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积的两个跟班,则是大声呵斥着一脸哭相的李娃,让他拿着一罐鲜血,倒井里去。
周围的房屋之中,人影晃动,村子里的人都胆颤心惊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这群血食会的人发了什么疯。
早先村子里的人想请他们过来,除了这井里的邪祟,他们嫌麻烦不来,如今倒是大半夜的跑过来了。
可是,谁家正经人,会想到大半夜的去招惹那井里的东西?
早先已经有人出来呵斥阻止,但看着他们年龄不大,却一个个凶神恶煞,还有人手里带了家伙,这些老实巴交的村里人,便也不敢招惹他们了,只是缩在了家里,瑟瑟发抖。
“能成的,一定能成的……”
而这时的许积,也已经咬紧了牙关,暗自给自己壮着胆。
他做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
让人用钢刀刮井沿,当然现在是在刮石头,往里倒东西,就是为了逼那井里的东西出来。
刚刚已经成功了一次,分明看到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卷了人要往井里扯。
但他手里的老物件,确实厉害,一剑劈过去,那行子便尖厉叫着,缩回了井里。
而许积为了保险,还让其他的伙计,围了井站在一边。
这些伙计,把式还没练好,当然也不会真阳箭这等法门,可不会归不会,只要他们憋足了气,一见不妙就吐出去,同样也可以借他们炉子里的旺盛炉火,逼退那井里的邪祟。
这样一来,他就等于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那行子逃掉。
这份考验,自己必定会胜出。
老掌柜那里的守岁人法门,也无疑是自己的。
“再加把劲!”
如此想着,他胆气便更壮了一些,向李娃大喝:“你再啰哩吧嗦,磨磨蹭蹭,我把你扔进去!”
李娃已吓得脸色惨白,闭起了眼睛,摸到井边,便要抬手往里倒。
许积也已绷紧了心神,这一下子,那井里的东西,必然会被他们逼出来。
自己可要看准时机,只要一剑。
一剑就能让那东西了账!
可也就在此时,成败就只在一线之间,不知何时,这村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他们周围,沿着那口井,本来就阴风阵阵,是那井里的东西在作祟,可也不知怎的,这一刻,阴风竟是忽然强烈了数倍。
而且不是来自井里,倒像是来自村外,这风呼地灌了进来,阴森刺骨。
他们插在了周围的火把,忽地一下,便齐齐的被吹灭,四下里一下子就变得阴森可怖,鬼影重重。
李娃吓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罐子里的液体,洒了自己一身。
其他人却也来不及呵斥,都只觉得遍体生寒,耳边仿佛响起了无尽的怪声。
这寒气浸入身体,竟仿佛眼睛都花了。
隐约见得,这村子外面,影影绰绰,仿佛刮起了阵阵妖风。
当然,他们看不见的是,一个红衣裳的小女孩,正没了命的在前面逃,背后引了一大帮子黑糊糊怪模怪样的东西。
第64章 带刀夜行
“这是怎么搞的?”
突如其来的阴风与嘈乱又飘忽的声音,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到了。
火把全部熄灭,周围便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阴冷的风贴了自己的骨头轻缓地刮着。
耳畔里居然听不到任何一点周围伙计的呼吸声……却是心里突地吃惊,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所有人都在这黑暗里僵硬地站着,直到身边忽然飘过阴瘆瘆的笑声。
“娘嘞……”
这笑声如在耳边,顿时有人绷不住了,扔下了手里的刀,转身就跑。
而随着这一人崩溃,其他人全都把持不住,在黑暗里连滚带爬,哭喊着向村外逃。
“别……别跑……”
许积同样也在僵在了当场,急切的大叫。
但这一叫,才发现自己也紧张到连声音都变了调,嗓子都已经堵了。
他也压不住心里泛起的恐慌,想要逃走,但却握紧了手里的木剑,硬生生挺着。
这一次回城,他也看到了家里的情况。
老爹一下子被人点了炮,别说之前的油水,便是家产,也被香主抄去大半,此前的亲朋故友一个不见,以后说不定更有大麻烦。
他爹也是偷摸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好东西塞给了他,让他偷摸地从后门溜出来,就为了带回来给掌柜,好学得成为守岁人的法子,反过来庇护家里。
所以自己一定要赢的啊,怎么能输给那泥腿子?
但就算自己留下来了,此前的计划全然被打乱,又该怎么办?
