由王伯群代理,参谋部长李烈钧率军在外,亦以次长蒋尊簋暂代部务。
国会议员们一再播迁,由穗去沪,由沪去滇,由滇去渝,现在再集于广州,出席议员220余人。
军政府虽然恢复了,实际上势力仅及广东一省,而陈炯明则心怀异志,对革命事业没有信心。
民国以来,孙中山颠沛磨折,所凭借的革命基础虽然薄弱,可是革命的意志,愈战愈强,愈挫愈坚,这种革命魄力和革命抱负,真是古今中外所少见。
第176章 孙中山就任非常大总统
军阀和革命事业中间距离是极大的,这可以从陈炯明身上证明。陈炯明的基本武力是粤军,粤军是孙中山向桂系千方百计争来的,是以广东省长公署警卫军二十营为基础,也可以说是孙一手造成的,孙自然认为这就是革命的基本武力,何况粤军困处粤闽边境时,也是孙一而再,再而三敦促陈炯明回粤赶走桂系。可是陈炯明回粤后,他便忘记了过去一切,他只知道粤军是他个人的武力,广东是他个人的地盘,对于孙和军政府,认为是芒刺在背,是眼中之钉,不仅不把孙中山、国民党和军政府放在眼中,而且还觉得是极大的累赘。
孙中山认为陈炯明把粤军当作私人武力,广东当作私人财产是错误的,粤军应该是革命的军队,广东应该是革命的基地,革命事业不能偏安一隅,应该集中一切人力、财力和物力,从事北伐。
孙中山和陈炯明之间看法和做法既然相差如此之大,因此影响到粤军内部也有革命的一派,和陈炯明不革命的一派。粤军共有两军,陈炯明以广东总司令兼任第一军军长,许崇智为第二军军长。军政府改组后,孙改任许崇智为国防第一军军长,另派黄大伟为国防第二军军长,这两军直接由军政府直辖,不受广东总司令的节制。至于陈炯明所指挥的粤军第一军,原辖第一师师长邓铿、第二师师长洪兆麟两师,陈炯明又收编地方派军人魏邦平为第三师师长。这三师完全是陈的私人武力,陈炯明这时兼任陆军总长,可是他从不出席政务会议,只是用广东总司令兼广东省长名义发号施令,根本不理军政府。
孙中山为了扩充革命武力,乃在广东各地设立了不少的招兵机构,这些机构常被陈炯明派兵予以解散。孙为了削减陈炯明的实权,所以划广州为特别市,任命孙科为广州特别市长,不受省长管辖。
这期间,孙中山的处境仍是很辛苦,过去南北战争,列强驻中国的外交团曾和中国的南北政府成立协定,提出关税余款百分之十三交付军政府,迨孙接收军政府以后,外交团竟借口军政府权力只及广东一省,不能代表西南,停止这笔拨款。
军政府外交部长伍廷芳曾屡次向驻粤领事团提出抗议,最后一次声称如果不履行协定,军政府将接收海关以资报复,可是列强竟出动了大批炮舰驶白鹅潭示威。
北京方面因为徐世昌是总统名义,所以北京政府就比广州政府在国际上叫得响,因此孙中山忍无可忍,认为南方也必须成立一个名正言顺的政府。
南方的困难,早在蒋中正洞鉴之中。粤军回粤后,蒋中正深感和陈炯明难于相处,所以悄然回甬。10年1月间,戴传贤力劝,蒋出任艰巨,不应远隐高蹈。蒋遂于1月27日动身,过上海赴广州。2月6日抵达广州。晋见了孙中山,孙把计划北伐的打算和蒋商量,并要他和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军长许崇智、师长邓铿等共拟办法。蒋认为北伐之前必先解决广西问题,所以起草了援桂计划,使用许崇智的部队,详细拟定前进及攻略目标种种。
在商讨军事行动时,粤军尤其是陈炯明,自有打算,自有私心,蒋和邓铿私交很好,可是发觉邓铿态度消极,每在会议席上,邓因为是陈的直接部下,所以处处规避,而陈炯明则争地、争权、争势,只享权利,不肯尽义务。和陈炯明商量北伐,简直是与虎谋皮。蒋在穗参加了三天的会议,结果是一无所得,会议席上意见又多,各据一词,各执一是,根本不能协调。
2月14日蒋毅然离穗抵香港贻书给邓铿,书曰:
……今日之局面,正兄任劳任怨之时,而非避嫌避难之日。……粤军今日处于苟安保守地位,如不积极进行,以谋发展,则三二月之后,大势一变,必悔今日准备之不早,迁延之误事也。目前粤军唯一之方针,乃在从速援桂,向外发展,则内部之团结即可坚强,广东之根据,即可巩固。激进一日,即得一日之利益,迟缓一日,即增一日之损失。如果能迅速出发,虽掷数十百万金之饷弹亦不足惜!奈何不计其大,而务其细,不谋其远,而图其近也?
