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想着,先抓起来总归没错。浙江的事,已经捅到了殿下那里,梅可甲如果要玩花的,那是他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所以心中下定决定,再叫了两个巡抚衙门的武官,各自带上人马前往黄家和宋家。
令既一出,杭州城的街上立时便多了一队队士兵,他们穿过人群,直至黄、宋两家,看的百姓惊呼!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哪个大人物犯了事?竟然出动这么人!”
这种情绪像病毒一样传播,甚至很快街上的人都变少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眉头。
黄、宋两家也很快听闻了动静,立时便鸡飞狗跳起来。
黄宗谅年纪倒不大,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听着宅子外面的动静,他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如此喧嚣?可是出什么事了?派人去瞧瞧。”
也就是差不多的这个时候,毛语文先张永一步其实已经来到了杭州城下,锦衣卫要做的活儿可不比腾骧左卫,那要细致的多,也麻烦的多,所以他耽搁不了时间。
他们这行人都是天子亲军,只要出示令牌,杭州城自然进的。只不过拉着马匹在城里走了两个街道,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对着身边的人问:
“田二,你说这杭州城不是个大城吗?怎么街上都没什么……”
这话音还未及落下,便忽然听到‘哒哒哒’的奔跑声,经过街口的时候毛语文才看清,原来是兵,很多兵!
“叫个人过来问问,这是咋了!”
该说不说,不会是知道殿下的雷霆行动,所以有人在惹乱子吧!
他们这些人是锦衣卫,也是嚣张的很,田二直接就拉了一个人过来问,回过去再和毛语文禀报。
“喔唷呵,这个浙江巡抚倒是有些魄力。”毛同知摸着下巴想了想,“坏了,这么一来,功劳不就都是他的了?快!跟我走!”
于是乎这街道上,锦衣卫和巡抚衙门的兵到处乱窜。
毛语文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而路过一面院墙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喊:“东宫暴戾、嗜杀,乃是失德之人啊!”
“停!”
毛语文调转马头走了回来,抬头一望写着‘黄宅’两个字,也不管那么许多,带着人便冲到里面去。
宅院里椅子板凳、白菜鸡蛋乱得到处都是,男人女人嘶声叫喊,其中就有一个人被兵给团团围住并捆绑了起来。
可他披头散发、摇摇晃晃的还在大喊:“太子在北直隶、在大同都是大开杀戒,现在又到了浙江!陛下仁德,却不想其子残暴至此啊!”
哗……毛语文边走边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咔一下便放在这疯状之人的脖子上,细细的眼睛一眯,“辱没殿下,该杀!!”
说时迟,那时快,人人只看到一个飞鱼服的大官儿过来,只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问,就看他直接将人抹了脖子!
霎时间,血柱冲天,刚刚那疯魔之人捂着脖子一路后退,没几步便栽倒在地!
“二弟!”人群中冲出一个和他相似的中年人。
而毛语文一边则擦着溅到脸上的热血,一边看着众人说道:“在下锦衣卫指挥同知,毛语文是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觉得殿下是什么人?
“锦……锦衣卫?”
在大明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听到这个词都要往回退一退。
刚刚毛语文之所以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就是因为他这一身飞鱼服。他要是个粗木麻衣的乡下人,便是给他混进来,那么多双眼睛总有一个人会看到他把他轰走。
说起来这毛语文也是狠辣,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直接将此人抹了脖子。有些兵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色直惨白。
毛语文却面露讥讽,“此人言语辱及殿下,他死,一点也不冤。”
接着他目光一偏,落在了那个正抱着尸体哭嚎的中年人身上,“他是不是也要抓起来的。”
“是……是。”有一个兵,受不了毛语文的目光,呆愣愣的点头。
“是你就抓!”毛语文走过去,把他那个歪掉的帽子扶正,还拍了拍,“有点出息吧。记住一句话,军人有要军容。”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院落。
而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被他当场杀掉的人,正是黄宗谅的二弟。
之后,毛语文让人带着他去巡抚衙门。
王华一听说是锦衣卫,就知道殿下所派的人中‘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这样一来他心中大松一口气,浙江局势再乱,也稳得住了。
“……这么说起来,布政使、按察使都已经被你抓了。那么他们衙门里的人呢?”毛语文先是来了解情况。
“只要是涉案,都在抓了,只不过这样一来浙江的官署衙门为之一空,许多政务就要耽搁下来了。”王华问道:“不知殿下可安排好了,后续的接任官员。”
毛语文倒不担心,“王中丞,就浙江的这些个鸟官,没有他们,百姓活得更好。”
这说的……也算是话糙理不糙了。王华和梅可甲对望一眼,对于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所展现出的粗犷之中的细腻表示意外。
“那两个主谋呢?王中丞可否让我见见他们?”毛语文还附上一句,“办案子是锦衣卫的专长,中丞要是担心浙江的政务,倒是不妨辛苦些。”
既然锦衣卫来了,案子移交倒也没什么。他们都算是东宫派下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但有件事,王华是要讲的。他把案桌上,刚刚梅可甲写得那两个字拿到毛语文的眼前。
“倭寇……有迹可循吗?”
看他的反应,梅可甲就知道这些人出京的时候,太子应该都是有交代的。
王华则摇头回说:“浙江刚收到腾骧左卫的消息没多久,人我们也是马上就抓,按理说应该来不及,但是否有人敢暗中勾结倭寇,我们也不得而知。所以在审李、党二人的时候可以着重要将这一点搞清楚。只要让他们形不成气候,又有腾骧左卫坐镇,那么浙江之案此次便不会形成大的反扑。”
当然,在政治上的反扑,是怎样都会有的。除非把它办成谋反铁案。
毛语文本来还想直接先审人犯,但在听到此事的时候则忽然生出了些想法,“为什么……不让他们勾结倭寇?”
