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守城是没什么危险的,山里的盗匪难道还敢来攻打福州城不成?即便真的来打,这么一帮泥腿子连城墙都摸不到。
所以这个没问题,于子初也觉得有道理。
王守仁其实颇有些兴奋,还小的时候他就对兵事感兴趣,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在这里练练手。当年他曾经和他老爹说过:给我五万兵马,我能荡平草原!
迎接他的就是王华的一顿训斥,不考科举,成天做这些美梦。
现在么,虽然还不是几万的军队,但三千……也可以过把瘾了。
在王守仁看来,剿匪必须要小股精兵。
因为山路不便,就那么一条窄窄的路,最多走两个人,三万、五万有啥区别?反倒是自然条件艰苦,所以需要精壮的、意志力强大的兵卒,这些人才能够翻山越岭顽强作战。
再有,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之间相互有联系。用兵之时,切断敌人之间的相互联系是基本常识。山匪的战斗力弱,但是一旦他们相互配合,且又熟悉地形,这就比较麻烦,最好是可以各个击破。
所以三千官兵还要再分,面对鞑靼分兵是危险的,但在这里,五百精锐就能够将一处山匪打得落荒而逃。
可这样一来,又需要非常高效的指挥。所以其实人少是一种优势。人多成了劣势。
兵无常势、水无常势。用兵没有什么所谓的大忌,如果有那就是脑子僵化、照本宣科。
“那么其二是什么?”于子初听了王守仁说其一,就知道有其二。
“其二。就是这山中的许多百姓并不是真的要造反,并非明军与鞑靼之间那种你死我活的关系。简而言之,官府若是不给百姓活路,那么遍地都是反民、满山都是土匪,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剿不完。”
“那王参政的意思是……”
“剿抚并用。”王守仁显得胸有成竹,“这就涉及我们抓奸细了,正好可配合起来并用。”
“怎样用?!”
王守仁离得近些轻轻言语了几句,
于子初听完便大为震惊,“此计甚好,此计甚好!”
接着他一改神态,颇为正经的对着王守仁行礼,“王参政,我于子初没服过几个人,从今往后我是服你了。”
“等打完了这场仗再说此话不迟。”
“好!”
话说两人回到营房之后,大张旗鼓、分外张扬。就跟敲锣打鼓差不多了。
于子初一声令下,福建都指挥使司里的都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已经下辖卫所的卫指挥使,大约二十人全都集中了起来。
此时是战时状态的节奏,营房里住满了士兵。
每名士兵的长官全都进了都指挥使的帐下,这个节奏很容易猜。
要打仗了?!
于子初从京师带来了五个人,都是他用起来得力的,一个被他安排在都指挥同知的位置上,另外四个则成了掌管5600人的卫所指挥使。
当然,实际上也没有5600人就是了。
时间不等人,于子初也不啰嗦,等人到齐他就宣布了三件事情。
第一、官军已经决定要进军高盖山剿匪!
第二、从整个福建都司中挑选精兵三千人重新整编!
第三、剿匪以安为主、以杀为辅,愿意投降的,可从轻处置。
于子初虽不是什么名将,但毕竟兵书上的东西学了不少,军令如山是他们这一票学员的基本素养。
无论用的好不好,反正是在用。
所以他的命令下去之后,首先开始的选人活动吃过午饭就开始了。
王守仁亲自主持,按照身高、体格、年龄、是否有案底……等等条件在一群男人中一个一个选。
这样公开的活动把官军的下一步行动暴露无遗,而且挑选人员、秩序混乱,人群中隐藏着的一些人趁着这个关口偷偷溜出了营房,没几步路便在山野村道之间消失不见。
于子初从京师带来的一名叫冯维德的年轻校官,他现在帮助于子初掌握着镇东卫,看到新来的叫王守仁的家伙搞得营房哄哄闹闹的,心中有些忧虑,于是就去向于子初密告。
“……行军打仗讲究出其不意,山里的盗匪本就难找,这个王守仁还这样大张旗鼓,咱们这里说不准就有奸细,要不了一个晚上,那些山匪不就都知道官军要去进剿了吗?”
于子初双手抱胸站在离演武台不近不远的位置,他就在这里看着王守仁一个一个人挑选。
三千个人,说起来不多,可一个一个挑,可能两天都挑不完。
不过这个家伙倒是有耐心。
“不被山匪知晓,咱们就能找到上山的路吗?”于子初缓缓反问。
冯维德看长官这个反应,马上就猜道:“都指挥使您……早有谋划?”
“不是本使有谋划,是那个人有谋划。一个书生,不好好研究四书五经,成日里尽对兵法感兴趣……他是南京兵部尚书之子,还没有进士身份的时候,就通过他父亲求皇上在王襄敏公身边求了职位,弘治十一年,朝廷在贺兰山用兵,你我都还不在的时候,他便已经在了。”
冯维德略有震惊,他仔细的瞧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瘦削、忙碌的身影,三十多岁、并不强壮,他又能有多特殊?
于子初看了看日头,“太阳落山之后你带上亲信之人把守营房正门口,记住,前半夜松,后半夜紧;出去松,进来紧。其他出入口,我让他们把守。”
“这是何意?”