军阀只计近利,只顾目前,陈炯明之于粤军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粤军原来戍守粤闽边境,他并没有奢想能够回到广州,迨回广州后,一切都很舒适,自不愿轻举妄动,劳师远征。所以援桂也好,北伐也好,陈炯明都听不进去,要他派兵、助饷、出械他都舍不得。其实如果陈炯明肯服从孙中山,使粤军成为革命的基本武力,再进而融湘军、滇军、川军、黔军、桂军于一炉,则北伐统一的局面会早在民国10年前后就出现了,中国历史也要完全改变。可惜陈炯明计不及此。
当孙中山接收广州的军政府后,曾下令通缉岑春煊、陆荣廷、莫荣新、杨永泰、李根源及桂系将领多人,并拟乘胜进攻广西,以消灭桂系的残余力量,统一粤桂进而联合西南。但是对广西用兵势必要取得陈炯明的支持,陈炯明则是一千个不肯。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出马,率军攻桂,因为一离开广东,就怕广东为他人取得,这是得不偿失的。
孙中山第二个打算是修改政府组织,正式选举总统,可是这个计划在西南各省都受到阻力,因此孙退而求其次,打算在主席总裁的名义上加一个“大元帅”头衔,由自己带兵去打广西。可是陈炯明也不赞成,他怕这样一来,孙将带走一部分粤军,而军费军火还是要靠广东负担,对陈也是有害而无利,因此他亦加以阻挠。
陈为自身打算,倾向联省自治,反对选举总统,反对战争。其部下叶举、洪兆麟等和议员褚辅成派联合起来,甚至以军队不稳消息相要挟。他们的理论是西南各省已树自治旗帜,“护法”二字已经不足以号召,何况旧国会议员在广东的,仅200余人,也距离选举总统的法定人数甚远,不如首先巩固广东省自治,再徐图团结西南,共抗直系。
陈炯明私心只在割据广东,表面上美其言曰保境息民,实际则在与邻省联防自保,充实私人势力,进则把持国事,退则盘踞广东。
孙中山曾和陈炯明恳切密谈,他劝陈认清环境,眼光放远,以一个人做比喻,如果心肝五脏都已溃烂,则四肢怎会完好?一个国家如果糜烂,广东一隅岂能保全?至于保境则需依赖军队,养兵以保境则财困民疲,所谓息民岂不是空谈。息民做不到更遑论建设?不能建设,广东一省如何进步?不能进步则是固步自封。所以今天大家应该把眼光放远,从大处着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孙苦口婆心说服陈炯明,然而言之恳切,而陈炯明则听而不闻,置之不理。正如他对唐继尧说的:“中山只是一个大炮。”他有这种观念,孙纵有金玉良言他也听不进了。
孙中山对陈炯明不合作不听命的态度,非常愤怒,忍无可忍,打算削减其军权,或是免除其省长兼职,使其不能继续掌握财权(当时财权在财政厅,受省长管辖,财政总长则有职而无权)。或者解除其陆军总长兼职而以唐继尧继任,可是汪兆铭等劝孙中山投鼠忌器,怕闹得下不了台反而撕破了脸。
孙中山在10年元旦庆典上,就在对军政府同仁训话时,表示护法不能解决问题,希望国会在广东组织政府,对国际间明白昭示,必须北伐以统一中国。因为北京政府既不合法,又不孚民望。
