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眠一张脸冷若冰霜,完全把他当透明人。
月扶疏说道:“我昨天只是随口问问,就算你是说气话,也实在不该那样揣测我。”
江雨眠继续无视他,月扶疏知道她脾气大,发起火来不管不顾,想让她服软绝不可能,只能慢慢等她消气。
两年前月扶疏把她囚禁在仙居殿不得外出,她直接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大半个仙居殿,脾性之暴烈,令人瞠目结舌。
看着江雨眠的浅紫色裙摆消失在门外,月扶疏这才想起明日羽朝太子登岛,恐怕又要一番寒暄。
*
玉笙居里,闻人听雪和商枝刚刚知道羽重雪要登岛的消息。
闻人听雪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抱着细雪剑仰头望天。
江雨眠撸起袖子给商枝针灸,商枝被扎成了刺猬,顶着一脑袋亮闪闪的银针嘶哈吸气。
姚蓉蓉一边吃着桃片糕,一边在纸上记录江雨眠下针的穴位,她一心三用,还不忘顺便跟她们吐槽。
“羽朝太子来了,羽落清又要神气了,刚刚我去医宫取药,正碰见羽落清身边的人打听闻人听雪的消息呢。”
闻人听雪和商枝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姚蓉蓉。
还不等两人问,姚蓉蓉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他师姐闻人听雪的蛊毒快犯了,除了我们碧海潮生,外头的人可治不好,她要想活命啊,早晚得来碧海潮生求医。”
“那羽落清和她的太子哥哥算准了时间在岛上堵她呢。”
江雨眠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扎完最后一针,她擦干净手,从药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好的牛乳茶,插上一根草杆做成的吸管默默地喝了起来。
商枝和闻人听雪闻到奶香味,又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她。
江雨眠迟疑了会,换了根新吸管把乳茶递给她们俩。
商枝和闻人听雪就着一根吸管,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就喝得精光,姚蓉蓉一吃奶制品就拉肚子,还是对八卦更感兴趣,眼睛晶晶地、兴致勃勃地和她们分享着‘羽朝太子和冰山师姐的爱恨情仇’。
“要说年轻一代的剑道天才,最令人瞩目的就是烟都这对师姐弟了,其他人都是陪太子读书,捧个人场罢了。”
“闻人听雪和太子师弟有一段不可言说的往事,据说太子师弟一直爱慕他的师姐!”
化名商雪的闻人听雪说道:“假的。”
姚蓉蓉:“啊?”
闻人听雪:“闻人听雪是暗卫的女儿,暗卫是他们的奴才,暗卫的女儿是奴才生的奴才,羽朝太子一开始也把她当奴才,这是烟都人人都知道的事。”
姚蓉蓉愣住:“可是我还听说,他们在燕都日夜舞剑,日久生情。”
闻人听雪:“假的。”
姚蓉蓉:“啊?”
闻人听雪:“羽朝太子年轻气盛,白天比剑输了,晚上还要再比,不跟他比就一直在闻人听雪门外吹笛子,闻人听雪要是不出来他能折腾一晚上,烦都烦死了,怎么能日久生情,这也是烟都人人都知道的事。”
姚蓉蓉犹疑地说道:“是这样的吗?我还听说闻人听雪对羽朝太子爱而不得,由此因爱生恨,特意选在太子师弟生辰那日,一剑刺穿太子师弟的胸膛,好让他刻骨铭心。”
闻人听雪:“假的。”
姚蓉蓉:“啊?”
闻人听雪:“杀他就杀他,还要挑日子吗?”
第19章 碧海潮生19
姚蓉蓉问道:“商雪姐姐,你好像很了解烟都得事情,那羽重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闻人听雪说道:“他啊,是话本子里的人。”
现代社会的读者精神阈值高,电子鸦片吸入过量,写书的作者们为了博得读者的眼球,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极致的狗血,极致的享受。
疯批的男主,疯狂的心动。
闻人听雪说道:“这种狗血文的话本子有个通病,里面的男人语言功能不健全,而且心理扭曲,人格扭曲,三观扭曲,什么事都得拿捏你一下。”
商枝也说道:“我知道,明明是举手之劳的事,非得等着你求他。”
姚蓉蓉眨巴着一双天真的眼睛,问道:“为什么呀?”
