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凡娜缓慢地支撑起身体,感觉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样,但现在体力又在渐渐回流,这让她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我进去多久?”
“一瞬间,”旁边另一名圣徒的虚影沉声说道,“你进入大门,然后大门闭合了一下,紧接着你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凡娜怔了怔,随后她又听到瓦伦丁主教开口:“羊皮纸呢?你看看自己都写下了什么东西?”
“哦,哦对,羊皮纸!”凡娜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并紧接着感觉到手中确实握着什么东西,她赶紧抬起手,下一秒,她的视线却凝固下来。
她手中原本那张完整的羊皮纸不知为何竟只剩一点点被撕碎剩下的纸片,只有几厘米长的小纸片上,仅有潦草的几个数字和字母:
“异常099-人偶。”
第一百零五章 集会解散之后
异常099-人偶。
这就是羊皮纸上仅有的内容,是凡娜从无名王者陵墓中返回之后所携带出的仅有的情报。
在看到那几个潦草字母的一瞬间,凡娜的表情就有些呆滞,她能感觉到,自己身旁的瓦伦丁主教以及另外几个身影同样陷入了错愕中,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位圣徒的黑影才突然沉声开口:“一个已有的‘异常’被凭空改变了……而且是在文明世界的视线之外。”
“它落入了失乡号手中,”另一名圣徒紧接着点了点头,“可能是那个幽灵船长做了什么……”
“可究竟是怎样的改变,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之前开口的圣徒显得忧心忡忡,“人偶灵柩与人偶之间所差的不只是几个字母……而且这次改变直接触动了无名王者陵墓,甚至让守墓人突然召集聆听者进入墓室以传达这份情报……”
几位圣徒严肃地低声讨论着,而他们的视线最终又都汇聚在凡娜身上,凡娜此刻也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她在瓦伦丁主教的帮助下起身,看着手中仅剩的纸片:“……我完全不记得墓室中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墓道中行走。”
“遗忘在墓室中的经历是很正常的情况,这是你的心智在进行自我保护,所以才需要守墓人提供的羊皮纸和羽毛笔来记录下有用的情报,”瓦伦丁主教慢慢说道,“但你的羊皮纸上只剩下这几个单词,这情况就……不太对劲了。”
凡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良久才有些迟疑地嘀咕着:“羊皮纸是被我自己撕碎的么……”
“理论上,只可能是你,”瓦伦丁主教看着她,“陵墓中不会有别人,守墓人从不干涉聆听者与墓室主人的交流,而墓室主人除了传达消息之外不会有任何多余行动。”
凡娜心中困惑丛生,但在她想要继续开口之前,一个低沉庄严的女声却突然从广场边缘传来,打断了圣徒们的交流:“集会结束的时刻就要到了。”
圣徒们顿时纷纷肃立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凡娜也赶快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并看向广场尽头那个发出声音的身影——一位似乎身披华服的女性正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聚集起来的一个个圣徒。
那位女性身影的旁边没有跟着任何随从,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便已经散发着足够的威仪与气场,她的身影和其他“灵魂”一样也呈现出黑色剪影,但那黑影却比任何人的都要清晰、凝实,甚至凝实到了能隐隐约约看出容貌轮廓的程度,让人能看出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性。
凡娜心怀敬畏地向那身影微微低头。
那便是深海教会的领袖,风暴女神葛莫娜在人世间的代行,坐镇风暴大教堂的教皇冕下,这位蒙受神恩的超凡者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她的灵魂都已经发生质变,甚至在这灵能集会场中都可以依稀呈现出作为“人”的完整样貌。
要知道,哪怕是力量远远凌驾于一般超凡者的“圣徒”们,在这集会场上也只不过能勉强维持人类轮廓而已。
凡娜感觉到教皇冕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圣徒凡娜,”教皇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威严却又温和,安抚着凡娜略有些沮丧的心情,“聆听者能从墓室中带出多少信息向来是一件不可控的事情,而且很多时候,聆听者带出来的情报并不只局限在羊皮纸上。”