孙的主张传出后,海外华侨、社会贤达、国民党支部都纷纷电请孙从速选举总统。陈炯明却禁止登载有关赞成选举总统问题的任何报导。
这时,北京政府对国际间强调南方已没有军政府,全国已经统一,因此向四国银行团洽商大借款。孙中山认为时机迫切,亟应把握时间,免得国际间真的进一步和北京政府勾结,今后革命事业就更加困难了,所以于10年4月4日宴请在广州的国会议员,正式要求国会从速选举总统,如果国会不肯同意,他就一走了之。
4月7日在广州的国会非常会议参众两院联合举行会议,议员出席220余人,由参议院议长林森主持,首先通过了高镇圭改开非常会议的动议,在非常会议中,讨论周震麟所提的“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接着丁蹇动议续开二读会,照组织大纲原案七条通过。
4月10日广州非常国会依大纲第二条选举大总统,除废票一张和投陈炯明的三票外,孙中山以218票当选非常大总统。同日非常国会通告全国,孙中山当选为非常大总统,文曰:
外交迫切,内乱迭起,北京政府已自承认非法,取消其伪政府资格,中华民国对内对外,皆不可不成立正式政府,特于本日在广州开国会非常会议,议决中华民国政府组织大纲,并依大纲第二条条文,大总统由国会非常会议选举之,以得过投票总数之半者为当选,于本日选出孙文为中华民国大总统,特此奉闻。
当非常国会准备选举总统时,4月4日粤军将领举行秘密会议,拟即通电反对总统的选举。陈炯明一方面避免直接出面反对,另一方面却怂恿湖南方面正式反对,正好碰上湖南总司令兼省长赵恒惕对选举非常总统持不同看法,因此湖南就成为反对的主力。8日湖南教育会、农会、工会联名发表庚电,反对选举总统。9日赵恒惕在致广州参众两院的青电中声明不承认非法选出的总统。10日以赵为首的湘军旅长以上军官联名向孙中山陈词,电云:
我公尽瘁民国,功高望重,将来合法政府成立,元首一席,定为舆论推崇,此项违法选举,万恳严词拒绝,切勿轻就,以维法纪,而定人心。
10年5月5日孙中山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于是军政府撤销。广州市民数十万人,举行盛大而热烈的庆祝会。上午8时由国会议长林森持国会当选证书赴总统府向孙呈递,9时半在国会礼场举行授印典礼,由林森议长担任主席,孙宣誓后,主席以大总统印绶付予孙,然后向孙致词:
改辙易轨,为求治常经,达变通权,尤匡时急务。同人等鉴于军政府之组织,权责不专,遇事瞻顾,至大乱未平,而国本先涣,乃谋彻底之改造。制定中华民国组织大纲,选公为大总统,畀以戡乱建设之全权,期早统一民国,再造共和;妥协邦交,实成法治。谋社会幸福,靳永久和平。民国前途,胥公是赖。公其宣达民意,尊重民权,黾勉仔肩,以无负国民重托,斯则同人等所以代表民国而殷殷深致其属望者也。今者受职伊始,谨致中华民国大总统印绶,俾公发号施令,资为符信,公其勉旃!
