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又去看闷油瓶,他也摇摇头。
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这次会面没有任何收获,我躺在招待所里,看着对面的墙壁思索。因为优渥生活而冻结的脑子,终于开始恢复以往的灵活。
处理这种事情真的太难了,仅仅靠智商和精明是完全不够的,得有同时推理多条线的能力。
我脑子里现在有两条线,一条是,这个幼儿园是随机被选中的么?如果是随机的,那就说明背后的这个力量一定是人。
至于原因,我真的解释不清楚,算是长期以来的经验。
如果不是随机的,那么这个力量选择这个幼儿园,一定有某种原因,这个原因是关键线索。
可惜我没办法去现场,我让那个老师把幼儿园的角角落落,全都拍下来发给我,不但要照片,还要视频。因为我既需要观察整体,又需要查看细节。
我叮嘱她白天再做这件事情,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当天晚上,我还在等待闷油瓶的探子,结果依然没有人来。到半夜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放松下来,准备睡觉。
这时,我的电话忽然亮了起来,是那个女老师的号码。
我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那个电话,本能觉得,情况可能发生了变化。
第94章 雨村笔记 旅行篇(35)
我等了大概两三秒,才接起那个电话,接起来的一瞬间,强烈的不安顿时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听到那个女老师在电话里哭,电话接通的瞬间,她一下控制不住情绪,哭得止不住。我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问她怎么了。
“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好奇怪。”她说道:“他们都不说话了,都在看着我。”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有点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孩子们都看着我,但不说话。我和他们说话,但没有一个人回应。”那女老师说道:“我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就一直看着我的身后,让我也不要说话。但是,但是,我当时没有领会,然后——”
她越讲不清楚我就听得越着急,但还得安捺住脾气,说道:“你先别急,深呼吸,镇定下来。你只有把事情说清楚,我才能帮你。”
她努力深呼吸,慢慢地,她的呼吸缓慢下来,我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我发现她没有再说话,我又重复了一句:“你现在可以说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还在电话旁边,因为我几次都听到了她试图张嘴的声音。
我猜她一定看到了什么东西,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忽然,电话断了,发出了“嘟嘟嘟嘟嘟”的忙音。
我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胖子按住我:“你不能过去,会被击毙的,这里又不是无人区。”
我想了想,沮丧地坐下来,忽然想起江白说的那句话。
我顿时明白了江白潜在的意思,他想告诉我,很多时候,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而那些事情如果发生在你关心的人,或者你应该对其负责的人身上,同样很棘手。甚至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棘手。
但因为当事人不是你,人和人的区别很大,你根本无法预判对方的行为。
我想了想,打电话给阿贵的大女儿,请她帮忙。他大女儿去联系越南的警察,这期间我们只能等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她回电话给我,说道:“那个女老师死了。”
她没有现场照片,任何资料都给不了我,幼儿园也关闭了。他大女儿对我说道:“你们走吧,你们每次过来,我们这儿都要死人。”
我坐在招待所门口的台阶上抽烟,胖子陪着我一块儿。胖子问我怎么想,我吐了一口烟:“你明天问问这里有没有观落阴的法师,我要下去见他。”
“你相信是闹鬼么?”
“我不相信,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对方的思路走,随机应变。”
胖子也在沉思,我看到他手里的烟头都快烧到自己了。
“我觉得,如果这东西真的邪门的话,它可能要的就是你,它对你有兴趣。”胖子说到:“否则为什么只有你出事?”
无所谓,从最开始,大家就都只对我有兴趣,我习惯了。
手机震动起来,我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后方来电,他们应该查到了什么。我接起来,就听到王盟的声音。
“老规矩么?”
“老规矩。”
“我尽快口述完,听不明白可以随时叫停我。”王盟说道:“这是一个很新的宗教,最近才在越南这里兴起的。最初起源于一个古庙,那个庙应该在柬埔寨某座山里很深的地方。那里面的东西后来被搬到了越南,麟身佛的主体就是在搬迁的过程中,从一个泥塑佛像体内发现的。”
“再说得详细一点。”
“那个古庙里有一个泥塑的佛像,是正常的佛像,在搬运的时候,外壳裂开了,工人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佛像,就是鳞身佛。鳞身佛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鳞片,有鱼的,还有蛇的。佛像的个头也比较高,不是你发我的那种小型佛。”
我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佛其实藏在正佛的体内,接受了很长时间的供奉。
“当地人觉得这东西很神奇,就开始供奉,据说非常灵,求什么来什么。”王盟说道:“那种小的佛,是僧人后来自己做的,要和大佛放在一起半年左右,才会给信徒。据说越南那座古庙所在的山上,蛇越来越多,政府就把那个庙给关了,后来就变成一个隐秘的地方。”
“有没有什么猜测?或者信徒之间有没有什么内部信息?”
