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云道:“别瞎喊口号,正是因为她有能耐,我才让她来,你以为这队伍里的人,都跟你似的?”
我道:“你总是能给自己找理由,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从生死湖,跑到这儿来的?”
赵羡云道:“你废话太多了。”
我一噎,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这人平时其实话很少,做匠人的,功夫不是花在嘴上的,要多花在脑子上和手上。赵羡云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对着他,话还真是变多了,一分钟不怼他,我还真觉得不自在。
说话间,我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非常清晰的从后面的赵羡云身上传了过来,我不禁侧头一看,发现他正一手摸着肚子,一脸不爽的神情。
我有些奇怪了,道:“我自打早上吃了那顿早饭,到现在是水米未进,听你这声儿,怎么好像比我还饿,你的物资呢?”
“丢了。”估计是这个话题,激起了赵羡云的吐槽欲,他一边提醒我注意警戒,一边却说起了后来的经过。
我将他这一番经历听下来,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跑路的决定,简直不要太正确,否则真跟着他们下水后,这条命,恐怕就要交待在那湖水中了。
当时,我和老虎在生死湖里,许久不上岸,赵羡云等人,便以为我们俩在水中遇险了。
按理说发生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再下水,可赵羡云是正常人吗?这就是个为了利益,可以豁出命去的赌徒。
接下来,他组织全员下水,去探寻那个水底村寨,最后寻找到了那颗‘鸵鸟蛋’一样的地下大殿。他游入那个洞口,只稍微转了一下,便结合外国人给的资料,断定这个地下大殿,便是他要找的入口,闻香通冥壶,十有八九就在下面。
我听到这儿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问他:“外国人给的资料,究竟包含了哪些部分?”原以为姓赵的不会作答,谁知这时他却没有忌讳,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说着,他讲起了那位神秘的国外雇主。
那是个意大利人,这人的家族,是一个富有野心的家族,从爷爷辈开始,就一直做跨国买卖,要知道,百年前那个动荡的时代,做这类买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爷爷老比安尼,曾经在中国得到过一个英国人留下的笔记本。
一百多年前,一个意大利人,在中国,得到了一个英国人留下的笔记本……这个发展就有意思了。按年代算起来,应该是清晚期或者清末民初的事儿了,我不禁好奇道:“那个老比安尼,在当时,趁着战争冒险到中国淘金,这到不奇怪,但在他之前的英国人,就很古怪了,那英国人什么来历?笔记本上写了什么?”
“你急什么,别光顾着听,注意周围的动静。”
我俩顺着大道,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前探路,这条大道又深又冷,仿佛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赵羡云接着前话,继续说起了意大利人的事。
当时老比安尼是来中国发乱世财的,而那本笔记,却是他无意中得到,并且还来自于三十年前。
笔记本里,记载了一个英国冒险者的一段离奇遭遇,这段遭遇,大部分人看起来只觉得恐怖,而偏偏这老比安尼,在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却从中滋生出了一股无穷的欲望。
英国人道格·霍尔特是一个旅行家,一生走过很多地方,五十多岁那年,他自觉中文学的不错了,于是到中国溜达。
当时在外国人眼中,对中国好物件的印象就是瓷器和丝绸,因此道格到了中国,对于瓷器的一条龙生产,诞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借住到了一个叫窑村的村寨里,于是,一段古怪的经历,就此展开了。
…………
…………
那晚,下着大雨。