“您的意思是……”凡娜好奇地抬起头,大着胆子问道。
“羊皮纸上残留的内容越少,就说明墓室主人所传达的信息越危险,是你的灵性预警在驱动着你,让你在墓室中销毁了自己写下的字句,以防那些危险的真理被昭之于众……有这条情报足矣,这足够让风暴大教堂作为参考,以拟定接下来的航路,并向吾主进行特定的祷告以寻求指引。”
凡娜认真聆听着教皇的言语,她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知道,这并不是随口而来的宽慰——教皇冕下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冕下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女神的认可。
她已经从无名王者陵墓中带出了足够有价值的情报。
“先散去吧,”那位雍容优雅的女士轻声说道,“这次集会到此结束,风暴大教堂将谨慎评估异象004这次所传达的信号——若有必要,我会降下喻令或再度召集诸圣徒。”
凡娜赶紧收了收心,她向着教皇的方向躬身行礼致敬,随后身影渐渐消散在这片混沌宽广的空间中,其他圣徒的身影也紧随其后,一个个黑影从广场上消失,不过眨眼功夫,这里便再度恢复了寂静。
偌大的集会场上,只剩下了古朴龟裂的石砖,支撑混沌天穹的立柱,以及风暴教皇海琳娜的灵魂投影。
这位蒙受葛莫娜恩眷的教皇并没有离去,在解散集会之后,她仍然静静地伫立在广场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广场中央那片空地。
过了不知多久,海琳娜突然扭头,看向了自己身旁不远处——那里的空气正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顷刻间,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似乎穿着一身袍服,与海琳娜一样,他的容貌竟也依稀可辨——那是一位表情严肃而苍老的男性。
紧接着,在这位苍老的高瘦男性身旁又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那是一位身材矮矮胖胖的老人,容貌依稀可辨,又带着和善的笑容。
“班斯特,”海琳娜先是对那高高瘦瘦的严肃苍老男性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看向那位笑容和善身材矮胖的老人,“卢恩——怎么,你们很空闲么?死亡教派和真理学院难道不用巡查边境?”
“边境近期平稳,留有可靠监控。”被称作班斯特的高瘦苍老男性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们暂时把巡查边境的任务交给靠谱的人代劳了,”名叫卢恩的矮胖老人也跟着点点头,“这次主要是过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看样子文明世界不太平啊。”
“上次陵墓出现类似情况,也是在深海教会值守时期,”班斯特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像是一百年前?”
“明知故问,”海琳娜淡淡开口,“上次当然是一百年前——那一次是我作为聆听者进入陵墓内部,那时候我还不是风暴大教堂的掌舵人,我记的很清楚。”
“是啊,上次是你进去,我也记的很清楚,”矮矮胖胖的老人卢恩抚着胡须,颇为感慨地回忆道,“你也是进去之后立刻就被陵墓‘扔’了出来,晕头转向地过了好久才清醒,而且就跟今天那个小姑娘一样,你带进墓室的羊皮纸也只剩下一个小纸条,上面也只有潦草的几个字母……海琳娜,还记得你一个世纪前从墓室中带出来的信息是什么吗?”
风暴大教堂的掌舵人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记得很清楚——‘异象005-失乡号’。”
卢恩轻轻点了点头:“没错,是你第一个带回了失乡号化作异象的消息……而你当时带回来的几个字母在短短一个月后便得到了证实,失乡号的幻影从死亡教派的大墓地边缘呼啸而过,班斯特这个倒霉蛋眼睁睁看着自己刚造好还没来得及剪彩的护航舰当场被吞的只剩下剪彩用的绳子……”
死亡教派的领袖,教皇班斯特面无表情地看了卢恩一眼。
海琳娜则仿佛没有听到卢恩的最后几句话,她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不管是‘人偶’还是‘人偶灵柩’,都只是一个排名接近百位的‘异常’,与排名第五的异象没有可比性。”
“是没有可比性,但你也知道,问题的关键并非纸条上留下的信息——反而是那些没能留下的部分,是那些可以让圣徒的精神都濒临崩溃,以至于在本能驱使下必须将其毁去,令其埋葬在墓室里的‘真相’,”卢恩脸上的表情终于渐渐严肃起来,“异常099的名字从人偶灵柩变成了人偶,这本身不算什么,但那些与其相关却又被隐去的情报才最要命……”
“现在唯一的猜测方向,就是这背后与那艘幽灵船有关,”海琳娜说道,“但前几日我向主寻求启迪……”
说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弗雷姆为什么没有来?”她看向眼前的两个身影,“他不是也一向喜欢看热闹么?”