孙中山就任非常大总统,即发表对内对外宣言:
对内宣言:
文受国会付托之重,膺中华民国大总统之选,兹当就职,谨布所怀,以告国人。……文既为致力创造民国之人,国会代表民意,复责文以戡乱图治,大义所在,其何敢辞。窃维破坏建设,其事非有后先,政制不良,则政治无术。集权专制,为自满清以来之秕政,今欲解决中央与地方永久之纠纷,惟有使各省人民完成自治,自定省宪,自选省长,中央分权于各省,各省分权于各县,庶几既分之民国,复以自治主义相结合,以归于统一,不必穷兵黩武,徒苦吾民。至于重要经济事业,则由中央积极担任,发展实业,保护平民。对于外交,由中央负责,根据民意,讲信修睦,维持国际平等地位,保障远东永久和平。
对外宣言:
自一九一七年六月,非法解散国会,北京已无合法政府存在,国会为全国各省各区惟一合法代表机关,因是组织政府,举文为中华民国大总统。文为建设民国之人,不能坐视民国危急之秋,自惜其力,不加援手。今决意殚竭能力,忠诚奉职,俾我国民,咸获满意焉。……文之第一职务,在统一民国各省各区,置诸进步修明之政府管理之下,尊重列强依条约及成例,正当取得之合法权利。全国最大之资源,悉予开发,抱开放门户主义,欢迎外国之资本及技术。
孙中山这两个宣言的精神,乃以地方自治、和平统一、开放门户、发展实业四事昭告中外。至于“自治”是以县为施行自治的单位,与“联治”办法不同。
孙中山就任大总统后,立即发布人事命令:
外交部长伍廷芳
次长伍朝枢
财政部长唐绍仪
次长廖仲恺
陆军部长陈炯明
内政部长陈炯明兼
海军部长汤廷光
参谋部长李烈钧
秘书长马君武
总参议兼文官长胡汉民
政治部长胡汉民
并任命居正为参议,兼理国民党本部事务。总统府设于观音山,官邸在观音山腰部,自山下总统府至官邸远可半里,筑有回廊,迂徐转折,工程精致,原本是龙济光在清末所修筑,十足的中国式庭园。回廊曲折蜿蜒,廊道最尾有一小楼,楼角玲珑,楼外林木葱茏,花草宜人,绿荫佳树,清幽有致。登小楼可以远眺珠江景色,市廛红尘,尽入眼底,孙中山偕夫人即寓居是处。
孙中山虽极端不满陈炯明的作风,可是组织政府时仍然把两个重要职务,陆军部长和内政部长给陈,然而陈并不感激图报,反而表示多此一举,他在呈请辞去陆、内两部职务时说:“一身而兼四职,实为中外历史所无。”他所谓的四职是除了陆长、内长外,还有粤军总司令和省长。
唐绍仪也不肯“屈就”财政部长,因此财部职务遂由次长廖仲恺代理。
孙决定利用外资创办广东交易所及国民储蓄银行;发现款100万元为出兵广西之饷项;同时计划和外商合作,以3000万元建立轮船公司,这一点因陈炯明在省政府中作梗所以迟迟没有成立。
5月8日孙中山函徐世昌请其自动下野,函云:
以君之才,立于专制君主之朝,为一臣仆,犹不能有所展布,况任中华民国之重乎?世界之民主政治,既非君所尝闻,中国之何以实行民主政治,又非君所能解。贸然受此重任,而侈然不以为意,其为害于国,夫何足怪?……今日之事,君宜自省,名之不正,君之所知;君之不能有益于中华民国,而反以害之,亦君之所己觉。即日引退,以谢国人,则国人必谅君之既往,且善君之能改过也。爱君以德,故为此言。若夫怙恶不悛,必不惜以国家之生命,易一己之虚荣,则非所望于君矣。
孙中山就任总统后,并未加强其权力,可是出现了南北两个总统对立的新局面,使北方表面统一,粉饰太平的宣传彻底破坏。
第177章 湘军援鄂
民国10年谭延闿去上海赵恒惕治湘后,以自治号召保境息民,他的策略是:一方面与川、滇、黔、粤四省成立联省自治阵线,一方面又与鄂赣两省成立联防条约。