这话说的王华和梅可甲心中一惊,因为他们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向的。他们一个是文官,一个商人,怎么也不会想要浙江的局势发生那样剧烈的变化。
可毛语文这个人和他们的角度不一样。
他摊开了手,说道:“中丞担心有人会勾结倭寇,这是浙江的士绅给你的感觉,那就说明有人敢这么做。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有这样的人不让他显出身来,还叫他藏着?”
对于毛语文来说,这种冒险和他之前所经历的就是天壤之别。而且张永就在后面,谁能翻了天?
梅可甲心中一抖,皇太子什么时候用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并非是有人敢去勾结倭寇。只不过腾骧左卫一来,许多人走投无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中丞,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
“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也是这帮当官的说的话吗?”
“无论怎么说,能不出乱子还是不出乱子为好。”王华不是个杀人机器,他是要治理一方的官员,“出了乱子,旁人是不是会说是殿下在浙江的行为过激所导致?”
涉及到太子的利益,毛语文就不敢太随意了。
“那便……等张公公来了再说吧。我先去审审那两人,或许还能了解到更多。”
他走时,梅可甲微微躬身表示敬意。再起身撇了一眼王华,见他目光有些紧,所以心中猜测这位锦衣卫在京里的地位不低。不过梅可甲先前已有感觉,便是一说到殿下,毛语文的口风就改了。
这种人都是这样的,在外面越嚣张,在东宫就越乖巧,因为他所惹来的所有的不满都要靠东宫替他压着。
孤臣啊。
却说毛语文这边,巡抚衙门的人给他找了个光线充足又干净的房间,但他连歇一歇的念头都没有,反正是不觉得累。
所以下人们都嘀咕,到底是锦衣卫,提审犯人是有瘾的!
主要对于毛语文来说,明面上能抓的已经给巡抚衙门抓完了,所以说自然要从李、党二人的口中撬出名字来。这个王华也算是有能力的,在张永还没到的时候当机立断,不给这些人反应机会,估计这帮人就是想要惹出大的乱子也做不到了。
勾结外敌或者干脆起兵造反都不是什么浪漫的、热血的事,它是要经过周密的准备、反复的抉择的。
房间里,田二等跟随来浙江的有六人,现在一边三个坐在两侧,毛语文自己则坐于中央。
田二说:“头儿,姓党的嚣张些,是不是先审他?”
“成。带上来。”
党善吉在王华面前被捕的时候还是红色官袍,这会儿就没那么好待遇了,全身的丝绸衣服都给扒了,现在就是个灰溜溜的粗布麻衣,而且头发也凌乱了,甚至还沾上了两根稻草,因为捆着手脚也不便拿下来。
他是个诨人,平日了就横,到了今日知道自己必死了,那更加横得没边儿,在毛语文的面前就开始咆哮,“审我的是谁?报上名来,叫爷爷瞧瞧你有没有资格审我!”
“锦衣卫指挥同知,毛语文。”
这个官位不小了,在锦衣卫的官职序列里,再上一步,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党善吉脸色略凝重,“锦衣卫的人,怎么到了浙江?”
毛语文歪扭着嵌在椅子里,有些被气笑了,“老子当锦衣卫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上来先问我问题的,我服你,我他妈是真服你。好,你既然特别,那就对你特别对待。”
边上的田二上前,这像是一种默契。
“他不老实,先掰断小指。”
党善吉眉头一抖,但似乎没有要立即求饶的意思,而是怒目圆睁看着田二,“本官是浙江按察使!钦命朝廷三品大员,掌一省刑名!”
“够硬,我喜欢,我就喜欢硬的。田二,你掰两根,咱们先听个响儿。”
掌一省刑名的人,这种场面自然见过,所以承受能力还是有些,再加上他记得李俨才说过,不管怎么样嘴巴要硬。
他知道,这个人脑子是比他好使的,这次便先信了。原先照他自己所想,干脆全特娘的招出来算了,但几次共事,他觉得李俨才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所以哪怕这个屋里惨叫连连,但也仅仅是惨叫,毛语文确实没有听到一个有用的字。
先是初审,毛语文也不想把人搞死了,所以最后似有几分欣赏的说:“党善吉……我审了那么些犯人,你算是其中骨头硬的了。先拖下去吧。喔,对了。”
毛语文蹲了下来,在他耳边说:“审犯人,是我很喜欢的事。现在我告诉你,你和那个李俨才,谁先交代,谁便少受酷刑,反之,另外一人就会一直被折磨。一会儿我也会这么和他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这是太子教的,考验人性,屡试不爽。
不过党善吉似乎没什么反应。
“笨人好啊。笨人憨。”毛语文审了许多人,所以有此总结,“将他的嘴巴塞住,叫他只准听,不准说。带下一个人。”
李俨才的形象倒是和党善吉差不多,只不过他比党善吉要胖上一圈,情绪也镇定很多,没有一上来就大呼小叫。
但锦衣卫的到来,让他很是警觉,飞鱼服他是认得的。
“殿下派的人,竟已到了。”
“你看着聪明些,应该会做聪明的选择。”毛语文指了指地上趴着的党善吉,“刚刚我已和他说了,你们两人,谁先交代,谁可免遭酷刑,反之另外一人,则要领会领会诏狱的手段了。”
李俨才不卑不亢的说:“弘治十二年,殿下有明旨,严令北镇抚司不得滥用酷刑,若要用,也须得殿下同意方可执行!你现在所用,就是私刑!”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殿下的首肯?”毛语文细长的眼睛笑起来,让人觉得很阴险。
“你……”李俨才被这样一问,还真的不好说,人家毕竟是从京师来的,“殿下真有旨意?我们可都是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