“弗雷姆和他的传火者教会在忙很重要的事情,”矮矮胖胖的卢恩笑着说道,“四大正教的领袖总不能全都凑到这边来凑热闹……”
“很重要的事情?”海琳娜皱了皱眉,“他在干什么?”
“在巡查边境。”班斯特言简意赅地说道。
海琳娜:“……”
第一百零六章 邓肯的馈赠
虚幻的海水如黎明时的梦境般迅速消散,凡娜的精神再度回归肉体,她在一次深呼吸后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仍然站在那仿佛海底洞窟般的岩石密室中,一篷火焰在眼前熊熊燃烧着。
她看向身旁,看到瓦伦丁主教也正在睁开眼睛。
灵能集会时的记忆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凡娜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心——当然,她手中空空如也,那一片仅存在于集会场上的羊皮纸并没有被她带到现实世界。
“我们才刚刚向外发出通告,告知远洋船长们‘人偶灵柩’失控的消息,”瓦伦丁主教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又要重新发布通告了。”
凡娜活动了一下手腕,若有所思地看向主教:“问题是……通告该怎么写?除了异常099的名字发生变更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主教一时间没有说话,显然他也认为这是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凡娜从异象004中带回了消息,然而那消息仅仅是异常099新的名字,或许她确实曾从那陵墓主人口中听到了更多更详尽的情报,甚至听到了异常099更名为“人偶”之后的新特性,但这部分内容显然已经随着那撕碎的羊皮纸而永远被留在了主墓室里。
“现阶段,只能先公布异常099由‘人偶灵柩’更名为‘人偶’的情况,同时将异常099的一切特性描述修正为‘可能存在异变’,”沉默许久之后,瓦伦丁才突然说道,“那是百位以内的异常,其名字发生改变一定会伴随着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它的威能、触发条件、封印条件甚至外在特征都极有可能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再按照旧情报对待很可能会出大事……”
凡娜默默点了点头。
异常099的编号未变,它的绝对危险性和诡异程度或许也没有太大变化,可对于人类而言,它却已经从一个已知异常变成了未知异常——曾经用无数人命堆出来的经验就此化为乌有,而“未知”……便成了它如今最大的危险。
如果说上一次通告发出之后,无垠海上的船长们在遭遇异常099之后还有可能按照旧资料的经验来尝试重新收容封印“人偶灵柩”,那么从今天开始……所有人在遭遇“人偶”之后的唯一选择就只剩下立刻远离,并期待四大正教的守卫者们能将其重新封印了。
密室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凡娜和瓦伦丁都在思考着各自的事情,这气氛持续了不知多久,凡娜才突然打破沉默:“……世间所有异常和异象的编号都来自异象004,是吗?”
“当然,”瓦伦丁点了点头,“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我在想……那座陵墓中的无名尸体,还有那个总是很沉默的守墓人,他们到底是……‘谁’,”凡娜若有所思,“他们明显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现实世界的存在,不是神明,又不是亚空间中的古神阴影……一个能够与外界交互的异象,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帮助’世人?陵墓的主人又是如何确定异常和异象的名单的?”
瓦伦丁看着凡娜的眼睛,等对方一口气说完所有问题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这是你第一次作为聆听者进入墓室内部,绝大多数人在从那里离开之后也会和你一样产生这么多问题……但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异常和异象的了解越来越多,对异象004的本质却始终无法触及,那座陵墓……从不会解释跟自己有关的信息。”
“我记得你也曾进入过那座陵墓,”凡娜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老主教,“当时你带出来的是什么信息?也是跟异常或异象有关么?”