北洋方面,湖北督军王占元挟西南以示重于北京,他俨然以两湖的重镇自居。原来湖南湖北两省之间,自有其密切关系在,湖北因为有汉阳兵工厂,湘军必须向湖北购军火,而湖南盛产的米谷也须经湖北出口,所以有其依存关键。至于江西,江西督军陈光远既害怕孙中山出兵江西;又害怕李烈钧统率的滇军由湖南进攻江西,也需要结交湖南以纾西顾之忧。直系大将吴佩孚主张武力统一,是反对湖南自治的,可是那时候他的主要敌人是奉系,因此没有余力顾到对南方作战,所以其策略是利用湖南“阻南拒北”的自治局面来阻止孙中山北伐,加上吴个人因为驻军衡阳,与湖南人和赵恒惕的友好关系,便对湘赵仍然保持往日的友好关系。
湖南内部的问题使赵恒惕头痛的是:湘军扩充为两个师十个旅后,兵多饷少,各师旅长便在防区内扣留税款,把持用人行政。赵恒惕虽然提出裁兵和统一财政,各级军官却充耳不闻。赵与谭延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谭去上海后,赵每年馈以生活费2万元,且有数十通亲笔信给谭,执礼甚恭,可是有人不断在谭前讲赵的坏话,谭开始是半信半疑,慢慢是将信将疑,最后则信以为真。这一来谭回湘的打算便日趋积极,使赵在长沙便有坐不安席之苦。还有赵和孙中山之间的关系也不融洽。对北伐的看法,赵认为孙中山太性急,而西南无可用之兵,如能闭关一年,在各省勤练军队,为全国之模范,一年后检校军队,制订北伐计划,加上本身政治修明,北方人心自然归向,虽不扬言北伐,而一二年内必能北伐,孙中山认为赵的主张缓不济急。而湖南反赵的程潜一系多投奔孙中山,使孙中山左右尽是不利赵的言论,这也是赵所不安的。另一方面,孙曾派参军吕超(四川人,字汉群)至长沙办理党务,并以三民主义、建国大纲各书赠赵,赵率文官厅长以上,武官旅长以上在省府同时宣誓入党,师长宋鹤庚建议以朱泥印手模借表赤诚拥护之意,获得一致赞成,可是吕超傲慢无礼,使湖南自赵以下,全省文武官员均大感失望,赵遂将孙的宏著搁置一旁未予细读。事隔很久,有人告赵,这两部书是治国良策,赵始翻阅,叹为观止,可是已经过了许多时日。
自民国10年湘军回湘,粤军回粤,川军治川后,对湖北是一个鼓励,湖北一直在外省籍北洋军人统治下,当然希望鄂人治鄂,可是鄂人的不幸是自己没有军队,因此唯有求助于湖南。
10年春天,长沙来了一批湖北客人,为首的是蒋作宾、孔庚、李书城、何成浚等,他们是到湖南来做说客,请求借兵“援鄂”。他们说:援鄂不仅是急人之急难,而且对湖南自己也有好处。好处是:第一,湖南是全国自治运动的“先进”省区,不过自治需要推广,不能独善其身,不能孤立,必须联合各省组织联省自治政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湖南出兵“援鄂”,占领武汉形胜之地,登高一呼,各省必能风起云从,联省自治政府就有实现的可能。第二,驱逐王占元后,湘军两师可以驻防鄂南,协助防务,军饷由湖北供给,这样就可以减轻湖南当前财政的压力。第三,现在湘军向湖北购买军火,可否之权操在王占元,如果驱王后,湖南势力控制了湖北,自己掌握了汉阳兵工厂,湘军继续发展,就不会受到限制。末了,这些说客们还强调王占元的不堪一击,就当时的形势分析湘军所占有利情势,他们还肯定地说,只要湘军发动援鄂,与湖北民军里应外合地配合作战,就可在一个星期之内占领武汉;同时也不必担心直系的支援,因为王占元已失欢于直系,直系不会出兵相助,何况直系正和奉系明争暗斗,自然没有余力过问湖北问题。
湖南人本来对湖北是有兴趣的,所谓的大湖南主义就是包括两湖。湖南有一句俗话说:“麻雀子飞不过洞庭湖”,设若有机会实现大湖南主义,湖南人自然乐意一试。加上湖南内部问题太多,扩军后军人也需要向外发展才能使湖南本身相安无事,因此湘省军人大为所动,均主张“援鄂”,首告奋勇的,是第二师师长鲁涤平。
