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定这个名字,基本上所有的齐军,都已经听过了。
随着这些骑兵被围的越来越紧实的,有人跳下马匹,压低了声音。
“好像是征南军那些人说的苏磨盘……”
对于这些齐军来说,苏定是毫无疑问的大人物,这种大人物亲自到场劝降,一般来说,都是值得相信的。
至少不会劝降之后杀俘虏。
而苏磨盘,是齐军给苏定取的绰号,意思是跟他打仗,可能刚一接触下来平平无奇,但是只要纠缠在一起,他的攻势就会像磨盘转圈一样无穷无尽,直到把敌人全部磨灭干净为止。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因为打仗四平八稳,被人称为凌山谷的凌肃之外,薛威因为打仗凶狠,被这些齐人,尤其是河南的驻军,称为疯虎。
薛疯虎。
有了苏定出面,再加上已经被淮安军团团包围,被围起来的这些齐人骑兵,很快都纷纷下马,将手中的兵器丢在地上,跪地投降。
而苏定,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他的目光看着北边,已经渐渐逃远的北齐骑兵主力,深深皱眉。
那个诺勇,比他想象中要难缠的多。
如果是寻常将领,袭营之下,骤然吃了这么大的亏,一个上头,说不定就留下来跟敌人拼命了,毕竟诺勇剩下的骑兵,战斗力依旧不俗。
是可以正面打一打的。
就连苏定本人,都做好了啃硬骨头的准备,打算即便多损失一些人,也要把这支骑兵给留下来。
但是诺勇逃得太快了,头也没有回!
这种战场上的果断,是非常难得的,也是一个优秀将领的必备素质之一。
苏大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传我将令,让骑兵营出去追一追。”
“能多杀一个齐人,就是多赚了一分!”
虽然左路军的骑兵还不成熟,但最起码也是骑兵,这个时候,能追上骑兵的,也就只有骑兵了。
再加上诺勇所部,大概率是长途奔袭而来,这会儿往回跑,马匹体力未必跟得上,这会儿左路军的骑兵追上去,未必就没有战果。
即便没有战果,给这支骑兵营增长一些对骑兵的作战经验,也是好的。
很快,淮安军左路军近三千骑兵,都上马追了出去,准备赶上前去,痛打落水狗。
而苏定,则是来到了一直在观望战场的沈毅面前,低着头,面色有些羞愧:“沈公,末将辜负了您的精妙布置,让大部分齐人骑兵都逃了!”
沈毅摇头,笑着说道:“整场战事我都看了,你的伏兵不能太近,也不好在北边,围不住他们很正常。”
“比较可惜的是,这个诺勇太冷静了。”
沈老爷也微微皱眉道:“如果他能上头一点,让我们把这支骑兵留下来一半,这一次就算是大胜。”
在战场上,士兵的性命是不平等的。
就军事价值而言,一个骑兵,军事价值是普通步卒的三到五倍。
而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兵,价值至少相当于五个步卒,甚至更高!
如果能把这五千骑兵吃掉一半,对于整个战场都大有助益,甚至可以说是今年一整年都少有的大捷。
说到这里,沈毅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过眼下这样,也可以接受了。”
“至少……”
沈毅拢手微笑:“至少这个年关,齐人应该不敢来打扰了。”
苏定低头:“全赖沈公运筹帷幄。”
沈侯爷哑然一笑,没有接话。
“走罢,咱们去看看那些骑兵俘虏。”
苏定再一次低头。
“末将给您带路。”
……
河间府,大将军府。
狼狈逃回来的诺勇,看着眼前两个仿若无事的周世忠父子俩,气的脸色铁青。
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视周元朗:“你们父子,莫不是与南人私通,阴谋害我!”
周元朗皱眉,开口问道:“大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诺勇怒不可遏,大声道:“老子带人袭营,谁知道那淮安军跟开了天眼一般,提前设伏,让老子损失惨重!”
他恶狠狠的看着周元朗,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小子,泄露了我军行踪!”