于子初左右看了看,这是空地,没人离他们近,便说:“咱们如此认真的说要剿匪,营房里的山匪奸细会怎么做?”
冯维德眼睛一亮,“会去通风报信!”
“不错。所以谁今晚不在,那就抓谁。抓了他就让他带路,山路还有什么不好走?”
“可是……就算去了,那些山匪也会知道官军来了,贼寇严阵以待,这仗怕也不好打。”
“一帮土匪都怕,咱们还叫官军吗?!”
就是堂堂正正也能够击败那些乌合之众!
“好!那末将今晚就等着他们。要说还是于指挥使,这个法子好!”
于子初略微叹气的笑了笑,这种办法要真是他想出来的就好了,也省得在福建打土匪……周尚文当上了大明骑兵的统领,都在草原上和鞑靼人比高下了。
不过于子初也想这个王守仁肚子里有墨水,皇帝似乎对他也青睐有加,跟住此人,说不定将来也能有立功受赏的机会!
第二百九十六章 就是个屁
毛语文找到了江西巡抚袁状的府上。
几个月前在京师,袁状眼巴巴得看着赵慎这个南赣巡抚留在京师,加了刑部侍郎的衔不说,还进入了皇帝的视线。
而且新君登基正是用人之时。
更添了想象空间的是,新君年方十五,这往后啊,大明朝做主的这位时间还长着呢,也就是说留足了升官的年限。
等他下次再见到赵慎说不定都要以‘下官’自居了。
但一人一命,这是别人的命。
袁状与许多人一样,在京师培训期间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一封圣旨。像是一些该拜的朝中大佬他也想办法去了,可得到的回应却是一样:
没有人敢给他许诺什么职位。
强势的君主在位,如何用人,臣子很难有空间操作,除非是迎合了皇帝的政治意图。可本来名额就少,江西已经出了一个南赣巡抚,要再出一个怎么能容易?
袁状本人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于是就这样带着失望之情回到了江西,回来之后郁郁寡欢。看着浙江、福建倒是搞得挺热闹,一帮人天天在皇帝的眼前晃,他们这些人就更加没有露脸的机会了。
毛语文拜府的时候他本能得先害怕起来,
还以为是朝廷要收拾他!
结果想来想去,江西没出什么大案,应当还不至于。
这样,袁状便穿戴好官服,整理好心情出门迎客了。
毛语文凶名太甚,这些年杀了不少人,突然出现在江西他也想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饶州有个知府,名为王升,中丞可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王升,是那个王修仲吗?”袁状接话反问。
毛语文点头,“应当是他。”
“毛副使说来路,怎么?王修仲得罪您了?”
“他倒不是得罪我,我刑部的牢头儿出身,不是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他是得罪了陛下。”
“这叫哪里的话。王修仲平日里是胆子大了些,但再大也不能得罪陛下。毛副使还请详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于是毛语文便将前几日在饶州府鄱阳县的事情一一说明。
“锦衣卫抓人,他一个知府敢阻拦,本使实在是闹不清楚。”
袁状闻弦歌而知雅意,“王升是前任南京礼部尚书王平的次子,要说来头也就是如此。不过其父体衰、早已致仕。要么就是其他的什么人?”
毛语文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当初袁中丞在京师的时候就应该听闻过詹秀山一案,如今陛下已命原南赣巡抚亲审此案。这是最新的消息。这个叫徐树峰的人,应该关在按察使的大牢里。中丞若是得便,还是让在下去把人提出来。”
袁状有些为难的样子,但也没办法,“圣旨如此,本官也不敢不遵。只是徐树峰……牵扯太广,真要是放他出来,不仅江西,我大明怕也要乱上一乱。”
毛语文弯起嘴角,他拱手向北方,“怕什么?皇上在奉天殿坐得稳稳当当的,这天还有谁能掀了不成。若是中丞实在觉得为难,那也成。巡抚衙门出一纸命令,让饶州知府配合着锦衣卫抓了那詹氏一族再说。”
“詹氏不可轻抓啊,副使!”袁状急得拍了拍毛语文的胳膊,“江西的事情盘根错节,您要是真的都抽出来了,那也是叫陛下难做。”
毛语文有些急了。
这些个文官,话说得好听,就是不大肯真的为你办事。
可是巡抚已经是江西最大的官了,倒是浙江巡抚王琼懂事些,可浙江的官管不到福建的事,除了这个袁状他还能找谁?
“中丞,我的小命我自己有数。此次拜府,我别无所求。要么你让我把人带走,要么你让我把人抓走。我都可以,您看着选。”
袁状左思右想之后,说道:“还是遵旨意办事,这徐树峰若是副使真的想带就带走吧。不过得稍等上几天。”
“为何?”
“徐树峰毕竟不在巡抚衙门里,副使也给我时间,让我去要人。”
毛语文本来想说,那还不如自己去要。不过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外来的人,江西的情况他不清楚,有巡抚出面,各级官员总归是要卖他一个面子。
当然,巡抚衙门里怪异的氛围已经让他开始怀疑了。
出了府之后,他就对身边的田二说:“江西巡抚也有问题。回去说。”
田二大吃一惊,急忙低头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