清末的民村里,用电还显得太遥远,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五十多岁的道格,因为常年各处奔走,身形依旧挺拔魁梧,灵活矫健,大脑和内心,依旧充满着无穷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他已经在窑村居住了四天,这里的人对洋人,又害怕又好奇,但都保持着友好的热情。道格自认为自己的官话说的不错,可跟这里的人沟通起来,还是有很大的障碍。
道格居住的这户人家姓刘,刘先生一家的男丁都是窑工,白日里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窑厂,道格跟着家主刘先生在村里的窑厂跟了好几天,学着和泥、做模、画了两张画。
这里的人很热情,他们的生活状态和工作状态,对于道格来说很新奇,因此,道格决定要在此地多待一段时间。他唯一不太习惯的,是这里的人娱乐活动太少,睡的也太早。
天一黑,整个村子都暗了,村民觉得点灯太费油,一到太阳落山,村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一盏煤油灯都没有。
家主刘先生,曾经很郑重的提醒道格,窑村的规矩,晚上入夜后,是不能外出走动的,而为什么不能外出走动的原因,刘先生却讳莫如深。
道格保持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四天里,每晚入夜,就跟着睡觉,早晨在鸡犬声中醒来,推开窗户,就能看见窑村笼罩在一层薄雾间,山风带来阵阵植物、庄稼的清香。
然而,第五天夜晚的这场大雨,让道格不得不打着伞,端着一盏煤油灯冒雨出门,因为黎明时分,他将自己的一整套画具洗了一遍,晾在院子外架起的石台上。
画刷不宜用强烈的阳光晒干,一晚的夜风慢慢吹干它,最好不过。
道格打着伞,举着油灯出门,他手里的光,成为了这个四面环山的村寨里,唯一的一抹光亮。
这抹光,在雨水气和夜风中,飘摇不定,闪烁跳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也就在这跳跃不定的光线中,道格突然发现,临近的一栋屋舍,二楼的窗口处,赫然矗立着一个直挺挺的黑色人影!
他猛然瞧见,吓了一跳,暗想:这里的夜晚又没有灯,谁会在黑暗中,傻愣愣的站在窗户口呢?
好奇心和探索欲极度旺盛的他,调转脚步,打着伞走到了楼下,举高煤油灯,去看二楼的情景,打算和对方,来一场友好交流。
然而,他举灯这一看,却看到了一张青紫惨白的人脸,贴在窗口,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第45章 夜间死尸
“oh!”道格对上那张惨白的人脸,吓的惊叫出声,手里的煤油灯差点儿没握住,夹在腋下的画具顿时撒了一地。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他当时以为是有人突发疾病,暴毙在二楼没有被人发现,因此立刻用蹩脚的中文大喊起来,示意周围入睡的邻居们都赶紧起来看看。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道格喊了半天,村子里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除了自己的叫喊声,便只剩下夜间的风吹雨打之声。伴随着明灭的光线,二楼的死人脸,也时隐时现,别提多恐怖了。
情急之下,他冲回房间,打算将主人刘先生一家叫醒,去查探情况。
到刘先生卧室门口,道格自然不便直接进去,他先是有礼貌的、节奏性的敲门,敲了一会儿,刘先生夫妻二人却没反应。道格不得不加重了力道,也顾不得礼貌,节奏混乱的敲门,试图将人唤醒。
这时的敲门,已经是非常失礼而暴力的了,但即便如此,刘先生夫妻二人的房门,依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么大的敲门声,伴随着道格的喊声,别说里面的刘先生夫妻了,即便是其它屋住的几个孩子,应该也都被惊醒了才对。
然而,情况就是那么诡异,不仅刘先生二人没反应,旁边屋的孩子们,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一瞬间,道格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这个二层楼的木制房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
这种感觉,让他没由来的心跳加速。
难道刘先生夫妻二人,是出了什么意外?