“那倒不是,”瓦伦丁摇了摇头,“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那座陵墓向外公布的都是跟异常或异象有关之事,但其实陵墓的主人也会偶尔传达一些别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会是很……古怪甚至无用的信息,在收到守墓人召集的时候,谁也无法确定陵墓主人要传达的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来自墓中的情报一定是真的……”
凡娜仍旧好奇地看着老主教:“那你当时带出来的情报是……?”
老主教显得有点纠结:“不是很有用,就……一句话而已……”
老主教的回避意图很明显,然而凡娜是个执着的人,她愣是没察觉老人的态度:“所以具体的呢?”
瓦伦丁无奈地看了这个死心眼的审判官一眼,摊开手:“七月二十四日,普兰德天气晴,东南风四到六级……”
凡娜:“……?”
“你别这么看着我,有时候就会是这样的信息,”瓦伦丁捂着额头,“异常与异象不可捉摸,这种‘不可捉摸’会体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我正好赶上了比较特殊的……你要笑的话,能不能转过身去?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抱歉,”凡娜使劲绷着脸,紧接着一边背过身一边说道,“不过说实话,我反倒有点羡慕了,听到一句天气预报也好过今天这般离奇诡异的经历——无事发生才是好事,不是么?”
“……哎,我就相信你说的吧……”
……
上城区边缘,一座较为老旧的独栋宅院内,海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情略显局促的父亲:“……所以,您前两天去学生家家访,中间有好几个小时都在跟学生家长闲聊,总共就抽出二十分钟谈了一下学生的情况,走的时候还掏了三千多索拉买了一把旧匕首,以及一个玻璃做的假水晶吊坠?!”
莫里斯坐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摆放着一枚紫水晶吊坠(标签已经摘了),身后的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收藏品,他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表情有些尴尬:“吊坠没花钱,是赠品……”
“……那您把它当成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不是问题更大了?!”海蒂忍不住捂着脑门,“您哪怕假装这是精心挑选的呢……”
莫里斯认真想了想,无奈地摊开手:“那家店里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件真东西,真没什么可挑的……”
海蒂:“……”
气鼓鼓地又对峙了几秒种后,她终于没憋住,自己先泄了气:“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您怎么总是当这个冤大头呢?”
“这次我没吃亏啊!吃亏的是那位邓肯先生,”莫里斯立刻说道,“我买下那把匕首可比市价便宜两成呢……”
海蒂本来正摇头叹息,突然听到父亲提起的名字之后顿时愣了一下:“那家古董店的店长叫邓肯?”
“啊,对啊,他叫邓肯·斯特莱恩,”莫里斯随口说道,“一直传言说他是个酒鬼+赌鬼,但实际接触之后才发现真是谣言害人,那明明是一位风趣幽默又涉猎广博的人……嗯?你怎么这个表情?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么?”
海蒂张了张嘴,犹豫一下之后才说道:“唉,最近正接触很棘手的‘案子’,正好与这个名字有关,听到就有点神经过敏。”
“这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同名同姓的人多了,”莫里斯点了点头,不过紧接着又有点在意,“是什么样的案子?”
“不是您的专业,您就别问了,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海蒂摆摆手,“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幽灵船长和一个在下城区开古董店的店长能是同一个人么?”
“那必不可能,”莫里斯一听这个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经常以顾问身份协助市政厅甚至教会去处理一些危险案件,有时候甚至与超凡者有关,在这方面自然会紧张一点,但现在他放松下来,并将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晶吊坠上,“那这个吊坠你还要不……”
“要!当然要!”海蒂一把抓过了桌上的吊坠,“好不容易您能想起来给我带一次礼物,哪怕是赠品呢……”
莫里斯想了想,很认真地提着建议:“……其实你可以假装我花了三千多索拉给你买了一个吊坠,而那把匕首是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