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雨村笔记 田园篇(47)
这个梦和之前的几乎一样,但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我有记忆的地方,是在那个大礼堂里,月光从上面照下来,出奇的明亮,让人瞬间就意识到,眼前这一切是虚假的。
我大概是被火车带到这里的,外面那个废弃的站台,如今已经被山精野怪利用起来。
土地爷坐在我的对面,边上是一排黄鼠狼,它们手里举着横幅,还是白底黑字的那种——这种东西我只在很多烂尾楼工地上看到过,上面写的都是业主要求开发商退钱之类的话。
横幅上写着:吴邪淹了我家,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天理难容。
我有点莫名其妙,土地爷给我泡了一杯草药茶,悠悠说道:“你往田里灌水的时候,是不是忘了黄鼠狼洞还在里面?”
我愣了一下,忽然一股寒意从背脊冒上来——西巴,我还真的忘了。
我看向黄鼠狼,它们全都怒视着我,很多雄性小黄鼠狼几乎忍不住要上来干架,被大黄鼠狼们死死拦住,并对它们做出被黑金古刀砍的动作,表示对我下手会被报复,还有很多母黄鼠狼坐在旁边,全都眼泪婆娑。
“淹了?”我结结巴巴道,因为是在梦里,我还有点走神,发现它们的横幅上写了好几个错别字。
“现在已经是水下洞穴了。”土地爷说道:“不是让你种旱稻吗?”
“旱稻不是只在收获的那段时间,才不需要水吗?其他时间也一样需要水啊。”
“谁说的?这块山地的旱稻,是可以做到全周期不需要水的。”土地爷说道。
我心说这几个月的琐事那么多,我真的顾不过来。
助人为乐、勤恳耕地、财务危机、以暴制暴、夺得冠军,我很忙啊!根本没想过连黄鼠狼都要我来处理,到底你是土地还是我是土地!
“哎呀,我真的忘记了,大哥们,那咋整呢?兄弟我先陪个不是。”我只能认怂。
土地爷抬起手:“你看,黄鼠狼这事呢,我只是带它们来表达一下抗议,其实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了,你们等会儿就自己商量赔偿方案吧。”
黄鼠狼们冲我比划着各种骂人的手势,然后纷纷离开,只有一只小黄鼠狼,忽然从父母身后探出头,举起一个粉红色的小横幅,上面写着:你做得没错,做你自己。接着就被父母拽走了。
土地爷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这才发现他头发里全是飞虫,他说道:“我这个问题更严重,你看看怎么办吧!”
“这是什么东西?”我凑到近前看,发现全都是稻飞虱。
“你还真是这块地的土地。”我喃喃道:“地上长什么你头上就长什么,你头发怎么就不绿呢?”
“这太不成体统了。”他看着我:“看在我帮你安抚了小黄的份儿上,还望您及时处理。”
我只能点头答应,之后又回到月台,月台上站着好几个陌生的神仙,她们都带着伞,安静地站在那里等车。我回头看这个车站,意识到这是上一个梦里没有到过的一站。
福建是千神之省,半城烟火半城仙,说千神都是谦虚的。我没有等车,而是选择步行回去,但车站边上都是虚空,任我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无限大的月台。
再之后,我就醒了。
早上吃饭时,少了之前胖子要训练阿姨的那种急迫感和压力,氛围又变得十分惬意和放松。
早餐依然是油条、小笼包、豆浆、面线糊等各种点心,胖子举着滚烫的油条,一边发出嘶嘶声,一边大口大口地吃,问我:“接下来,搞什么?”
“我打算养蜜蜂。”我说道。
胖子梗住了:“为什么?”
我把昨晚做的梦跟他说了,胖子十分纳闷:“这和养蜜蜂有什么关系?你这么一搞,土地爷不是满头蜜蜂了吗?”
“这些虫子,未来一定会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我说道:“今天早上我刷牙的时候,想出了一个妙计,关键就是养蜜蜂。”
“我操,天真,我觉得我们他妈的好忙啊。”胖子抓抓头:“合适吗?”