赵恒惕对于“援鄂”比较持审慎的看法,他有三种顾虑:(一)怕引起吴佩孚的武装干涉;(二)出兵援鄂与自治精神背道而驰;(三)湖南这时已答应陈炯明的邀请,出兵桂林讨伐桂系,而湘西又有滇军假道的风潮,这两方面已经费去不少兵力,无力“三管齐下”了。
6月24日,长沙又到了一位四川客人,自称为考察湖南制宪而来,这位客人就是前任四川督军熊克武。熊路过湖北时,曾受王占元的盛大款待,因此在长沙的湖北说客以为熊是来替王占元做说客的,其实熊既不为考察制宪而来,也不为王占元做说客,是来秘密接洽川湘两省共同出兵援鄂的问题,因为四川也和湖南一样,内部有矛盾,需要向外发展,川湘共同出兵,成功的公算自然大得多,因此熊克武到长沙后,“援鄂”的努力又迈进了一大步。
赵恒惕在犹豫中,有人向赵提出三策,第一是将夏斗寅的鄂军团(被湖南收容的鄂西民军石星川的残部,实力仅六七百人),改编为“湖北自治军”,暗中却令大量湘军改装加入,以充实这支部队,然后宣布“鄂军回鄂”,湖南则佯装中立,以避免予人侵犯湖北的口实;第二是派人疏通吴佩孚,如果吴能中立,就可以大胆援鄂了;第三是在湖南的国民党人保证,如果湘军出兵武汉,北伐军一定会改道江西而不通过湖南。
这是一个极难决定的政策——援鄂抑援桂?赵本认为援桂重于援鄂,他于10年7月1日在长沙主持军事会议,这个会议上通过了“出兵援桂”的决定,派衡阳镇守使谢国光为“援桂总指挥”。
湘军援桂引起了吴佩孚的不满,吴认为湖南驱逐张敬尧时,桂系是支援湘军的,不止如此,在此以前桂系也支持湘军驱逐汤芗铭和傅良佐,而且湘桂还有联防条约,如今桂系穷途末路,湖南反而压迫广西,太不够朋友了。吴虽有此不满,可是他正在调兵入陕,所以没有余力过问西南的纠纷。
湘军“援桂”前,曾宣称准备以武力驱逐滇军出境,向王占元请求协助军饷军火。王占元认为滇军在湘西,也威胁鄂西,为了利害,所以愿予协助,但是又因李书城、孔庚等在湖南煽动湘军“援鄂”,不能无所顾虑,要赵表明态度,才能决定是否支援。赵当即复电否认湘军准备“援鄂”,同时在湖南的熊克武、林虎等都有电报叫王占元信任湖南,切勿轻听谣言,因此王占元便派参谋余范传(就是湘鄂联防条约的经手人)携带子弹100箱,步枪2000支,军米2000石,现洋20万赠予湘军。
湖南方面收到湖北的军饷、军械、军火支援后不久,即出兵“援桂”。湖南的行动颇引起湖北王占元的惊讶,不过王认为既然湘军已出动“援桂”了,自然不会再回师“援鄂”,为了加强对湖南的友好,于是在7月4日又赠予湘军子弹60万发。
湘军高级将领宋鹤庚、鲁涤平等认为湘军“援桂”不能解决湘军军饷和军火的困难,不是一条出路,所以继续鼓吹“援鄂”。赵恒惕便找了一个曾做过吴佩孚副官,后来由吴的介绍在湖南担任铁道警备司令的葛豪,研究吴对湘军“援鄂”会采取什么态度。葛认为王占元与吴的关系日益疏远,吴不会拔刀相助,赵于是派葛到洛阳去见吴,探求吴的态度。葛去后没有回音,赵又派赵冕、萧光礼等携带具体方案前往接洽。赵冕等到了洛阳,见吴忙得不可开交,简直找不到单独谈话的机会,等了几天没有下文,萧光礼便先回长沙来,这时主张“援鄂”的宋鹤庚、鲁涤平等抢先一步把萧找来,叫他用假情报回报“老总”(当时大家对赵的尊称),只说吴不反对湘军“援鄂”,但因为和王占元同属直系,不便公开赞成,只能默认。