正自六神无主,眼不视物,耳边却忽然听到了种奇怪的声音,梭梭梭,仿佛是蛇腹鳞爬过干枯草木时的动静。
在周围这打着旋儿的阴风以及伙计们远远逃走的嘈杂声音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有蛇正缓缓地在自己身边游走,可是,如今天气已凉了,哪来的蛇?
就算是有,又得是多大的蛇,才会发出这么清晰的爬动声?
他脑子极度混乱,直到脚腕忽地一沉,仿佛被某种毛茸茸的东西缠住了,才反应过来。
不是蛇,是头发!
是那井里的头发,又钻出来了,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啊也……”
许积惊恐之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大叫,抓着手里的红木剑便向下砍去。
“哧”的一声,火光微闪。
那头发触着了红木剑时,便忽然被焚烧,截断。
而借着这微弱的火光,许积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形势,那些王八蛋伙计们,早就已经吓得不知跑向了何处,前面的井边,无数浓密的头发仿佛水草一般从井口里生长了出来。
那大羊寨子里来的李娃子,刚刚距离井口太近,已经被头发裹成了一团,正缓缓扯向井中。
许积又惊又恐,举起了自己仗胆的红木剑,便要斩去。
却忽然听到了井里面发出来的呜呜哭声,眼前仿佛一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正自井口缓缓浮现,幽幽地盯着自己。
这一霎,如遭雷击,许积浑身胆量瞬间被阴气冲垮,转身就逃。
斗不得了。
自己不惜重酬,叫来了这庄子里的许多伙计,说是只让他们帮着掠阵,其实是思量明白的,这些伙计,可都是红灯会从各个地方挑选了过来,炉火最为旺盛的。
他们本身便是童男子,再加上封了火气,寻常游秽靠近了他们都会觉得烫手,更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么多人助阵,所以如今哪怕是半夜,却也是阳气压过了阴气。
恰恰的可以克制井里那行子。
但这些人一害怕,全都逃掉了,顿时便形势逆转,强弱立现。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活人在这大半夜里,怎么斗得过这等阴祟玩意儿?
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抓住这最后机会的时候了,是保命啊……
许积正是想明白了这些事,才顾不上其他许多,转身就向着村子外面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撕开前襟,露出了胸口处的一个荷包。
他自幼在城里跟着父亲长大,但每年家里父亲都会带着家人回百里外来的一个荒僻寨子里探亲,早先他很是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就连父亲从那寨子里的老火塘子里,抓了一把塘灰让他随身带着,他也有些嫌弃。
可如今,却是只能仗了这东西保命了。
人的胆气一丧,便如大河决堤,恐惧无尽地泛了出来。
许积还是好的,起码不至于被吓得腿软,只是大步跑着,但脑后,却只听得呜呜哭声加绵不绵,始终就在自己耳畔,身后更是梭梭有声,时不时的便有什么东西缠向自己双脚。
他大声咒骂,时不时回身一剑斩去,接着再跑。
而每当那哭声靠近,胸膛处的塘灰,便也变得温热几分,然后才渐渐熄了。
也不知是手里的老物件实在厉害,还是胸口处的塘灰起到了作用,他竟是真的逃出了这村子,按理说已经远离了那井。
但也不知为什么,这村子外面,仍然是冷风刺骨,看不见的夜色后面,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晃动着,许积也不敢放慢了速度,只是大步的向前跑着。
终于,他在细长的路上,看到一个身影,赶在自己前面跑着。
想来便是庄子里的伙计,许积又气又怒,不由得大骂:“混账行子,你跑什么?”
“胆气但凡壮点,我们就一起弄了那玩意儿……”
“……”
他边跑边快步赶上,也是想着多个人做伴,心里能安稳些。
但那人被自己骂的厉害,竟仍是不回头向前走着,速度倒是缓缓慢了下来。
许积快步靠近,终于依稀看到了这个人的模样。
看到了一张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
那人没有回头,但还是看着自己,因为他这张脸,本就是长在了后脑勺上,僵硬的五官像是画上去的,夸张的表情上面,那双眼睛最是奇异,死死地盯着自己,露出怪异的笑容。
它不是背对着自己,而是一直在盯着自己!
“啊……”
许积不知这是什么,却被这吓得魂飞魄散,猛得抓起红木剑向前乱挥。
那行子忽地消失,空地里却留下了声声嘻嘻哈哈的笑声。
许积已经被吓得脑袋都晕了,只知道拔腿就跑,深一步浅一步,时而摔倒,爬起再跑,也不知跑了多远,才稍稍的冷静,再看前面,却是一群人围在了那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