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大小姐吗?”中年男人被下了面子,脸色很难看。
小丁遥不说话,走到另一边,拍打衣服的动作越来越重,借此宣泄着不满。
中年男人也见怪不怪,他将鸭子装好,连同零钱一道递给薛问均,“慢走。”
薛问均欲言又止。心中即便有不平万千,他能做的还是没有。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即便十年的距离不存在,自己对丁遥仍旧无能为力。
他只能低头道歉:“叔叔,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您别骂她。”
“不会不会。”中年男人的气恼转眼就消散,“这小孩就是不懂事儿,说两句就行。”他声音拔高:“下次再顶嘴,你别想去上学。”
“我为什么不去?”小丁遥高声回道,“老师说了,我们是义务教育,每个人都要上学,不上学犯法。”
“那你怎么不去老师家住,你怎么不吃她的喝她的?你想走就走。”
“你把钱给我。”
“什么钱?我还没问你要钱。”
“头发!”她眼眶罕见地红了,“卖头发的钱!”
薛问均险些骂人,但他清楚这样只会让小丁遥的处境变得更糟。
中年男人的注意很快又被新来的客人吸引走,顾不上这场闹剧。
薛问均走到小丁遥身边,顿住脚步。
丁遥见他望过来也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没有半分局促或者不自在。
薛问均蹲下身子,平视她的眼睛,“你记得我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小丁遥很小声地接话,随后将脸扭到一边,“再见。”
薛问均看了眼在忙碌的老板,从口袋拿出一张红票子,“我想给林川买一副手套,但是我没有时间。”
小丁遥疑惑地看着他。
“所以,我能不能雇你去给我跑腿?”薛问均道,“剩下的钱是我给你的报酬,你给自己也买一副,行不行?”
她看了看他的掌心,摇摇头:“这太多了。”
“那就再买个帽子。”薛问均将钱折起来,塞到她的口袋里,“而且以后或许我还要雇你跑腿呢。多余的钱,你记账,算下一次的费用行不行?”
小丁遥眨了眨眼,明显对这个提议心动了。“那一次多少钱?”
“你觉得多少钱好?”
“雇我很贵的。”小丁遥抿了抿嘴角,“一次起码两块。”
薛问均嘴角微扬,“我给你二十。”
“为什么?”小丁遥瞪大了眼睛,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是个傻瓜。
“因为......”薛问均顿了顿,故作深沉,“我有钱。”
小丁遥翻了个白眼。
他笑起来,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很细很软,像一颗毛桃。
“下次见。”
3.
灯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即便如此,赵晓霜还是要花很长时间来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那天晚上,她出其不意给了对方一脚,这才跑回了家。
隔天一早她爸妈就陪着她去派出所报了警。那段路上没装监控,根本查不到是谁,赵晓霜又提到虐猫的传闻,警察说会去核实,让她回去等调查结果。
这一等就是三天,她不敢出门,生怕再遇到那个变态。
客厅电话响起来,是爸妈打来的,说单位要加班,叫她一个人在家煮点水饺吃。
赵晓霜吃不下,挂了电话,走到阳台边,打开条窗缝,呼吸着新鲜空气。
老城区的建筑杂乱,即将大改,这栋安置房也得拆迁,顶多到腊月,她就要搬家了。
天色漆黑,闪烁的霓虹似乎将这个苟延残喘的城区具像化了。
她细细打量着承载着她回忆的每一条路,要将它们刻在脑子里。
忽地,熟悉的身影闯入路灯的光影里,他停停走走,昂头打量着这片安置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赵晓霜揉了揉眼睛,将窗户拉开,伸出头,叫他:“薛问均。”
少年果真抬头,视线同她对上。
萦绕在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些,她嘴角扬起笑,问:“你来找人吗?”
薛问均单刀直入:“你方便下来吗?我有事情问你。”
赵晓霜刚准备说好,又想到外面漆黑的楼道,迟疑道:“还是你上来吧。”
“你是说有人跟踪你?”薛问均眉头紧锁。
赵晓霜点点头。她夹起一块鸭肉,咬了口。
烤得脆香的鸭皮迸出油脂,将有些干的鸭肉中和得恰到好处。
“他跟踪你多久了?”