抱着这种想法,道格不得不做了第二件没礼貌的事,他开始硬闯夫妻二人的房间,大力的撞门。门后老旧的门栓,在道格这个大块头外国人的猛烈撞击下,没多久,便传来咔嚓一声响,门栓断裂,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
道格端起放在一边桌案上的煤油灯,嘴里一边叫着‘刘先生’‘刘夫人’,迈步走入了房间内。
房间并不大,里面正对着的,便是一架木床。那时候的普通人家,垫床多用稻草,富裕人家,才会用棉被打底铺床。
稻草里很容易滋生跳蚤,给它们提供一个绝佳的繁殖环境,因此,道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床沿边缘处呲出来的稻草,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爬着的几只小黑虫,在煤油灯的惊扰下,迅速钻进稻草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紧接着,道格第二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影。
即便自己已经端着煤油灯,撞破了门闯进来,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
事情发展到这儿,道格已经可以预料到,刘先生夫妻二人,肯定是出事了,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自己走到床边,举着灯去观察床上的人时,看见的会是这样一幕。
只见床上的刘先生夫妻,穿着白天的衣服,在床上和衣而睡。两人的身体直挺挺并排躺着,如同棺材里的尸体一般规整,而目光移到二人的脸上时,两张青色的死人脸,在道格敏锐的视线中,无比清晰的映入了他的脑海。
刘先生夫妻二人……死了。
喊了声上帝,道格吓的连连后退,直接就退出了门口。
下一秒,他转身朝孩子们的房间而去,用同样的方法撞开了门。
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道格走到床边,看见的是白日里活泼好动的几个孩子,此刻也如他们的父母一般,并排着,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那一瞬间,道格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退出门口,手里举着煤油灯,无措的看了看两扇门。
“这一定是个噩梦。”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楼,转身跑到了那窗户口的尸体下方,开始敲击这家主人的大门。
“砰!砰!砰!”敲门声格外响,在黑夜里,道格手里的煤油灯,依旧是唯一的一抹光亮。
大门的门栓比较结实,敲门无果后,道格尝试撞门,却没有像之前刘先生家的内门那样容易撞开。但这难不倒道格。
恐惧、心悸、还有那永不熄灭的好奇心,让道格做出了另一个举动。
他开始顺着柱子、栏杆,直接往二楼爬。
五十多岁的他,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和灵活的四肢,很快,他爬到了二楼的栏杆处,并且成功翻了进去,整个人,便与那扇窗户对着。
确切的说,是与窗户口的尸体对着。
道格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与这个死者打过交道的,但人在辨别不同人种上,有天然的脸部识别障碍,因此清朝人或者说中国人的脸,在道格眼里都是差不多的。除非面貌特别出彩或者有特色,否则在道格眼里,所有男人都长得差不多,所有女人也都长得差不多。
唯一让道格真正清楚的记住长相的,就是相处比较多的刘先生夫妻。
除此之外,辨别周围的人身份,道格更多靠的是体型、服装、声音。
此刻,道格虽然认不出这具尸体的脸,但通过衣服和身形,他还是记起了这个死者,自己今天白天,还和这个人说过一句话,对方还请自己吃了一颗番薯。
可现在,这个人,居然就这样死了,就像刘先生一家人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入夜到现在下雨,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怎么会一下子,无声无息的,就死了七个人?
道格回忆着: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户人家的家里,人口应该不少于十人,为什么自己那么大力的敲门、撞门,都没有一个人响应?难道说,除了窗户口这个人以外,他的另外九个家人,也遭遇了和刘先生一家人一样的情况?
道格吞了口唾沫,自窗户翻入,将倒靠在窗户口的尸体,弄到旁边的床上。之前在刘先生家受到太大的惊吓,因此道格没有仔细检查过刘先生等人的尸身,对于他们的死因完全不知情。
这会儿稍稍反应过来,便开始查看眼前这具尸体。
然而,一通检查下来却发现,这尸体身上,除了一些做活留下的,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外,根本没有新鲜伤口。
整个人,就像是突然暴毙似的、
怎么会这样?
第46章 死而复生
道格开始搜查这户人家,内门被他一扇接一扇的撞开,接下来,他所发现的大人、小孩、女人、男人,无一例外的,都毫发无伤的暴毙在床。
道格又开始去搜查其它民居,整个窑村没有一丝活人的迹象,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撞开了几户人家的门,只记得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活人。
大雨下的黑暗中,神经绷到极限的道格,在充满死人的村里大喊大叫,以此来倾泻心中的惶恐。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在做的一个噩梦。
雨越下越大,天边还有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下,惨白的电光,将黑乎乎的村子,撕扯成一片刺目的白昼。
白昼只有一瞬间,道格矗立在一处民居的阳台口,在刺目的闪电中,感受到了整个村子,只有自己一个活人的事实。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躲避危险是人类的本能,因此道格强行镇定下来后,立刻冒着雨冲回了刘先生的家。
他迅速收拾自己的箱子,提了刘先生家的马灯,也顾不得打伞,在大雨倾盆中,就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子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