“有考据党说这个佛其实不算是佛,而是当时柬埔寨另外一种宗教的神像。这个神像的传说很奇怪,和我们平常遇到的情况相反,它是会害人的。而且它害人的方式,和被害人本人有关。”
第95章 雨村笔记 旅行篇(36)
我叼着烟,静静地听王盟讲。
这个来自柬埔寨的宗教,一直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地位。柬埔寨的大型宗教,特别是佛教,一直处于非常强势的地位,而且时间跨度很久,十分稳定。他们的本土宗教几乎完全灭绝了,如果说还有保留下来的话,就是丛林中的一些特殊部落流传下来的宗教。
可以说,柬埔寨人最早的原始宗教,一定是原始部落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在黑眼镜的分类里,还有一种叫做奇观崇拜。
有关这些原始部落的神像的资料,在网络上几乎是是找不到的,得找研究柬埔寨方面的专家,但他们的研究也只是皮毛而已。
在殖民时期,从被灭绝的部落中带出来了很多原始神像,一部分运往殖民国的博物馆,还有一部分就被直接改成了佛像。
但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古人的道德观和现代人是不一样的,对宗家的要求也是完全不同的。在古人祈愿的神里,是有恶神存在的,用来掠夺和攻击别人。
崇拜这些佛像的人,并不全是好人。这些古佛本质上不是佛像,邪性非常大,久而久之,这种寺庙都开始进入深山,尤其是一些山谷之中。这些庙里的和尚虽然也是僧侣,但其实和正常的僧侣还是有一定的差异。他们能够逐渐发现祭祀这些神的正确方法,并且祭祀的方式都非常奇怪。
所以在柬埔寨的丛林里,如果徒步进入山谷,看到山谷中有一个孤立的佛像,而且是泥塑的(一般都在植物非常茂密的地方,藏得很深,需要用高倍镜才能看到),就极有可能是这种东西。
据说,如果面对着这个佛一直看一直看,就能看到神像原来的样子,非常离谱,让人毛骨悚然。
而这个鳞身佛则可以通过镜子,看你的头顶。当它要害你的时候,它所有的行为方式,都会很像你的行为方式。
再说得具体一点,就是这个邪物就像一面反映你行为举止的镜子。
“你查到在历史记录里,这东西有智慧么?”
“不知道,查不到,不知道它到底要什么。而且,如果对它祈愿或者通过它来进行某些比较邪门的仪式,都更加容易成功。”王盟说道:“它的研究者,有前后两个时期的论文。前一个时期还在比较客观地讨论,但到了后期,基本上就一直在强调这个东西是一个正神,认知很明显已经不正常了。”
我抽了一口烟,王盟把这些资料都发给了我:“研究这东西的学者,也是一个狂热的信徒。”
“嗯。”
“所以他的结论是,这东西的攻击性那么强,是因为——”
“你的攻击性很强,它想要杀死你,所以你自身的力量就贯穿到自己身上了。”
“有解决的先例么?”
“没有,从这个东西诞生开始,到现在已经有3042例的死亡记录。信徒非常容易死亡,但最容易死亡的是信徒的家人,因为他们一般都会劝阻信徒,接着就开始大量死亡。”
“有没有咨询过道士?”
“咨询过了,越南的事他们管不了。”王盟说道:“他们说,在他们的系统里,越南是没有人管的地方,所以那东西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往内地走,它应该拿你没办法。”
“它并没有伤害我,而是通过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达成目的。”我说道,离开这里是没有用的,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哦,对了,很多信徒的家人是被他们自己杀的,他们都疯了。我这里有一个人,是越南高台教的法师,这个教比较特别,我给你约了,明天让他到招待所见你。”
我挂掉电话,把幼儿园的地址发给王盟,让那个法师先去幼儿园里看看,再到我这里来。
既然我们过不去,那就让他替我们看看现场。
回到房间,闷油瓶看向我,我问他有人来过么,他摇摇头。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问闷油瓶。因为按刚才的说法,如果那佛要对付我,就得用我自己的状态。
闷油瓶低下头,似乎在思考,我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如果我和别人战斗,你觉得我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
“发现弱点。”边上的胖子顺口说道,闷油瓶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我被夸了,真是难得。
我在心中叹气,也就是说,我的对手,应该也非常了解我的弱点。
他想干什么?
我想了想到这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很快就想明白了:它是想重塑我在这里经历过的噩梦。
它觉得这是我的弱点么?
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我愣了一下,是那个女老师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打开,发现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它在下面等你,你想好要下来了么?”
第96章 雨村笔记 旅行篇(37)
我没有回复这条短信,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陷阱,会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况且,我也不相信我们能聊起来。
高台教的法师是一个老太太,一个人过来的,拎着一个塑料袋,稍微有点胖。
这个高台教很奇怪,他们的教主是一个虚幻的神,名为高台仙翁大菩萨摩柯萨。像是孔子、释迦摩尼、耶稣、老子、观世音,李白、关公、姜太公、牛顿、维克多·雨果、莎士比亚、丘吉尔、克里孟梭、孙中山等,都是他们所供奉的对象。
关于高台教的资料也非常复杂,他们的体系非常完整,基本上世界上一切可以被供奉的东西,都在其教义中,极为完善。
老太太从幼儿园回来,让我看了一些照片。幼儿园已经被清空了,但我发现,在幼儿园的树下,有一个佛龛,里面供着鳞身佛。
“院长是信徒。”老太太说,已经被警察带走调查了,据说院长在这个体系里,身份等级还很高。
我看着照片里的幼儿园,开始想象那个女老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遇到的事情。老太太继续说:“院长都招了,是他杀了那个女老师,他说是鳞身佛让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