“蜂农还好吧!”我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说道。
胖子说道:“蜂农要追花的,得满天下跑,否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摸起了下巴。
“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小哥特别适合养蜜蜂。”他喃喃说道。
第157章 雨村笔记 田园篇(48)
本来是我有想法,他迷糊,这下变成了他有想法,我迷糊。
我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同时说道:“我先说。”然后我马上说道:“好,你先说。”
“不,还是你先说。”胖子说道:“你所说的养蜜蜂,和我想的可能还不是一回事呢,你先说。”
我想了想,觉得也对,就说道:“你看,因为我坚持种有机水稻,所以田里的虫害屡禁不止,我为此疲于奔命。我也知道,打药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打药之后,那些为我们拼命杀敌的小蜂也会死,这岂不是忘恩负义的做法吗?此时,道德感已经让我骑虎难下,所以我不得不把生物防治这条路走到黑了。在无数的午夜梦回中,我不停地思考,最后想出一个迂回但有效的方法——养蜜蜂。”
“哇,你现在说话就像胖爷我亲生的,真是报应,都怪我年轻时和你说烂话说得太多了。”胖子挠挠头,然后问:“这样做的逻辑呢?蜜蜂是吃素的,又不能帮我们除虫。”
“蜜蜂的巢里有很多腊屑,腊屑里会孵化出一种叫巢虫的虫子,这种虫子会危害蜜蜂,甚至导致秋衰(蜜蜂一到秋天,种群就开始衰弱,导致过冬蜂不够,开春时蜂巢覆灭)。而腊屑和巢虫,恰好是蚂蚁非常喜欢的建筑材料和食物。”我说道:“知道巢虫吗?学名好像叫做蜡螟幼虫。”
“我知道,巢虫称象么。”胖子说道:“三国时一个很有名的历史典故。”
我愣了一下,没听明白,继续说道:“我们把养蜂箱放在田埂上,一共放七箱,然后在另外一边的田埂上放蚂蚁窝,也放七窝。哦对,有专门的生物防治的供应商售卖整窝蚂蚁。蚂蚁窝和蜜蜂箱对望,再用鱼线连接蜂箱和蚂蚁窝,然后在这些线之间,继续连接更多的鱼线,形成网状结构,最后在上面抹上泥巴晒干。”
“你靠谱吗,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专业?”
“我查过资料,当年在封开县有过类似的实践,当地有黑蚂蚁窝是筑在松树上的,当地人就把整个窝连同树枝一起砍下来,插到田里,蚂蚁通过稻和稻之间的交叉,把田里所有的害虫吃得一干二净。”我说道:“他们当时就是一亩地放七窝,但我们现在没有在树上做窝的蚂蚁品种,只能买本地的土窝版黑蚂蚁,因为蜂巢内腊屑的味道对蚂蚁的吸引力很大,加上它们喜欢吃巢虫,就不得不顺着鱼线从田这一边,爬到另一边蜂巢去,在路上,它们可以直接进入稻田里的虫区,基本上一周左右就能扫空所有的害虫。”
胖子陷入了沉默,然后慢慢说道:“想不到这么迂回。”
“你说小哥适合养蜜蜂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小哥成天满山跑,肯定知道哪里有花。”胖子说道:“和你一比,是我格局小了。”
“那你觉得,我的想法是否可行?”
“你需要多少钱?”胖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问道。
“我不花店里的钱,这笔钱我自己搞定,怎么样?”我说道:“你就帮帮忙,咱们一起试试。”
胖子悠悠地看着我,忽然皱眉道:“干,你小子有私房钱?”
“没有,但我不要脸啊。”我说道:“搞点虫子我还是有门路的。”
“什么门路?”
“赊账。”
胖子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喃喃说道:“赊蜜蜂吗?”