“我都不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领兵出城了。”
周元朗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诺勇,语气有些悲伤。
“沈贼诡计多端。”
“我劝过大将军您不要擅自去迎战的的。”
诺勇更加气急败坏,恶狠狠拍桌,指着父子二人,气的脸红脖子粗。
“老子要参你们!”
“老子一定参你们!”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建康的外使
“沈七无能!”
周世忠的书房里,周元朗脸色不太好看,他低声道:“这厮是南陈邸报司出身,最擅情报,他不可能不知道诺勇领兵出城了。”
“提前布置,居然连让诺勇伤亡过半都做不到,真是无能,无能!”
面对儿子的低声怒吼,周世忠微微皱眉,开口道:“这说明,诺勇以及边军还是有一些本事的,如果边军真能够驱除南贼……”
他看着周元朗,缓缓说道:“至少,咱们周家还能够倚靠着大齐这颗大树,继续安享富贵。”
前两年征南军大败,周家本来应该被抄家的,但是周氏父子有扶龙之功,一旦战事结束,朝廷安定下来。
他们一家即便不能够继续掌兵,但是荣华富贵是不缺的,而且周元朗也不必继承家业,他可以走文官的路子,将来说不定也能像严礼一样,走到人臣极致。
周元朗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缓缓叹了口气:“爹,孩儿跟你说一句大胆一些的话,您觉得如今这个战局,大树还能继续常青不倒吗?”
周世忠一愣,然后皱眉道:“只要能够把沈毅赶回淮南去,恢复从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罢?”
“那鞑靼人呢?”
周元朗低着头,开口道:“且不说这一次能不能赶走沈毅,就算能够赶走,爹您觉得,朝廷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沈毅撵回淮南去?”
“半年,还是一年?”
“亦或是三年五年?”
周元朗沉默了许久,继续说道:“爹,皇上已经跟那些朱里真老家儿们举债了。”
“再加上北边的边军南下,虽然朝廷临时征募了一批人,充当边军,但是在能征善战的鞑靼人面前,北边与门户大开,也没有什么分别。”
“再加上现在,山东已经失陷,河南也差不多等于是落在了沈七手里。”
“如今的朝廷……”
他看着周世忠,缓缓说道:“除非当年的大齐铁骑再现,除非能够有人站出来,整合朱汉。”
“让朝廷能够上下一心,朱汉一心。”
“否则……”
周元朗微微摇头:“局势恐怕会越来越难。”
“这也是孩儿,主动让您领兵出京的原因,手里有兵权,咱们家在北边说话就有声音,万一将来天下生变,咱们家也能够有一些自保的余地。”
周世忠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可是咱们一家,除却你我父子二人之外,其他人都在燕都。”
周元朗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些,只能将来再考虑。”
说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咬牙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尽量保全手中的兵力,不能再让诺勇这样,凭空消耗下去了。”
“只可恨这一次,沈七太过无用,如果他能够重创诺勇的骑兵,让边军吃个大亏,甚至直接把诺勇本人给留下来,咱们家也就不用处处受他掣肘了!”
周世忠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复杂:“三儿,咱们家,世代忠心……”
周元朗握拳,身子微微颤抖:“爹,孩儿何尝不想忠心?”
“这几年来,孩儿已经费尽心思,想要保全这个国家了,但是……”
他苦笑道:“二三十年了,还是没有人把我们家,真正当成朱里真人。”
周世忠目光幽幽:“三儿是想投陈?”
“那更不成了。”
周元朗摇头道:“咱们家跟南陈,有无可消弭的血海深仇,南陈先帝之死,都跟祖父脱不开干系,他们恨不能把咱们家祖坟给挖了。”
“无论如何,我们家也是不能投陈的。”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爹,若非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未必放心咱们爷俩出来领兵,您信吗?”
周世忠沉默不语,没有接话,而是问道:“那你是什么打算?”
“保全实力,以图将来。”
周元朗低声道:“只要咱们手里有兵,将来天下大乱的时候,哪怕打不过南陈的沈七,未必就不能在北边关外占下一块地方。”
“自己当家做主!”
周世忠闻言,沉默许久,然后看向周元朗。
“三儿,你老实说,沈七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