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寸头把板凳往后一拽,一端狠狠刻在水泥地上,等板凳完全脱离了背头男的手之后,丢下一句恶狠狠的“滚”,拔腿就跑。
小寸头个子小,又灵活,几下就钻进人群。
背头也不追,他看着小胖墩道:“他头上是不是你打的?”
小胖墩连连摇头:“不是我!”
背头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张嘴又要骂脏话。
“你再骂一句?”薛问均比他高出近一个头,人也精壮不少,加之神色冷凝,颇为唬人。
背头男也是欺软怕硬的人,忽然就怂了,声音低了不少,冲旁边空处啐了一口,追着小寸头去了。
薛问均低头道:“他是谁?”
小胖墩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你同桌家亲戚?”
还是摇头。
算了,也不干他的事情。看小胖墩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薛问均罕见地抓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往外头走。
路上小胖墩紧紧抱着他的腰,生怕从车座上掉下去。
“你同学经常欺负你吗?”薛问均道。
小胖墩反驳:“不是欺负,是我懒得跟他们计较。我妈说了让我别打架,别惹事儿!干输了,我挨揍,干赢了,我得挨我妈揍。”
薛问均哑然失笑,说:“还挺会找借口。你真是东北长大的吗?”
“那是当然了!”小胖墩提到东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从吃的喝的讲到雪里干仗。
薛问均就听他说,听着听着总算是领教了他吹牛的功夫,什么积雪五十米高啦,他能从小区四楼打开窗户滑滑雪梯子下去啦等等等。
就跟小学生刚学会单位,使不习惯似的,听得人发笑。
小胖墩却不自知,还要得瑟地说他肯定见不到,肯定不懂吧啦吧啦。
确实欠打,他听了都觉得手痒痒。
小胖墩激情地介绍完了,缓了老半天,才试探地问:“老舅,撇役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用知道。”薛问均语气严肃说,“你也不准说。这话只有最没有出息的人才会讲。”
“那别人这么说我,我咋整?”
薛问均想了一会儿说:“打回去。”
小胖墩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就像你同桌一样。”薛问均语气沉静,“把他们全都打趴下。”
3.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教育进行得太过粗暴,一大一小骑车经过南巢中学附近的时候,真撞上了一场打架斗殴。动静不小,路边停了好几辆警车,连 120 都来了。
小胖墩看热闹的心蠢蠢欲动,使劲儿揪了揪薛问均的衣服。
薛问均顺着他的心意在马路对面停了车。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薛问均认出里面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学校文科班的老师。
小胖墩止不住地张望,好奇地问:“老舅,他们这是怎么了啊?”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我也刚来啊。”
“对哦。”
薛问均暗自叹气,这小孩儿不仅嘴有点欠,智商也挺欠的。
小胖墩八卦兮兮地看着现场,薛问均等了几分钟,决定先去饭店。
“老舅,你看!”小胖墩兴奋地大叫起来,手指着某处,毫不避讳地大叫,“樱木花道!”
薛问均一愣,条件反射地想到一个人,顺着看去果然成真。
查勇亮嘴角肿着,黑色的发根已经冒了出来,衬得那头红发有点不伦不类的。
他也被这声叫唤吸引过来,眼神对上薛问均变得凶狠。
小胖墩看不清局势,完全被他的头发吸引了视线,脸上闪烁着兴奋。
“看什么!”查勇亮往外吐了口,背挺得笔直,边松手腕边骂道,“再看他妈的打死你。”
话是看着小胖墩说的,但骂得到底是谁就没人知道了。
小胖墩短短几个小时内,快把这辈子的惊吓都受完了,一下子哑了炮了,又拽着薛问均的衣服,这把是催促他快走。
这番威胁的动静没能逃过警察,很快穿便衣的年轻警察便过来了,将查勇亮双手反剪,略一使劲,便把他整个人按到了警车挡风玻璃上。
他脖子涨得通红,整个人狼狈不堪,脸部五官挤在一起,几欲变形。
“不要在这里逗留。”警察高声叫着,疏散围观的人群。
薛问均也离开了,
临走前,120 的单架刚从巷子里出来。
他匆匆撇了一眼,看到满眼血色。被打伤的男生痛苦地发出类似昏迷的哼声,额角的皮肤翻开来,露出里面又粉又白的颜色,不知道是骨头还是肉。
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他有点想吐。
4.