一个包含优质蜂后、11000只工蜂和子脾的蜂箱大概是900块,当然,工蜂数量少的话,价格会更便宜,但为了这块田,我不想讲究这点钱。我发现自从感觉拥有了这块田之后,我就像一个变态一样,想把这块田的每一个角落都种满东西。
按一亩地放七箱蜜蜂算,光蜜蜂成本,一亩地就要6300多块,更何况我有三十亩地,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大钱了。
然后我还需要足够多的蜜腺植物——其实很多时候蜜蜂不用采花,许多植物的叶子上有蜜腺,也可以用来酿蜜,这是一种共生系统,吸引蚂蚁上来吃蜜腺的同时,顺便吃掉虫子。
我的生物防治灵感就来自于这个。
和蜜蜂不一样,蜜蜂是有产业的,但蚂蚁得去专门的蚂蚁养殖场里买,而且蚂蚁没有成箱的,只能自己去现场问价,估计也不会太便宜。
来吧。
继续努力吧!我心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158章 雨村笔记 田园篇(49)
说实话,这三十亩地得花将近二十万的蜜蜂钱,压力不小,如果我想要刷脸,就得去离我们近的蜂场,当面刷。我找了找,发现最近的蜂场在霞浦。
我琢磨了很久,思考是让小哥陪我去,还是让胖子陪我去,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把饼带去。陆地巡洋贱要照顾如隔三秋,饼长得圆滚滚的,可以增加我的亲和力。
但饼有点晕车,一直在后面趴着。就这样,我一人一狗一车,直接杀往霞浦。
霞浦以滩涂和落日闻名,之前我在这里干过一票大的,这次去都有点陌生了。到霞浦的时候,正好赶上落日,海边有路一直通往滩涂的远处,我在国道边停下来,跨过国道的栏杆朝滩涂走去。先是经过了一片几百米宽的塘田,里面养着鱼和蚌,周围是一人高的芦苇,蚊子非常多,远处的海被遮住了,只能看到天空的晚霞。
我带着饼顺着田埂继续往里走,走过塘田之后,是一大片不知名的草甸。
这片草甸应该是耐盐碱的,差不多只有半人高,大概绵延了几平方公里,中间有隐藏的小路,这里的海风很大,也能看到落日了。
整片草甸都是玫红色的。
我们顺着小路走到草甸的边缘,边缘连接着大片广阔的滩涂,更远的地方,还有很多钓鱼的架子,也就是一个L形状的木桩子,上面坐着很多渔民。
夕阳把整个滩涂映得犹如烈火一般,加上远处黑色的海水,形成了一幅人间极景。
我找了块石头坐下,饼的注意力被螃蟹吸引,开始在旁边追逐螃蟹玩。
我发了一会儿呆,等落日最美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我们三个人的群里。
胖子很快就发了一张闷油瓶坐在店里的房顶上、正在修理雨棚的照片,他们那里的云和落日交相辉映,整个天空都是彩色的。
他们正在修理店里那些被损坏的地方。
然后胖子又自拍了一张,他也在房顶上,旁边摆着他晒的各种咸菜,还有很多灯笼。
哦,我忽然想起来,这几天有个当地的什么节日,店里也得装扮起来,我本来应该在店里帮忙的,但他们竟然放我出来折腾蜜蜂。
还真是挺纵容我的,或者说,我实在太能折腾了,他们现在有点儿不想看到我。
其实到了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靠刷脸搞蜜蜂,我只是到海边暂时逃避了一会儿,听听海浪的声音。
我要去的蜂场就在国道的另一边,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到山上。据说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是当地村里的几个女生合伙搞的,霞浦的日照非常好,所以花也能长得很好。
后来旁边开了好几个蜂场,大家互惠互利。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我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但我和蜂场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我看着饼,饼也睁着两只卡姿兰大眼睛看着我,它身上沾满了附子植物的种子。
如果在浙江,肯定全是苍耳,但在海边,就变成了一些类似于瓜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又硬又尖,一眼看过去大概得有一万枚吧,几乎覆盖了饼的全身。
它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谄媚地看着我,似乎觉得自己很美。
我帮它撸完身上的东西,手上也被划了大概几十个伤口,还得花上近8个小时才能把它全部弄干净。
“你说说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我问它道:“说你会看家、护院、巡山,你还真就只会看家、护院、巡山,你怎么就不努力一下,学个Python啥的,出去补贴家用。”
饼子以为我在夸它,开心地转圈。
“行了,回去我就带你们三个打猎去。”我说道:“企业要改革,所有喜来眠的生物都得从事生产,一直到财务危机解除。”
饼子歪头看我,表情非常耐人玩味,让我觉得它虽然装出一副蠢样,但其实什么都明白,那表情分明在说:你他妈不就是财务危机本机吗?只要你不从事生产,财务危机就会自动解除。
我挠了挠头,带着它往回走,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零星几个路灯指引着回去的路。
所有的塘田都有人看守,他们在田边用五孔板搭成小屋子,里面会有一个老人,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就这么安静地度过整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