“不知道。”赵晓霜说,“我其实老早就有那种被跟着的感觉了......你也知道感觉这个东西太玄乎,我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信的。所以我就走得很小心,还让我爸妈送了我一段时间,但一点异样都没有。直到前几天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我就想找你,但是......”
但是他不解风情。
“抱歉,我当时不知道情况。”
赵晓霜摆摆手:“我当时没跟你说实话,怪不到你头上。”
“你说跟踪你的那个人还虐猫是吗?”
“这个是我猜的。他抓我的时候手里还拎着猫呢。要不是这个,我还不一定能跑掉。最近附近流浪猫变少了很多,据说有人扔垃圾的时候看到过小猫尸体。”
“是什么样的尸体呢?”
“这个各种说法都有,开膛剖肚什么的,反正不是自然死亡有的样子。”赵晓霜打了个冷颤,“也不知道小猫怎么样了。”
她可以跑掉,小猫可不行。
薛问均手指敲着膝盖。
一个热衷于解剖小猫的跟踪狂,跟踪的对象还偏偏是赵晓霜——将他跟查勇亮关联起来的中介。
从条件上看这个跟踪狂也能跟杀他的凶手对号入座,可问题在于没有动机。
迄今为止,他没有跟这些怀疑对象有任何的正面关联。
他不信这世界上有毫无动机的谋杀。要么是他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要么就是这个动机还没有完全显现。
见他迟迟不说话,赵晓霜将另一副筷子递给他,试探道:“你真不吃啊?”
“不用了。谢谢。”
“唔,好吧。”
薛问均沉默片刻,问:“你要回去上学吗?”
“当然了,明年就考大学了。”
“嗯,以后晚自习,我送你回家吧。”
“哦......什么?!”
赵晓霜惊讶地望着他,“你送我?你顺路吗?”
“不顺。”薛问均诚实道,“但我可以骑车带你。”
在无法排除查勇亮的情况下,他不能让赵晓霜出什么差错。
赵晓霜愣愣地望着他,耳朵毫无预兆地烫了起来。
“不行吗?”薛问均顿了顿,“我没有恶意,也不是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只是......大家都是同学——”
她垂下头:“哎呀,你别说了,我都懂的。”
口是心非嘛。
而且他可以来保护她,她巴不得呢。
薛问均松了口气:“好,那你什么时候上学,跟我说一声。”
“明天。”赵晓霜眉眼间是抑制不住地喜色,“我明天就要去上学。”
4.
时间过得很快,薛问均习惯了每天晚自习前先去丁遥家买半只烤鸭,每次他都能在碰见丁遥。
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磨刀,偶尔会代替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案板后,生疏地斩着鸭子。她力气太小,鸭子斩得七零八落的,但因为是小孩儿,所以大多数客人都会谅解。
她依然没有买手套,因为不是自己的钱,她绝对不花。
有几次,他遇见过丁海。这么冷的天气,丁海依旧热衷于穿校服,尤其胸口处“余江二中”的字样,永远显眼。丁遥干活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嘴里催促着她去玩,却没有要接手的意思。
还有个很小的小男孩儿,三四岁的样子,坐在门口,丁遥则蹲在旁边,往他嘴里喂饭。
这一大家子,似乎全靠着丁遥照顾。
薛问均做不了太多,他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既无法以一个大人的身份跟那家子人讲道理,又没办法整天蛰伏在小学,时刻关注丁遥。于是他只能对着小林川耳提面命,让他对丁遥好一点。
“你是不是太胖了?”他这样说着,从小林川碗里挖走一半米饭,“少吃点,健康。”
小林川不乐意,嘟嘟囔囔的。
“如果你一直不健康,就永远没办法帮丁遥。”薛问均给他灌输想法,“你也不想一直都靠人家女孩子保护吧?不丢人吗?”
这话算是戳中了小林川的软肋,他一边不服输地说自己才不会让丁遥保护,一边又默默地停下了盛第三碗饭的动作。
吴佩莹将舅甥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满心欣慰。
桌角多了一块巧克力,薛问均疑惑地抬头,看到赵晓霜的背影。
刘东凑过来:“有情况哦。”
“没有。”
“编,你再编?”刘东朝巧克力处使眼色,“都熟成这样了,还没有呢?”
薛问均用笔将巧克力拨给他,再次否认:“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