转眼到了要拍毕业照的日子,余江一中临下晚自习的时候,用广播放下通知,要求明天所有高三学生务必保证穿校服来。
“这话说得,哪天不是穿校服来的?”李施雨嘀嘀咕咕地抱怨。
丁遥却没心思。
上周三的时候薛问均当着她的面,在书架上放上了一个电子日历,第二天原本淡化的谋杀录像就又出现了。
对此,她猜想是,薛问均更换了日历的举动,造成了谋杀发生时环境的变化,由此覆盖掉了原本的事件。就好像自变量和因变量的变化一般。
而经过连续几天不断调整房间的布局这个自变量来看录像这个因变量,她几乎可以确定这种猜想了。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起码可以在无法确认他们时空准确关系的时候,能保证薛问均可以做出影响未来的反映。
简单来说就是,当 11 月的薛问均对即将死亡这件事有了防备之后,随着事件发展,到了当天,他就有可能处于这种防备而躲过凶手。
当然,事实的实现不会是这么容易,不然早在他们联系上的第一天,录像就该消失了。
薛问均今晚上线得很晚,他刚洗完澡,正在换衣服。
丁遥又瞥到他背上那道狰狞的疤,忙别开视线,什么也没问。
薛问均神情疲惫。总跑饭店吃饭,还被按在那儿参与些无聊又刻意的话题,是很消耗精力的。
时间不够用,他就只能把论文资料,带到学校里去看去写。好在前期的准备足够充分,论文要求不是特别严格,又有丁遥这个生活在 2019 年的人做助手,给他提了不少新奇的观点。
此举有作弊的嫌疑,薛问均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公平,所以只准备写完,不准备当作保送的筹码。
“那不是会影响你保送吗?”
“没事。”薛问均语气轻松,“晚几个月拿到通知书而已。”
成绩是他的底气,诚如杨文龙等人所言,不保送,他照样能去清北。
丁遥再一次摆倒于他的自信和大条。
显然,他没意识到,假如逃不过 26 号的谋杀,不管是保送还是高考,他这样都去不了清北。
“查勇亮被警察抓了。”薛问均道。
“啊?为什么?”
丁遥既然要帮忙,当然是听他详细说过这些事情的。
“打架斗殴,打得挺惨。”薛问均简单概括。
“那他是不是要被关起来?”丁遥顿了顿,说,“这算自变量吗?”
“我不知道。”薛问均说,“这种事情能严重也能宽松。查勇亮身份证上还没成年,大概率不会怎么样。他父母赔点医药费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出来。”
丁遥揉捏着指关节,提出假设:“那要是他出不来呢?”
“你是说......”
薛问均略微迟疑,摇摇头,“没有合适的方法。”
“但如果可以让他一直被关到 26 号,那不就能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了吗?”丁遥想了想道,“要不然你牺牲一下,犯个贱,跟他打一架,然后追责?”
薛问均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我看看吧,看这次他什么时候出来。”
实在不行就犯个贱吧,比起被杀,挨一顿打确实很划算。
“你呢?去 402 了吗?”他又问。
丁遥脸一垮:“一言难尽。”
距离林川说“想想”都快一星期了,林川似乎是有意拖延什么,原本说好的一起回家,也莫名其妙不再提起。
眼看着五月都要过完了,丁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方面薛问均遗留的线索总差一步,另一方面,她大部分时间精力又必须放在高考上。此时此刻她真是比谁都恨不得一天能多出几个小时来。
“不着急,我可以先实验自变量。”薛问均宽慰她,“你先准备高考,你只剩十天了吧,我还有二十多天呢。”
“......我谢谢你。”
这两事儿有可比性吗?
薛问均调笑道:“有,高考比较重要。”
“拉倒吧。”丁遥说,“反正我会尽力不让你死的。”
大不了她撬门进 402 好了。
“别,撬门也等你高考结束吧。”薛问均尚且保有理性。
丁遥神色古怪:“我怎么总觉得你一点不在乎这事儿呢?你不会还不相信我吧?”
“当然不是。”薛问均又笑,“我相信你。非常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