湖北方面如何呢?王占元早于4月25日到了天津参加了曹锟、张作霖、靳云鹏和王占元的四巨头会议,在这次会议中,王占元虽然只是敬陪末座,无足轻重,可是他已跻身北洋巨头之林,所以也顾盼自雄了。他从北方回武汉时,路过郑州,郑州车站上有第三师的学兵队在车站列队恭迎他,他目睹这些小伙子都是精神饱满,雄赳赳气昂昂,且在倾盆大雨下整齐严肃,面不改色,大为感动,因此回到汉口下车时,对列队欢迎他的大员们一迭声地说:“嘿!人家是什么军队,咱们是什么军队!”他受了这个刺激,回到湖北后,就决心裁汰老弱,整顿军队。
怎料6月4日,就是他回鄂的第二天,宜昌便发生了大规模的兵变,变兵除了对本国人民大烧大杀大抢而外,还侵犯了外国商店,惹起了外交交涉。6月8日,英、美、法三国公使向北京政府提出了最严厉的质问,随后又提出赔偿侨民损失和劝告中国裁兵的觉书。意大利公使竟提出组织各国联军开往各通商口岸保护外侨的建议。宜昌各国侨民公然提出在宜昌开辟租界,宜昌周围30里不得驻兵的条件。尤其惊人的是,川军旅长胡济舟建议派兵进驻宜昌,划宜昌为四川的辖市,以避免国际共管。
6月7日,武昌又发生兵变,和宜昌一样大烧、大抢、大掠、大杀,武昌官钱局和造币厂在被抢以后又被放火焚烧。武昌为督军驻节的所在地,而变兵又是王占元的直辖军队,使得王占元为之无地自容。第二天他下了一道命令,变兵第二师第七团全团官兵1832人准其退伍,欠饷一次发清,每人另给解散费20元,劫来赃物准其携带,由火车免费遣送其回乡。8日晚间变兵们兴高采烈地上了火车,车子开到孝感站,突然枪声四起,预先埋伏在车站周围的湖北第四混成旅(旅长刘佐龙)兵士一拥而出,开枪射击,除了在黑暗中逃脱了数十人,其余的都被歼灭。
王占元用这样恶劣的手段处理变兵事件,收回了发给变兵的欠饷和解散费,虽然追回了赃物,可是这个手段究竟不光明,因此使摇动的湖北人心更加动荡,湖北民情更为愤慨。使得甚至是一贯迎合王心意的武昌宜昌两地商会也都恨恨有声,通电痛斥王了。王乘马巡视武昌灾区时,看见督署发出的布告上自己的名字被人挖掉,知道自己在湖北的处境是岌岌可危了。
北京方面没有撤换王的意思,湖北旅京同乡曾于6月21日和28日两度向国务院请愿,靳云鹏对请愿的人说:“王占元问题就法律应当予以罢免,就事实我却办不到。”
7月20日,湘军又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这次会议上通过了出兵“援鄂”。推举赵恒惕为援鄂自治军总司令,宋鹤庚为总指挥兼第一军司令,鲁涤平为第二军司令,旅长贺耀祖等为第一至第五纵队司令(纵队司令相当于师长一级)。
湘军出兵计划是:中路由岳州出蒲圻、咸宁,左路由常澧出公安、石首,右路由平江出崇阳、通城。同一天,在湖南的湖北人士推蒋作宾为湖北自治政府临时总监,孔庚为政务院长,夏斗寅为湖北自治军前敌司令。
湖北自治政府并且发表宣言,宣称驱逐王占元后,即借镜湖南,制定省宪,湘鄂两省共同努力促进联省自治实现。
湘军也发表宣言说:援鄂的军事目标是在驱逐王占元,驱王后“鄂事将还之鄂人”。
7月21日湘军把在湖南境内的湘鄂铁路火车扣留了下来,湖北方面得到这个消息后,使王占元吃了一惊,正在这个时候,湖南路局又给湖北路局一个电报说:“湘军换防,请湖北方面多放几辆火车来供军事运输。”湖北路局以此请示王占元,王吩咐路局立刻停开火车,于是当天的湘鄂火车为之不通。湖南路局又有电报来,声明湘军已不换防,客车请照开,但湖北已不上当了。
王占元证实湘军已向湖北进军,乃召开湖北全省军政联席会议,议决派孙传芳为中路前敌总指挥,在蒲圻设立司令部,在羊楼司、蒲圻、咸宁建立三道防线;派刘跃龙为左翼司令,防守崇阳、通城,王都庆为右翼司令,防守公安、石首。同时电请吴佩孚派兵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