江雨眠淡淡说道:“权力带来的支配欲。”
商枝点头:“没错。”
闻人听雪很嫌恶地说道:“这帮奇葩以为这是情调,用它来调情,还又自诩深情。”
“但凡是个三观正常的女性,都觉得这帮人有那个大病,看见他们的操作就像吞了只苍蝇那么恶心。”
商枝说道:“一个人若想真心对一个人好,不用对方开口,就会把对方所需要的东西送到他面前还生怕不够。”
江雨眠说道:“这是制造激烈冲突的写作手法,但凡男主们性格正常点儿,这本书都写不长,直接he就好了。”
姚蓉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玄武巨船破开海面,碧波重重,巨浪滔天。
羽重雪睡得很沉。
这连续数日的奔波让重伤未愈的他十分疲倦,伴着淡淡的苦涩药香,他白日里要睡上一两个时辰解乏,同时也避免思虑过度导致的心血损耗。
能让他思虑过度,导致他心血损耗的,自然是闻人听雪了。
在睡梦中,烟都的记忆总是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九岁来烟都学剑,那一年闻人听雪十一岁,师尊对他说:“这是你师姐闻人听雪。”
那年七月,烟都地高气寒,别处的梨花早都落了,这里的梨花却仍然开着。
十一岁的少女站在树下,有一双异常平静的丹凤眼,她的眼皮薄薄的,眼尾向上翘,眼珠是漆黑的,有种无法形容的坚硬与坚定,像结了一层霜的石头。
师尊又对闻人听雪说道:“这是你重羽师弟。”
他没有叫她师姐,心想她不过是奴婢之女,身份如此卑贱,怎配让羽朝太子唤她师姐。
她却不生气,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笑着叫他:“小重师弟。”
这一声小重师弟,她叫了七年。
后来羽落清来烟都小住,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再也不叫他小重师弟了,只有一声冷冰冰的太子殿下。
她和他有了嫌隙,一声不响地搬到山巅的陋室里独居,每日天不亮就在云海中拿着一枝梨花练剑。
他像做贼似的偷偷去山巅,躲在梨树后面偷偷看她。
师尊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把他们二人比剑的时间从每天一个时辰增加到两个时辰。
她买了个能发出声音的计时沙漏,时间一到,也不管他是否尽兴,直接收剑转身就走,他刚发出的剑招只能滞留在半空中无人回应,好像台上的戏子凄凄惨惨地唱着无人应和的戏。
茫然过后,他愤怒地提着剑在身后追赶她。
她永远都一直往前走,永远不会回头,永远都无视他的愤怒和追赶。
他也曾放下自己的骄傲,用哀求的语气求她:“师姐,我们不能和好如初吗?”
她说道:“不能。”
他气急败坏:“你不想要解药么?”
话一出口,羽重雪就后悔了。
闻人听雪脸上果然露出一个冷笑:“生有何欢,死亦何惧,我虽然贱命一条,却也没法奴颜婢膝地奉承太子殿下,你把那解药喂狗吧。”
十八岁生辰那日他一身盛装去山巅找她,心里满怀忐忑与不安,打算与她彻夜长谈,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解开他们之间的嫌隙。
谁能想到,迎接他的是当胸一剑。
*
羽重雪站在甲板上看海,一个身披金甲的护卫站在他身后,递上来一件黑色鎏金披风。
“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登岛了,这片海域湍流暗涌,您又重伤未愈,在甲板上站久了容易眩晕。”
羽重雪把目光从万顷碧波中收回,对护卫说道:“庙堂是庙堂,江湖是江湖,在外面要称呼我公子。”
侍卫说道:“属下遵命。”
羽重雪穿上披风,又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侍卫答道:“闻人听雪逃出燕都后一路往南,途经溧水,遇到星月神教追杀后继续南下,半年前消失在赵家村芦苇荡,此后再也查询不到她的踪迹了。”
羽重雪轻声念道:“赵家村芦苇荡?”
侍卫答道:“赵家村芦苇荡水匪横行,闻人听雪经过后,这些水匪被灭口,只剩下一些女人和孩子。”
羽重雪沉默良久。
他的师姐还是这么嫉恶如仇,就算身负重伤也不忘惩奸除恶。
算算时间,闻人听雪体内的蛊虫已经到了最后期限。
中蛊的人如果没有按时服用解药,蛊虫会在体内繁殖幼虫,一生二,二生三,即使是天人境强者靠内力也压制不住。
地鬼境巅峰高手中了蛊,最多也只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一到还没服下解药,体内的经脉也被蛊虫啃食得七七八八,一身武学功夫一定是废了。
羽重雪料定闻人听雪一定会来碧海潮生寻找解药,羽重雪知道他的师姐有这个本事。
半个时辰后,玄武巨船靠岸了。
羽重雪是个低调的人,这次来碧海潮生并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他曾经也年少轻狂过,在被闻人听雪忽视的那段岁月里,他就像一只不甘的雄鸟,疯狂展示身上的漂亮羽毛。
如果说权势是一个男人身上最好的点缀,那么闻人听雪对此一定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他的所有轻狂,他刻意在闻人听雪面前所展示的一切,最终只收获了闻人听雪看傻子似的目光。
她似乎意识不到眼前的这个小师弟有多么尊贵崇高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一个惹人厌的少年。
又或者,他的尊贵身份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奇耻大辱,时刻提醒着她:就算你武功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奴才和奴才生下来的小奴才。
所以他的师姐闻人听雪、那个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天之骄女,她和她的剑一样孤傲,势必要用他的鲜血洗刷掉这份耻辱。
羽重雪下了船,他穿得也朴素,一身仙鹤祥云纹雪青袍子加一件黑色鎏金披风,额前戴了个雪青色流云抹额,配饰仅有腰间的一把剑,环佩和香囊都没有佩戴。