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遥好奇地问:“是没有人要来,还是你不愿意他们来啊。”
“我不愿意。”
“为什么啊?”
他房间这么好看漂亮,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还是说,他有洁癖?
这个猜测让丁遥挺直了背。
要是薛问均真有洁癖,那看到自己这乱七八糟的居住环境,岂不是要崩溃?
“没有为什么。”薛问均说,“有人喜欢带朋友回家,有人不喜欢,就这么简单。”
他不想让人了解太多过往,也不想自己的朋友被薛志鹏盘问来盘问去,那很丢脸。
2.
在丁遥的认知里,带好朋友回家是对彼此关系的一种肯定。
刚认识林川的时候,他常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做客,丁遥也很乐意去。
后来认识李施雨也是同理。
她喜欢他们宽敞明亮的房间,喜欢他们和睦的家庭气氛,更羡慕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个小孩儿。
她贪恋那种被长辈关心呵护的感觉,那么纯粹的、好像可以包容一切的好。
但很快她学会了看大人的眼色,开始看清那些藏在热情底下的怜悯与忌讳。
“丁遥。”薛问均见她半天没动静,试探性地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薛问均凝视她两秒,才开口:“抱歉,我不是在否认你的做法。带朋友回家是很好的。”
他眼神诚恳,丁遥敏感地神经触动了一下,忽然有种坦白一切的冲动,“这里不是我家。”
话刚说完,她立刻后悔。
薛问均眉一扬,表示好奇。
她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我是借住在一个叔叔家。这里......离我学校比较近。”
“我知道。”薛问均点点头,“我们班也有同学是这样的,为了方便。”
丁遥松了口气,附和道:“对,所以带朋友回来就会怕大人觉得麻烦什么的。”
“嗯,我明白。”
“所以我这边看起来才会这么......随意。我叔叔家是开店的,会放一些货在这里。”
“嗯。”
“所以联系爸妈什么的就也有点受限制。也不是我故意不去联系的,主要是他们太忙......”
丁遥越编越顺畅,甚至连刚刚解释不清的事情也一道圆了起来。
薛问均始终是一副温和的模样,没有一点不耐烦。
丁遥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度,停下来,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跑题了。”
“不会。”薛问均摇摇头,接着一顿,“这好像是你头一次跟我提起你自己的事情。”
“是,是吗?”她明知故问。
“嗯。”薛问均垂下眸,“有点奇妙。”
丁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附和。
“之前总觉得你浮在半空,像一个......”薛问均寻找着贴切的描述,“世外高人。”
凭空出现,没有一点前情提要。对自己的生活只字不提,但对他的了如指掌。
丁遥回他:“那是因为重点本来在于你啊。”
薛问均:“虽然要死的是我,但你也很重要的。”
丁遥:“我懂。你放心,我说了要帮你就一定会帮的。”
薛问均有些好笑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丁遥你想过没有,假如这一切都没办法阻止,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还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会死呗。
她暗暗地想。
薛问均望着她,眸底泛出柔色:“意味着你是唯一一个陪我走完最后这点时间的人,是那个世界里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薛问均的人。”
他很需要这一点。
需要有人知道,他只是薛问均。
就算那个人来自另外一个宇宙,那也可以。
”所以,你很重要。”薛问均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丁遥耳朵烫了一下,心里生出几分罪恶感,同时为自己的满嘴谎话和不真诚而感到羞耻。
“不要乱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她略生硬地转回话题,“我还是很聪明的,我还能看到未来,我一定可以帮你。你......你对凶手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薛问均说,“但我一直在想,既然我们两个世界高度相似,并且大致的轨迹相同,那只要我们互相核对一下情况,应该是可以找到相似的逻辑的。”
丁遥立刻会意:“比如你是镜像的林川。你被谋杀的困境很可能也会发生在林川身上?”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所以林川也会死?”丁遥脸上露出些慌乱。
薛问均一愣,从心底排斥这个假设。
“怪不得相机会寄到我这里。”丁遥喃喃道,“原来还是因为林川。”
她手忙脚乱地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却忽然间不知道应该写点什么。
相机的法则适用于镜像的宇宙,却跟自己的时空没有半毛钱关系。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跟林川有关的线索。
薛问均按下心中情绪,安慰她:“你先别着急。”
“我没办法不着急。”愧疚懊悔一时间全部涌上来,她几乎拿不住笔,“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都反应不过来。这么长时间,我什么都没做,我一直在浪费。”
假如薛问均出事,她会难过会自责,但如果是林川......
她甚至无法想象。
“丁遥。”薛问均提高音量,表情严肃,“先听我说完。”
“我......”丁遥掀了掀唇,“对不起,你说。”
“我并不认为我是林川。”薛问均说,“两个宇宙的脉络既然高度相似,镜像宇宙的我起码也会跟这里的我有差不多的经历或者说共同点。”
丁遥说:“林川跟你长得很像,这还不算共同点吗?”
“这个世界上长相类似的人有很多,但人生轨迹却很难有一样的。”薛问均说,“我先来详细说一下我的情况。我叫薛问均,十八岁,高三,理科。我爸是余江一中的语文老师叫薛志鹏;我妈是这一片的户籍警叫吴佩莹;我还有个哥哥叫薛衡,比我大十岁。”
他语气有些冷:“这些跟林川一样吗?”
“不、不一样。”
“我从小就在余江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是宜州。林川也是吗?”
她摇头。
“小学在城关小学,初中在一中,高中在南巢。这些跟他有关系吗?”
“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薛问均一点都不意外,“我不是他。”
丁遥不做声,薛问均就也沉默着。
他语气从始自终都很沉静,分析得也很有道理,结果更偏向自己愿意接受的方向,这让丁遥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也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浪费......
这太过分了。
半晌,她道:“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
薛问均唇角微抿,实在说不出那句“没关系”。
“我刚刚不是说跟你在浪费时间,我只是,只是......”丁遥不知道怎么解释,“对不起,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问均:“你很担心林川?”
“当然,他是我朋友。”丁遥脱口而出。
“很重要的朋友?”
“很重要。”
薛问均看了她一会儿,笃定道:“你喜欢他。”
“啊?”丁遥懵了,本能地躲开他的视线,捏了下耳朵,反驳道,“你别乱说。”
骗子。
明明就是。
薛问均心道,这样拙劣的把戏能蒙得过谁去?
他忍不住好奇:“那如果……”
“什么?”丁遥疑惑地望着他。
他垂眸。
如果他不像林川,她还会救他吗?
如果,他只是薛问均呢?
3.
方才压下来的烦躁又冒出尖,薛问均摇摇头,将画满圆圈的草稿纸揉成一团。他忽然就不想接着这个话聊下去了。
但又好像不甘心。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活着的理由,永远都是跟别人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